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屋探險

2024-08-20 17:38:40 作者: 稚楚
  為避開客流,公司特地安排在工作日的中午進入遊樂園拍攝團綜。這個遊樂園占地面積雖不大,趕不上最知名的那些大型遊樂場,但項目齊全,五花八門,裡頭的鬼屋更是傳說中的鎮園之寶。

  天氣好得出奇,太陽照得人渾身暖洋洋的。車門一打開,卡萊多的六個男孩兒就跟放鴨子似的,四散開來往各個方向去。

  「哇這個過山車好高啊!」

  「我想坐海盜船!」

  「有沒有那種槍擊遊戲?」

  算起來已經有十年沒有來過遊樂園,看著這些設施,方覺夏還有些懷念。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方覺夏伸出一隻手擋在眼睛上方,望向不遠處的旋轉木馬。

  陽光是製造幻覺的利器,視野里的景象好像一張震盪的舊相紙,晃動間變得恍惚。糖果色的木馬上突然多出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眼角一抹紅。他的身邊是父親和母親,他們轉啊轉啊,重複著圓弧形的軌跡,好像可以就這樣轉上一輩子,笑上一輩子。

  那好像是唯一一次,父母一起陪著他來遊樂場。

  「你喜歡這種小孩兒玩的東西啊。」

  身後傳來裴聽頌的聲音,方覺夏扭頭,從回憶中掙脫,搖了搖頭。

  裴聽頌撇過頭看向他,「那你看得這麼入迷。」

  方覺夏反戴了一頂白色棒球帽,露出完完整整一張臉,看起來清爽舒服。裴聽頌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瞧見他白皙的耳尖被陽光照得幾乎半透明,連耳廓上細小的絨毛和毛細血管都清晰可見。

  「小時候坐過。」

  他注意到方覺夏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好像是深吸了一口氣的樣子。

  「真好,我小時候就沒有來過這種地方。」裴聽頌隨口說。

  「真的嗎?」方覺夏覺得不可思議,「你爸媽沒有帶你去過?」

  裴聽頌兩手插進上衣口袋,晃了晃腦袋,「我一年見他們的次數不超過十次。」

  方覺夏問,「同時?」

  裴聽頌聳聳肩,「分開。同時見面的次數就更少了。」

  他的嗓子還有點啞,說起這句話莫名有幾分可憐。方覺夏不太會安慰人,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而且裴聽頌性格好強,一定不想要他這種毫不知情的外人來安慰。

  所以方覺夏只是抬起頭,微微仰著臉朝他笑,「所以這是你的第一次。」

  第一次遊樂園經歷。

  他眼角的胎記被陽光照得透亮,帶了點橙,像塊軟糖。

  「開心嗎?」

  也不知是這句話戳中了裴聽頌的神經,還是這張冷淡面孔難得綻開的笑容,裴聽頌像是著了魔,還真的有點開心。

  「有什麼好開心的,又不是小朋友。」

  別過頭,兩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靠得比本人要親密。

  導演組帶著攝像過來把他們召集在一起錄開頭的素材,交代了全天的安排,最後領著所有人來到了今天的重頭戲面前。

  「今天,我們kaleido團綜恐怖特輯來到了恐怖樂園之廢棄校醫院!這是這個遊樂園最最知名的鬼屋。裡面一共兩層,只有一條路線,大家放心,不會迷路的。」

  凌一吐槽道,「導演你覺得我是害怕迷路嗎?」

  「哈哈哈哈哈」

  眼前的鬼屋看起來和通常那種黑漆漆的洞穴式鬼屋不太一樣,是一座兩層高的陳舊樓房。看上去的確很像一座廢棄醫院,牆壁上被紅油漆畫了大大的叉,牆皮都快脫落,大門的正上方立著幾個已經鏽蝕的大字牌,寫著醫院名稱。醫院自然是有窗戶的,只是每一扇窗都已經被厚木板釘得死死的,密不透風。

