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人性的複雜,
才知善惡難分。
---陳平凡。
五點五十五分,老邢被要去吃早餛飩的老主顧發現慘死在鋪子上。
四輪車的車邊上,豎起的一根拇指粗細的鋼筋,深深的扎入了老邢右眼眼窩當天中。
鮮血從眼眶順著鋼筋汩汩流下,染紅了青磚地面,滲進了磚縫沙隙里。
發現死者的老主顧第一時間報了警,警車十五分鐘之內便趕了過來,拉起了警戒線。
法醫是八點鐘才姍姍趕來。
簡單拍了幾張照片,取了證,老法醫便示意可以將死者和鋪子收拾起來了。
東油坊的村民愛看熱鬧,一聽說馬路上死了人,便一窩蜂得圍了過來。
牛鼻子老道趕過去的時候,民警已經將老邢的屍體打包帶走了。
鋪子也被專人推回到警察局。
此時的現場,有位熱心群眾樂衷於傳播小道消息。
他言之鑿鑿的說,根據警察分析,老邢應該是不小心踩到了腳下的香蕉皮,一個打滑不注意,腦袋摔到了車角上。
好死不死的,正好被鋼筋穿進了眼睛,傷了腦子,於是當場斃命。
老邢的四輪車確實是用鐵管自己焊制的。
最開始怕陰天下雨,耽誤生意。
於是將四根半米長的鋼筋一頭磨尖,當做地釘用。
等到下雨的時候,就用地釘和杆子支起一個小雨棚,方便客人安心吃餛飩。
四輪車四角正好有四根空心鐵管,所以平日間,他會把四根鋼筋直接插進鐵管里。
但是鋼筋放進去後,沒那麼合適,會露出十多厘米的長度。
沒想到,二十年,七千多個日日夜夜,老邢偏偏今天倒了大霉,丟掉了性命。
當天下午,警察便結了案,最終的結論是,老邢意外身亡。
有消息靈通的人,說了一句是刑警不作為,怕沾上責任才判了意外身亡。
之所以這麼說呢。
是因為這裡面還牽扯到濰城今年創新城的政策問題。
濰城今年在創新城,大街小巷的人都知道。
這創新城,首當其衝的就是像老邢這種路邊攤。
既然要創新城,那這影響城容城貌的路邊攤,就必須整治取締。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濰城城管體系中的人員構成十分複雜,很多人都與擺路邊攤的攤主沾親帶故。
政策不能不執行,可是也可以靈活執行。
於是,城管們便和小攤們達成了一個默契的協議。
每當領導哪天要下來視察,城管們就會開著執法車,拉響警笛,早上天不亮,就繞著經常擺攤的路邊跑一圈。
攤主們聽到鳴笛以後,便會趕緊收拾攤子,打烊回家。
第二天,鑼照敲,鼓照擂,攤照出。
今天,就是有領導下來巡查的日子。
那人說,老邢必定是在早上出攤後,聽到了城管巡邏,急忙倉皇地收拾攤子,這才一不小心踩到了香蕉皮,喪了老命。
所以這件事,城管也有責任。
城管有責任嗎?
