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小宮女們,一窩蜂做鳥獸散。
畢竟,他們來之前,都學過宮規。
不許嚼舌根,就是其中一條。
虞北宸出了皇宮,策馬來到了護國將軍府。
薛家出事以後,他就被禁足了,還沒機會來祭奠。
師父的冤魂,應該會從南疆返回家中吧?
今日,一定要來給他磕頭。
虞北宸跳牆而入,昔日威嚴肅穆的護國將軍府,如今,已經是殘垣斷壁,破敗不堪,院中雜草叢生,近乎一人高了。
虞北宸腦中浮現師父一家人的音容笑貌,心尖一陣劇痛,悲傷隨著滾燙的熱淚,奪眶而出:
師父……師娘……阿昀……阿玉……
這裡每一處建築,都有他們的影子,然而,故人已逝,再也回不去了。
虞北宸無聲垂淚,大步來到原本薛家祠堂的位置。
只剩一片殘磚斷瓦,薛家祠堂,早已經被夷為平地。
被蓋棺定論的叛國罪,怎麼還會擁有牌位?
薛家九族被斬首,血流成河,連個收屍的都沒有,扔到亂葬崗,任憑野狗搶食。
最後,還用一把大火,焚燒了薛家幾代人用戰功掙來的榮光,什麼都沒留下……
虞北宸跪在地上,三叩首,而後呆愣在那裡,任憑眼淚肆意流淌。
原來,人在極度傷心的時候,是哭不出聲音的。
只是,燒在心底的那把火,焚得他五臟六腑劇痛,仿佛下一刻,就要將他吞噬了。
虞北宸恨自己無能,身為皇子,竟然連一個薛家人都保不住……
他暗暗在心中發誓:
師父,往後餘生,我虞北宸只做一件事,那就是為你們翻案,平反!
忽而,原本晴朗的天空烏雲密布,下起了大暴雨。
瓢潑大雨淋身上,內外寒熱交加,讓虞北宸感覺自己此刻脆弱得要命,好似要被雨點砸碎了一般……
身後的屋脊上,一高大健碩的黑衣男子,也同樣也在淚洗面:
想不到,大虞還有人敢來拜祭老薛,為他叩首哭泣,很好,真是個爺們!
虞北宸感覺身後似乎有人氣,他倏爾回眸,除了如注大雨,卻什麼都沒看到。
「師父!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嗎?」
虞北宸站起身來,步伐踉蹌,發瘋一樣地在草叢裡四處尋覓。
尋而不得,虞北宸一臉難以言喻的哀戚,歇斯底里地嘶吼,
「師父!師父!!師父!!!」
在電閃雷鳴中,虞北宸聲嘶力竭地吶喊著,悲痛欲絕。
最後,嘔出一口鮮血,眼前天地倒轉,摔倒在了草叢裡。
他冷骨修長的大手,捂著疼痛的心口,蜷縮成一團,悲戚囁嚅著,
「師父,給我託夢,告訴我,當時發生了什麼事……
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找到蛛絲馬跡啊……」
一陣強烈的窒息感和壓迫感,幾乎要將虞北宸完全摧毀。
傾盆的大雨,迅速沖刷掉了他臉上的血跡,卻無法帶走他的半分悲慟。
良久之後,虞北宸才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眼神堅毅,心堅如鐵:
我不能死,我不能被打倒!我要活下去,為師父翻案!
重華宮裡,睡夢中的蘇木被驟然而至的電閃雷鳴聲吵醒。
他懶倦地起身,來到小廚房,給自己做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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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好覺,那就吃飯,總得補一樣,虧啥也不能虧了自己的身子骨不是?
蘇木吃飽喝足,看到宮女太監里出外進的忙活晚膳。
他也開始給虞北宸熬晚飯後喝的安神湯。
小老六的夢遊症恐怖如斯,得用最大分量的藥才行!
蘇木眼看著小宮女們,把晚餐端出去,又原封不動地端回來了。
就問掌事的宮女丁香,
「怎麼回事兒?殿下不吃飯嗎?」
丁香如實相告,
「殿下坐在書房,叫他吃飯他也不應,我端回來放在灶台上溫著,等他想吃的時候,再端過去。」
蘇木看著那些菜餚,滿眼都是嫌棄,古人的廚藝,根本就不是電視裡演的那麼好,色香味,要啥沒啥,狗都不吃。
可是,小老六不吃飯,怎麼吃藥啊?那是會造成噁心嘔吐的。
那樣一來,小老六不得懷疑是我在湯藥里做手腳了啊?
蘇木為了自身的安危,將自己吃剩的菜,擺了一個精緻的拼盤,撒上香菜。
量小又精緻,看起來,很貴的樣子~
又從藥罐子裡倒出一海碗湯藥,一併放進托盤裡,給虞北宸端去書房,也沒叩門,徑直走了進去,關切道,
「殿下,沒胃口嗎?我特意給配製了一道開胃藥膳,給您開開胃,你就想吃飯了。」
虞北宸坐在那裡,耷拉著腦袋不理人,動也不動。
蘇木看他濕噠噠的衣衫,和他這半死不活的樣子,感覺十分不對勁。
他壯著膽子伸手,探額溫,果然,熱得燙手。
人都發燒暈厥了,還怎麼應答啊!
蘇木都要氣死了:
你們這些小宮女,就是怎麼伺候人的?都要把人伺候走了還不知道呢!
主子死了,奴才陪葬,這不是要連累我白白送命嘛!
一群蠢貨!真是天殺的!
不過,說來也奇怪,他一個大小伙子,怎麼淋點雨就這樣了?
蘇木上手切脈才知道:
虞北宸是鬱氣攻心,再加上體內熱毒發作,雙重攻擊,才暈厥的。
蘇木把虞北宸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費力地把人架到寢殿,給他褪下濕淋淋的衣衫。
這才發現,虞北宸肋骨下的刀傷,沒包紮好,被雨水一淋,傷口感染了,加重了發燒。
真是服氣,他這傷口,是怎麼包紮的啊?
就算是老母豬用兩個豬蹄子包,也能比這包的好吧?
這小老六,怎麼這麼能忍啊,都病這樣了,怎麼不吱聲?生怕把自己作不死嗎?
你若是死了,我不得陪葬啊!
蘇木氣鼓鼓地把虞北宸放倒在床榻上。
自己走去衣櫃,想給他拿一身衣衫。
打開柜子,都驚呆了,一片紅的,藍的,綠的,紫的長衫,都是閃閃發亮的好料子。
額……真是想不到,他一個冷麵暴徒穿上這些活潑鮮亮的顏色,是個什麼光景。
「咦呀~」
蘇木稍微想像了一下,就覺得反差太大,沒眼看。
最後,終於翻出了一件月白色的裡衣,才了事。
蘇木取出銀針,扎破了虞北宸的手指腹和腳趾腹,放了末梢血,給他排熱毒。
而後,又轉身,去配製抗菌消炎退燒的草藥。
可是,重華宮裡剩的草藥,分量不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