  方覺夏仰頭看著,表情雖然還算淡定,內心已經方了。

  這裡面一定很黑吧……

  他從昨晚就在擔心這件事,鬼屋裡的光源少得可憐,像他這種夜盲患者進去大概率就跟摸瞎沒區別。

  方覺夏已經能看到自己在裡面磕磕碰碰、摸爬滾打的畫面了。

  「這看起來也還好啊,」裴聽頌一副我一點也不害怕的表情,「能有多嚇人。」

  「小裴年紀不大膽子挺大。」路遠逗他。

  賀子炎接茬:「他自己都是魔鬼,還能怕鬼?」

  江淼笑了起來,「鬼見愁裴聽頌。」


  導演繼續流程介紹,「我們一共有六個人,大家可以自行分組。」

  「不就走一圈出來就完事兒嗎?還分組。」裴聽頌不明白可怕的點在哪兒,轉過來看向隊友,「誰害怕啊?」

  所有人都齊刷刷舉起了手,方覺夏見狀也慢半拍舉起手,保持一致。

  這個團的團魂總是來得莫名其妙。

  導演搖搖頭,「不光是走一圈哦,這次我們為了增大難度,特意在每個房間都放了一個你們的q版玩偶,一共六個。你們進去之後要把所有的玩偶都拿出來才算挑戰成功。」

  此言一出,哀鳴四野。

  「怎麼還要拿玩偶?拿什麼玩偶?」

  「誰進去還能保持理智啊!」

  「導演我不想進去,我真的不得行……」

  「好了,」導演早就習慣這個團哼哼唧唧的日常,鐵面無私道,「現在開始分組吧。」

  話音剛落,凌一就抱住了覺夏的胳膊,「我要跟覺夏!覺夏一看就不是會怕鬼的人,跟他准沒錯。」

  裴聽頌往廢棄醫院裡瞅了幾眼,黑咕隆咚的,就方覺夏這夜視力進去基本是抓瞎。

  「方覺夏跟我。」裴聽頌一步上前把他拽到自己身邊。

  「憑什麼?先來後到!你不是不怕鬼嗎你還要跟我搶,」凌一挽住方覺夏的手,「覺夏,你說你要跟誰?」

  方覺夏正要開口,卻被裴聽頌直接拉走藏到身後,伸出一隻手摁住凌一的小腦袋,讓他沒辦法靠近。

  「他肯定是選我。你死心吧。」

  導演組及時打斷:「這樣吧,覺夏凌一和小裴一組,剩下的子炎路遠小淼一組,按年齡分,這樣ok吧?」

  凌一:「反對!」

  裴聽頌:「反對無效。」

  聽見導演宣布完,方覺夏從裴聽頌的魔掌里掙脫,活動了一下手腕,從裴聽頌的背後出來。

  事實上,剛才他也差一點就說出裴聽頌的名字。如果是其他的項目,跟誰都沒有關係,但是鬼屋裡沒有光線,裴聽頌又是唯一一個知道他夜盲症的人,一起進去總歸靠譜些。

  「那先小裴這組。」

  凌一一個激靈,「這、這麼快就開始嗎?」說完他立刻貼上覺夏,就跟磁吸玩偶似的,「覺夏你要保護我。」

  「我儘量……」方覺夏的喉結滾了滾,滿心忐忑地邁上台階。

  裴聽頌跟在他倆後頭,只見凌一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推開了塵封的醫院大門,吱呀一聲,大門打開,裡面撲面而來一股常年不通風的潮氣。裴聽頌嗓子還沒好,一踏步進去就直咳嗽。

  聽見他嗆得咳嗽,方覺夏回頭看了他一眼,又飛快轉過頭去。

  一樓和普通醫院差不多,大廳空蕩蕩的,靠牆的椅子上也空無一人,正中間是個半圓柱型的前台。地板上貼著大大的紅色箭頭貼紙,為進來的遊客指示路線。

  「玩偶能在哪兒啊……」凌一說話聲音都飄起來了。

  方覺夏還算冷靜,「應該在一些架了攝像頭的地方。」

  沿著箭頭,三個人緩慢地朝著前台移動。凌一嚇得藏在方覺夏身後,抱著他的肩膀,只露出半個腦袋。

  好在大門不關,還能看得見一點。

  方覺夏心裡就剛這麼尋思了一下,砰地一聲,大門從外往裡關上了!

