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黃昏之時，雷鳴之時，陰霾之時
海神島外二十海里處。
已經精疲力盡的蘇小北，腳下一軟，整個人砸進了海水之中。
魂力徹底耗空了，竟然連行進都變得艱難，甚至無法站立於海面之上。
嘴裡不時地被灌著海水，腦袋疼痛得厲害，似乎隨時都有再次昏倒的可能。
可目力所及，海神島的輪廓已經漸漸清晰，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就可以回去了。
努力地想要保持清醒，努力地在海水中掙扎，魂力耗空，就用體力，無法釋放魂技，就開始游泳。
二十海里……
單靠游泳過去，也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偶爾還會伴著溺水的風險，從上午一直游到下午，再從下午一直游到黃昏。
但若說這是黃昏，未免太不應景。
海面上雖依舊風平浪靜，天空中卻是陰霾不斷，絲毫看不到陽光，隱約間還能看到雷鳴閃爍，聽到轟鳴聲不斷。
游到最後，蘇小北連眼前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了，僅靠著最後的意識揮舞四肢。
終於，當豆大的雨珠開始降落在海面上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音時，海神島的北部碼頭已經可以盡收眼底，甚至，能夠看清楚北部碼頭還有一抹俏麗的身影。
終於，終於還是回來了啊。
而當蘇小北看到俏麗身影的那一瞬間，俏麗身影似乎也發現了他，兩道紫光電射而來，如同紫色雲霧一般捕捉到了蘇小北。
幾個呼吸之間，俏麗身影凌空而至，海魔女洛蕾萊的面容出現在了蘇小北的雙眸中。
雙臂展開，緊抱，騰空而起，飛向岸邊，這一幕似曾相識。
可不就是兩人初見那日，發生過的嗎？
落地站穩。
洛蕾萊緩緩跪下，將蘇小北的腦袋放在自己大腿之上，擔憂地問道：「你還好嗎？小北。」
小北……
這個稱呼。
除了神界那個人之外，還真就沒有人這麼叫過自己了。
還有……
海魔女問自己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問人魚一族現在怎麼樣了，也不是問自己殺了邪魔虎鯨王沒，而是問自己還好嗎。
一瞬間，蘇小北竟有那麼一點感動，但接下來內心卻開始充斥著更大的愧疚感。
是不是在海魔女心中，她認為自己一定可以完成海神九考第四考，一定能夠拯救人魚一族，所以才……
蘇小北強撐著身體想要站起來，這個懷抱他不配再待下去了。
可剛想用力掙脫開的時候，海魔女卻一把將他按了下去，很是用力，話語中略顯責怪，「怎麼？波塞西大人的懷抱你不捨得掙脫，我的懷抱你就那麼厭惡嗎？」
什麼波塞西的懷抱？
蘇小北有些懵圈，他什麼時候這樣做過了？
該不會……
清晨的時候，波塞西曾替自己療傷那時候的事吧？
「你……你當時在場？」
蘇小北有氣無力地問道。
「廢話。」海魔女故作生氣道：「你為了人魚一族一言不發，就突然決定參加海神九考，而且還參加的那麼急促，我肯定要看看你想幹什麼了。」
「我……」蘇小北想要解釋。
海魔女急忙打斷道：「我都知道了。都是我不好，我沒能聽你解釋，哪怕用讀心術偷窺你一下，我也應該能知道真相，是我太著急了。現在你很虛弱，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海魔女一直在訴說著自己的不是，仿佛真的全是她的錯一樣。
可她越是這樣，蘇小北內心卻越是愧疚，根本不知道怎麼找機會和海魔女說這件事情。
親口告訴她，說你的族人全部死了嗎？
「我做不到，做不到。」
內心的想法讓蘇小北十分掙扎，緊皺在一起的眉頭就像他的想法一樣，無法釋然。
天空中的雨越來越大，澆灌在海魔女的秀髮上，澆灌在蘇小北的臉龐上，澆灌在海神島的每一寸土地上。
蘇小北越來越無法忍受自己現在這個模樣，懦弱，不敢親自將事實說出來。
內心的秘密仿佛千萬擔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洛蕾萊！」突然，蘇小北緊握住了海魔女那想要為自己治療的右手，「我有話要對你說！」
「啊？」海魔女驚愕地瞧著蘇小北，雙眸突然從紫色轉化成了天藍色，仿佛她的內心也在壓抑著什麼，但她還是勉強撐起了笑容，「我不是說了嗎？你需要好好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再說也不遲，不會遲的……」
雨水順著海魔女的髮絲，侵蝕著她的臉龐，額頭，眼角，鼻樑，落在了蘇小北的嘴角。
淡淡的鹹味傳來。
不是海水，海水的鹹味絕對不會讓人感覺到憂傷。
是雨水的味道嗎？
雨水又怎會是鹹的？
抬頭望去，蘇小北赫然發現，那雙原本吸引著自己的天藍色雙眸在分泌著透明液體，混合著雨水，滴落下來。
她在哭嗎？
「洛蕾萊……」蘇小北再次呼喚道，不過語氣變得十分輕柔，「我……我讓你失望了。我沒能……」
「不要說了！」再次打斷，海魔女似乎已經到了幾近崩潰的邊緣，咆哮道：「我求你不要說了！」
但與此同時，海魔女並沒有忘掉自己的初衷，她還是將右手放在了蘇小北的額頭上，用自己的魂力來給蘇小北療養。
只不過是讓雨水變得越來越咸了，甚至讓蘇小北的喉嚨也變得酸澀起來。
這種滋味，這樣的天氣，這……
這一瞬間，蘇小北仿佛醒悟了。
剛剛迎接自己之前，那兩道紫色雲霧般的色彩電射而來，是海魔女的讀心術吧。
在原本想要窺探自己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海魔女，就在那時，是不是從自己的內心，已經得知了她的家族……
包括她的父親，也……
「咳，咳，咳咳咳。」蘇小北無力地咳了幾聲，鮮紅色的血液順著嘴角流淌，染紅了海魔女的衣裙，也染紅了他身下的土地，下一刻，他哽咽道：「對不起，是我無能。想哭就哭吧，洛蕾萊……」
而此時。
伴隨著蘇小北的話音落下，苦苦支撐自己情緒的海魔女，似乎再也支撐不住了，雙手猛然抱著蘇小北的身體，放聲大哭起來。
蒼白空明，迴響不絕……
黃昏之時。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在來，能掩埋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