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臂還保持著遞送姿勢,只是好半晌沒人回應,若非夜風拂草混著蟲鳴,世界就要在此刻凝固。
紓雅驀然記起「忌諱男女之事」這話,正納悶不知是誰說的,可心緒一團亂麻,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不知道迴避嗎?」魏垣昂頭與伍必心對視,言語上雖斥責,可沒有什麼深層的情緒,語氣淺淡,不痛不癢。
他應該知道伍必心會來,或許就是他與伍必心商量過,讓他出現在此地。
伍必心聽後微微闔眸,緩慢點著頭,將摺扇舉得更高,遮過下眼瞼,遞東西的手臂還在半空。
紓雅目光呆滯,許久沒接下那隻信筒。
倒是魏垣驀然片刻後,攤開手掌示意伍必心給他,另一隻手還攬在紓雅肩頭。
東西被接過,伍必心收起摺扇,雙手抱於胸前:「是是是,魏兄說什麼便是什麼......」眼角又彎成上弦月,那是他標誌性的笑容。
「說一出做一出......」聲音很輕,暗自吐槽,話音隱沒在他勾起的唇角邊,笑意未減半分。
「你不是想看鴿子腿上綁著的東西嗎?」魏垣絲毫沒有放開紓雅的意思,反而用環抱她的那隻手來拆信筒,「所以大家一起看吧......」
隨著他手上動作變動,紓雅也貼他胸口更近,雖說在右邊,可還是能感受到他心臟逐漸明顯的悸動。
「不是早說了嘛,給咱阿娘送信,托她照顧一下弟弟,我弟弟才十五六歲,正在益州讀......」伍必心話匣子打開了,自顧自說個滔滔不絕,直到魏垣將那封小小的信箋紙完全展開,關於弟弟的話還未說完。
「就是有點木,逗他也不笑,只怕是魏......」許久之後,伍必心仍在演講。
「好了,不關心他寫了什麼?」魏垣拔高說話聲,示意伍必心過來。
此刻他的思緒已經飄到雲外,只等魏垣開口,這才轉過身來:「哪兒是我的位置?」
「站著......」
說罷,三人打量著其中文字,這種信箋又薄又小,所以寫字時也必求字字細緻,那些細若蚊足的筆畫中,寫了送信人近況、期許以及對兄長的祝願,最後還落款了一個更細小的名字「沉言」。
信中內容雖然有限,可字裡行間都在表達那人的敬重之情。
說到弟弟,伍必心能如此長篇大論,想來也是很愛家人,必定事事關注才有這許多感受。
只是看見看見他弟弟之名,紓雅不由得發笑,並非嘲笑那名字不好,而是哥哥話太多,所以弟弟的名字要反其道而行之。
「我們當真沒騙你吧......」伍必心見紓雅綻開笑容,出言解釋。
她的眼波,從伍必心那兒,流轉到魏垣臉上,霎時又換了個表情,冷言道:「若是有人存心隱瞞,那也未可知啊......」
「這個院裡沒人瞞你」魏垣收起手臂,從鞦韆凳上起身,立在紓雅正前方,道:
「成婚那夜,你不是說要補償我麼,很有意思,你若回去,我還真是有點捨不得......」
那夜魏垣失意又憔悴,讓紓雅愧疚又心疼,她知道以自己的境況根本沒有什麼是能夠相助的,但還是不得不那樣說,是表達決心而非讓人拿捏。
「魏兄是說他喜歡你。」兩人眼神對峙間,伍必心冷不丁來一句,「我這,改不了替人緊張的毛病......」
這話像箭簇般刺進紓雅心頭。所謂「喜歡」也分很多種,看重是喜歡、朋友會相互喜歡、討巧也能引人喜歡,總之此刻她不希望是什麼男女之情,可剛才明晃晃的一吻還沒從她腦中消散。
「最善胡說八道的就是你伍大人。」紓雅前後輕搖著鞦韆,嘴裡還不忘嘟囔些東西,「你說他忌諱,合著蒙人呢......」
伍必心笑意驟消,抬手指向自己,露出一副難以置信之態,與魏垣面面相覷。
魏垣雖不知他們背著自己說過些什麼,可那句話倒也沒錯。他很喜歡紓雅,最愛看她笑,無論是發自內心喜笑顏開,還是因自己的窘態而打趣調侃。
她一掛上笑容,他沉重的內心便好似鬆了幾塊石板,那種鬆快感,比散十場步還叫人舒適,久而久之便會產生依賴。
於他而言,坦誠相對十分危險,只有迂迴婉轉能保持人與人之間的安全距離,所以他從來就說不出那些直抒胸臆的話,起初是怕唐突,最後變為原則。
「你的話和點子都太密了,所以......」魏垣略有遲疑,目光游離不定。
紓雅知道他下半句要解釋什麼,伍必心話更多,為何不去堵他?說到底還是詭計多端。
「所以我想請你留在府里,至少,真到期滿......」他仍不會直說用意。
若說留在府中,紓雅日日都在,他兜兜轉轉,無非是想說陪著他。
紓雅撇撇嘴,擺出無所謂的神態:「看大人的誠意喲~」
守著這樣一張苦大仇深的臉,對紓雅來說確實有些受罪,難得他低頭一回,也是意外之喜。
魏垣不明白話中含義,思索半晌,竟彎了腰再度靠近,作勢親吻。
「咦!」紓雅心想又來?嚇得直接從鞦韆上彈起,退到一旁,甩開手中攥著的繩子,繞行逃跑。
「你不是說這樣就能讓她明白麼......」魏垣直起身來,眉宇間掛滿茫然,緩緩轉身面對伍必心。
曾在京城時,他雖沒有與其他世家貴女接觸,可尚且和玉翹有些交集,自從回到肅州,魏垣再沒認識過什么女子,可以說女子心思,他一竅不通。
伍必心低頭:「必心就是個輕浮之人,腦子裡自然都是些粗俗主意。」再次將摺扇舉起,遮擋於眼下。
紓雅一路小跑,頭也不回地直衝寢屋,踏過門檻時,將兩扇木架門自身後合攏,抵在原地久久不能平息心緒。
屋內掌了燈,雪魄在屋裡等得有些久了,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逗弄著桌上一盆未開的蘭花,見紓雅來得火急火燎,抖了一激靈。
「小姐你這是怎麼了?」雪魄扶著桌面起身,邁著細碎步子來到紓雅身邊,「雪魄還擔心你不回來了......」
紓雅只管擺手,大口吞吐著氣息,等氣順了才緩緩開口道:「這魏大人,不會中邪了吧......」
雪魄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剛才在花園中撞了個正著。只是在她看來這是好事,紓雅本是替嫁,若得不到夫婿寵愛豈非要孤獨終老?
「魏大人開始重視小姐,這不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