  「啊啊啊!」凌一嚇得直跺腳,「嚇死我了!」

  凌一嚇成這樣方覺夏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裴聽頌居然也一下子抱住了他右半邊。方覺夏一臉驚訝地扭頭看向裴聽頌,「你也怕啊。」

  「誰說的,我這是要保護你。」

  方覺夏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是真的害怕還是假的。要是真的可就完蛋了,兩個膽小的加上一個瞎子,他們什麼時候能完成任務。

  凌一抖著聲音,「這裡也太黑了……一盞燈都沒有嗎?」

  話音剛落,大廳忽然響起詭異的八音盒音樂,叮咚叮咚,縈繞在整個大廳。方覺夏膽子算相當大的,都被這陰森的氣氛感染到了。

  「啊這個音樂真的,」裴聽頌快要罵人,「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音樂一下子出現卡頓,醫院大廳的牆壁上亮起些七八盞燈,散發著幽幽的黃光,不過對方覺夏來說基本形同虛設。突然間,廣播中傳來一個女孩的聲音,甜美中透著一股陰森,「歡迎來到恐怖校醫……請問你得了什麼病?」


  最後一個病字突然間變成一聲尖叫,他們面前不遠處空檔的前台突然站起來一個披頭散髮的女鬼,穿著護士的制服還戴著護士帽,瞳孔全白,滿臉是血。她手裡還拿著一份文件,遞了出來,上面也是紅紅一片。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兩個尖叫聲一高一低疊在一起,方覺夏只覺得耳朵都要炸了,可他什麼都看不清,只感覺自己左邊一空,凌一好像撒手跑了。他循著腳步聲望去,「凌一?」

  「啊不要過來!我要出去了我要出去了,求求你們別過來……」

  還真跑了……

  方覺夏想到剛才裴聽頌的尖叫,「你不是說你不怕嗎?」

  裴聽頌還沒從鬼護士的驚嚇中走出來,說話聲音都發虛,「我、我進來的時候不知道能有這麼恐怖啊!而且我都沒有來過鬼屋,我怎麼知道我害不害怕?」

  「你都不知道你怕不怕你就說不怕。」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意義嗎?」

  ……

  鬼護士睜大一雙白眼珠,在兩個人跟前瞟過來又瞟過去,手都舉酸了,忍不住開口打斷這兩個奇葩,「哎,你們要不要啊。」

  「要。」方覺夏看不清,只能伸出手去摸索。不過那份文件嗖的一下就被裴聽頌拿走,他還虛張聲勢,「你!你這兒有玩偶嗎?」

  鬼護士姐姐扒拉開她的假髮,低頭找出一個玩偶,「喏。」

  「謝謝……」裴聽頌拿走玩偶,拽著還想鞠躬的方覺夏就跑,只聽見鬼護士姐姐在後面幽幽地喊,「記得把這張紙給202室的醫生~」

  他們遠遠地就聽見二樓凌一的尖叫聲,一聲高過一聲。

  「凌一都唱起海豚音了。」方覺夏抬頭往二樓望。

  裴聽頌平常那股子嘴炮酷勁兒蕩然無存,只剩下哆哆嗦嗦的話癆屬性,「啊真嚇人,太嚇人了,為什麼要搞出這個恐怖的地方?那些喜歡玩鬼屋的人都是變態嗎?瘋了吧都……」

  方覺夏簡直是被他架著走的,他就納悶了,「你不是學哲學的嗎?還怕鬼啊。你不應該是無神論者?」

  按照紅色箭頭的指示,裴聽頌抖著一雙長腿來到大廳最右邊的樓梯,每踏上去一步,樓梯邊牆壁的燈就亮起一盞,似乎是感應燈,「誰告訴你哲學等於無神論?早期哲學還和宗教學不分家呢!」