眾說紛紜。
反倒是沒有人再在乎起老邢的死亡來。
……
陳平凡坐在床頭,右手手指不自覺的敲打床頭櫃面,發出'咚,咚,咚'的響聲。
聽老道說完,他總覺得哪個地方有問題。
可是他費盡腦汁,也抓不住這一點靈感。
於是他打算去前台要一張白紙,把所有思路整理一下。
賓館前台。
小姑娘正用電腦在聊天,電腦屏幕發出的白光,將她本就白皙的皮膚映的勝雪幾分。
一臉笑容,滿面春光。
「小美女,我想借支……」
「啊!」
陳平凡剛開口,全神貫注聊天中的小姑娘,頓時被嚇得花容失色。
倉促的關掉球球聊天界面,才扭頭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是陳平凡。
她瞪大眼睛,鼓起腮幫子,氣呼呼的說。
「我說大叔,你知不知道人嚇人能嚇死人啊。」
「你這走路也沒點聲音,搞得我心臟病都快犯了你知道嗎?」
「我這大好青春,差點就被你葬送了……」
見小姑娘越說越離譜,陳平凡趕緊出聲打斷她。
「我就想借支筆,借支筆。」
陳平凡拿起前台桌子上的原子筆,沖她揮了揮。
示意自己只不過是來借東西的,沒想著能嚇到她。
小姑娘看到陳平凡一臉無辜的表情,心頭的氣便消了一半兒。
於是她扭過頭去,趕緊再次打開聊天界面和網友聊天。
「拿走吧,記得還回來!」
她噼里啪啦的打了幾個字,餘光瞥見陳平凡不僅沒有走,還在偷看她聊天。
於是蹭的起身,用身體擋住電腦屏幕。
昂首挺胸,張口質問陳平凡。
「你還在這裡幹嘛?!」
「額…那什麼,能不能再借一張白紙…」
陳平凡撓了撓頭,被人家發現偷看聊天記錄,確實挺尷尬的。
他其實本來也沒想著偷看小姑娘聊天,這個年紀的孩子談情說愛,太過正常。
只不過她聊天對象的球球頭像照片,陳平凡覺得似乎在哪裡見到過。
照片中是一位瘦骨嶙峋的女人,披著寬大的白色大褂,伸手飛向太陽。
小姑娘從印表機盒子裡抽出一張白紙,啪的一聲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抬頭裝作惡狠狠的樣子,盯著陳平凡。
「拿走!」
「謝謝…」
陳平凡急忙轉身離開。
見他進了走廊,小姑娘才重新坐下。
四下張望一眼,見沒人再過來。然後趕緊打開閃爍的聊天框,回復消息。
……
重新回到房間的陳平凡邊整理思路,邊詢問牛鼻子老道一些問題。
牛鼻子老道元神出竅,繼續監視隔壁的許遠志。
「許遠志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和我們前後腳,相差不到一分鐘吧。」
「唔…那說明我們吃完餛飩走了後,他緊跟著也走了。」
「一直再沒出門嗎?」
「沒有,躺在床上玩了一上午的手機,好像在跟人聊天。」
「聊些什麼?」
牛鼻子老道:……
「聊些什麼啊?」
牛鼻子老道」……
陳平凡停下寫寫畫畫的手,抬起頭,一臉疑惑的看向老道。
「我又不是偷窺狂,我管他聊啥呢。」
牛鼻子老道吹鬍子瞪眼的瞅著他。
「奧奧,也是也是。這也不重要,您繼續,您繼續。」
陳平凡趕緊低下頭,繼續整理思路。
一頁紙很快就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陳平凡將紙反過來,繼續書寫。
等到最後一角空白也寫滿後,陳平凡甩了甩有些微微發酸的手腕。
嘆了一口氣。
「怎麼樣,小子,整明白了嗎?」
陳平凡失落的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我看,可能就是一場意外。咱們又不是偵探,這種事,專業的人已經有了結論,就不必操心了。」
牛鼻子老道見陳平凡一頓忙活,也沒心思修煉,便勸他放棄。
「有這時間,琢磨一下煉炁和元神的奧妙,多有意思。」
聽老道如此說,陳平凡放下手中的原子筆,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既然如此,那您為何還要一直住在這裡,浪費精力,元神出竅,盯著一個陌生人呢。」
「別跟我講,是因為這裡住宿便宜。」
牛鼻子老道之所以還住在這裡,有兩個原因。
一是怕卦象應驗,許遠志造成十三條人命的人間慘劇。
二是他記得白無常說過,自己是濰城城隍廟的勾魂使者。所以他想看看能不能找找這個城隍廟在哪裡。
陳平凡和牛鼻子老道兩人各懷心事,所以整整一天沒有再說話。
一直靜坐到了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