主殿中一敘,許玦的心情似乎出奇鬆快,方才宮人偷偷告知衣袍已經烘乾理好,他還繼續瞞著盧昭儀自己落水一事,以散心為託辭帶魏垣去偏殿換回原本衣飾。
事發現場就在宸元宮附近,即便盧昭儀整日都不知,明日、後日總會有股風吹進她耳中。
不過這些已然不重要,只要見許玦安然無恙,保持樂觀,盧昭儀心中的顧慮也會打消大半。
紓雅察覺出許玦神色中的異常,只是在盧昭儀面前不好詢問,既到門外,也便開口:「姐夫,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方法應付那些人啊......」
他明顯是一愣,可片刻後不急不躁回應:
「上岸之時,你告訴我別再輕易任人擺布,原本我只當一句勉勵,細想後覺得這話不錯,我與其他皇子相同,都是皇帝血脈,母親如今已是昭儀之尊,任憑旁人如何不滿,終究也只能傷及皮毛。」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紓雅很是欣慰,他早就該這麼想,那些嬪妃與皇子形式動機多半來自於酸,意志稍微軟弱就會跟著他們的想法走。
「那麼,我與表兄算是『一黨』麼?」思忖再三,許玦還是問出心中最關切的東西。
魏垣倒也想過這些,結果很明顯,如官場站位一般,在他們剛有「交情」時,便已經是別人口中的一黨。
「由不得我們自己評判,不過很難不是......」魏垣的話像一顆定心丸,落入許玦耳中讓他很是舒心。
「我知道了。」
一來二去,紓雅聽出他們話里的玄機,書上看到的一些東西霎時在腦中紛飛,都不敢想他們以後要做些什麼。
她偏頭看一眼魏垣,眼中滿是震驚和疑惑,臉上似乎寫著「聽到了不該聽的」。
魏垣並沒有出言回應,眼神交接後緘默合眸,待鼻腔中那口氣出盡了,才再度睜開,睜眼時將紓雅一把拉至身側。
又是這樣不由分說,每次都把紓雅嚇一跳。
宮女將烘乾的衣服送去了許玦未搬入王府時的寢殿中。
宮中當差的人,手藝就是非凡,兩人衣袍上竟一絲水草也不見,河水中的污泥味也散盡,像是洗過一般。
魏垣拎著衣襟為自己披上外袍時,忽然從內里掉出一疊東西——一張摺疊幾次的紙,被水浸濕後又被烘乾,已經緊緊貼在一起。
腦中片刻空白,他這才想起是他們的假婚契書。
自從謄抄下來,他日日帶在身上溫習,不曾想跳入御河時,東西還在身上,已經泡得不成樣子。
「這是什麼?」紙張霎時吸引許玦視線,還以為是五皇子戲弄他時丟下的那張,想要撿拾,「表兄不會真的去撈了那張『太子墨寶』吧......」
許玦手還沒碰到紙張,卻被魏垣搶先一步撿起攥入手中,收手間碰翻案上一條筆架。
目光最後一剎,許玦分明看到「契約」兩字,雖然墨跡已暈開,可大體上還是能看出一二。
其中內容更是被記下兩行:存夫妻之名、一年為期。
「怎麼了怎麼了!」聽見響動的紓雅急忙趕來,只見筆架翻倒在地,二人正在撿拾散落一地的毛筆。
魏垣手中還攥著那張契約,只是如今已揉作一團,紓雅也看不清那是什麼。
「你們......為何不說話?」語罷,三臉懵。
紓雅盯著那張揉皺的紙,徑直上前奪取。魏垣也未阻攔,反常地鬆了手讓她自便。
還未將它完全展開,「契約」二字就映入紓雅眼帘,紓雅一驚,趕忙合上。
「抱,抱歉......」許玦滿含歉意,口齒也含糊了:「若非是我從中作梗,你們也不會......」
他一直對紓雅替嫁一事心存感激,卻沒想過她們竟簽下這樣的契約,一時心中五味雜陳。
魏垣沉默,這尷尬氛圍中不知該說些什麼。
「一年之期到後,紓雅妹妹若有看得上眼的,我,我一併給你找來慢慢選。」許玦慌了神,可開口之後氣氛更加怪異,只好又補充:
「我請不來的人還能勞煩七弟,總之定不會......」
他話音略帶顫抖,難以繼續,此刻屋內氣氛已然凝滯。
紓雅尷尬一笑,出言破冰:「也好......」
「不必,紓雅說她不願嫁人。」那個「好」字還未出口,就被魏垣之言生生打斷。
「我哪兒說過這個,我是說......」紓雅本要出言反駁,可抬頭對上那雙深如潭水的眸子時,聲音低沉下來:
「是說,魏大人挺有趣的,多待幾日也沒關係......」
嘴上雖說著一套,但她心中完全不那麼想,那日與魏垣談話,分明是說「如果沒遇到」。
他們肯回應,許玦臉上僵住的神情才緩和過來。
「誰要嫁人?」
是時,帘子後竄出一個聲音,三人回頭,只見許瑜不動聲色出現在室內,剛才的話不知他聽去多少。
他才去拜見了盧昭儀,聽說哥哥在寢殿,也便找了過來。
軍營中的歷練已將他曬得比以往更黑,身邊還跟著個看似比他大兩歲的侍衛。
紓雅打量那人一番,想起來是駐軍統領晏將軍的兒子,她遇險那日晏公子準備了馬車。
許瑜看幾人眼神不對,囁嚅道:「我見大門還開著,就,進來了......」
「原來是七弟,我還以為宮裡進了......」許玦半晌才開口,愣神原因竟是拿不清來者是誰。
「見過七殿下。」紓雅與魏垣也一同見禮。
許瑜明了自己臉上沒有花,只是反差過大,連自己母親也險些認不出,但一問起在軍營中都學了何種招式,那著實是沒有。
晏將軍是個極為忠厚老實的人,說起學習軍事要領、視察隊伍,便成天帶著許瑜在野外看軍士操練、講解戰術,數日下來,力氣沒增長几分,人卻黑一圈。
「這是晏錦。」許瑜指著身邊人介紹,雖說是侍衛,可晏錦在健壯的同時看起來又有股書卷氣,似乎很是靠譜。
紓雅一改與魏垣他們相處時的隨性,佯裝莊重之貌:「上次兩位救了妾身,七殿下倒是親自送了薄禮,可還未向晏公子言謝,此番有禮了。」
上次在宸元宮引他現身,紓雅原本就是衝著答謝而來,可想到宮中皇子什麼稀世珍寶沒見過,故而只敢往寓意上挑,最後選中一隻西域進貢辟邪金獸相贈。
只是,他們的幾次相遇,魏垣都還渾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