  雖然怕,但他還是很小心地攙扶著方覺夏,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再說了無神論者就一定膽兒大啊?這都什麼道……」

  剛顫巍巍挪到轉角,黑漆漆的角落裡突然站起來一個穿著病號服的鬼,青面獠牙朝他們撲來!

  「Fuck!Whatthef……」

  裴聽頌嚇得直飆髒話,整個人往方覺夏身上撲,直接把他撲倒在牆根兒。

  這可是團綜,後期又要替他消音了。方覺夏摸索著伸手去捂弟弟的嘴,「噓……假的假的。你嗓子都還沒好全你別叫。」

  「唔!玩偶……唔!」

  方覺夏這才想起來,「對,對,玩偶是不是掉了。」他鬆開手,裴聽頌也鬆開他,在地上摸了半天找到了掉的那個玩偶,拉起方覺夏就要跑路。

  「辛苦了。」方覺夏憑感覺朝著扮鬼的工作人員舉了個躬,不過他看不見所以搞錯了方向。

  一個好好的小伙兒突然間對著空無一鬼的牆壁鞠躬,反倒把工作人員給嚇了一跳。

  裴聽頌緊緊牽著方覺夏的手,拽著他噔噔噔爬樓梯,頭也不敢回。感應燈在腳步聲中接續亮起,兩人好不容易來到第二層。和一樓的大廳不太一樣,這一層是一眼望去是長長的十字長廊,兩邊共有四個房間,有的開著門,有的緊鎖。天花板的燈慘白,有幾盞似乎是壞了,閃個不停。

  還沒邁出步子,裴聽頌就瘮得頭皮發麻,「這個背景音樂能不能消停會兒啊,唱個沒完了!」

  方覺夏捏著手裡的文件,還惦記著前台的事,「剛剛那個女生說,讓我們上二樓去202找醫生。」

  「對,對。」裴聽頌一手攬住方覺夏的肩,抱著他螃蟹似的挪到了走廊的右邊,一點點往前,「202室……202,這個吧。」他一抬頭就瞧見202的鐵牌,牌子上還有疑似血跡的東西,裴聽頌沒敢多看,走到緊閉的門跟前。

  方覺夏也摸到了門,他習慣性抬手敲了敲,「有人嗎?」

  「沒人,只有鬼!」裴聽頌握住門把手擰了一下。


  方覺夏一本正經,「這個世界上沒有……」

  「啊!!!Holyshit!」

  他被裴聽頌的罵聲嚇得一抖。根本不知道這個門一打開就有一個鬼站在他們面前,方覺夏看不見,抬腳就往前走,一下子撞到了扮鬼的工作人員身上。

  「欸?抱歉抱歉,撞到你了不好意思……」他伸手在工作人員身上摸著,拉著裴聽頌從這個假鬼身邊鑽進去,「你不要隨便罵人啦。」

  「我又不是故意的!」裴聽頌感覺自己沒進一個新的地方,魂兒就少一縷,可方覺夏就跟個沒事人似的,一點兒不慌,「方覺夏你是變態嗎?一點都不怕的。」

  我又看不到。

  方覺夏緊緊抓著這個隨時處在狂躁邊緣的導盲犬,一點點往房間裡走,他試著問:「醫生?」

  裴聽頌一手攥著娃娃,一手摟著方覺夏,強打著精神打量這個房間,這裡燈光昏暗,陳設看起來就像是普通診室,面前不遠處擺了張桌子,桌子後面是張轉椅,椅子背朝著他們。

  光憑直覺裴聽頌就知道這個椅子轉過來肯定很恐怖。

  「前方高能前方高能前方高能……」

  方覺夏皺起眉,「你怎麼還發起彈幕了?」

  裴聽頌拿手裡的玩偶遮住眼睛,然後從方覺夏的手裡奪過文件夾,扔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拿、拿去,醫生你不是要、要這個嗎?」

  方覺夏被他逗笑了,「裴聽頌你結巴了。」

  那個椅子果然轉了過來,不過裴聽頌只能看到這個醫生頭以下的部分,只見他收好那份文件,緩緩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隻Q版玩偶。

  裴聽頌一個馬步向前,伸長了手捉住玩偶的腳就拎起來往外跑,看到門口那個鬼又是嚇得一抖。

  「要走了嗎?」方覺夏摸到了門框,朝著背後揮了揮手,「再見。」

  「還見??」裴聽頌把兩個玩偶都塞到了方覺夏手裡,「快拿好,站在這兒別動啊。」說罷他飛快地衝到對面敞開的門裡,戰術眯眼式飛快地看遍整個房間,最後在泡滿了噁心標本的架子上找到一個玩偶拔腿就跑。裡面坐著的假屍體還來不及嚇他,就眼睜睜看著這個大高個跑了。

  203室是一個住院病房,裡面三張床,裴聽頌拉著方覺夏一起進去,十指緊扣,兩個人貼著牆走,裴聽頌一邊張望著是不是有玩偶,一面碎碎念,「別搞我別搞我不要搞我……」

  前兩張床都是空著的,上面也沒有病人或娃娃,最後一張床前拉了簾。

  「啊這個肯定很恐怖,我不想過去了,求求了別嚇我別嚇我……」碎嘴歸碎嘴,裴聽頌還是哆嗦著往最後一個床位靠近。

  方覺夏小聲在他旁邊說,「你手抖得好厲害啊。」

  「我、我沒有……」裴聽頌一咬牙一狠心把帘子刷得拉開,嚇得直往後退,「啊!!!!!」

  「哇好厲害,你剛剛那個音有F5了。這不是也能唱高音嗎?」

  「這是重點嗎!!」

  他的導盲犬都要炸毛了。方覺夏憋著笑,半抱著他給他摸後背,「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病床上半躺著一具假屍體,屍體的五官都模糊了,懷裡抱著一個玩偶。

  「啊我不行了,不行了,」裴聽頌伸出兩根手指拎起玩偶的頭往外抽,「四個了,還有兩個,我們快走。」

  最後一間房是太平間,裡面都是幽幽的綠光,裴聽頌剛一推開門,裡面的一具具「屍體」就集體詐屍,齊刷刷坐起來,嚇得裴聽頌腿都發軟,直接摔倒在門邊。

  「伊壁鳩魯德謨克利特盧克萊修斯賓諾莎霍布斯拉美特里費爾巴哈薩特……」

  方覺夏摸著黑把裴聽頌拉起來,莫名其妙問:「你在念叨什麼啊?」

  「歷史上偉大的無、無神論者,保佑保佑,讓他們別搞我。」

  方覺夏一個沒憋住笑起來,學著他的樣子念叨,「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一四得四……」

  大概是害怕使人敏捷,裴聽頌飛快地就找到了最後兩個玩偶,「你怎麼動不動就背九九乘法表?」

  「動不動?」方覺夏沒反應過來,「我還什麼時候背過?」

  裴聽頌牽起他的手就往外跑,「喝醉的時候,能背一晚上!」


  「是嗎……」

  也不知道怎麼搞的,這裡面烏漆嘛黑,什麼都看不見的方覺夏只能被他拽過來又拽過去,聽見他一會兒尖叫一會兒罵人,一點都不覺得可怕,只覺得好好笑。

  「你還笑。」從這太平間裡出來回到長廊,裴聽頌靠在牆上深深吸了口氣,總算是完成了,沿著箭頭下樓出去應該就結束了。

  「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方覺夏捧著一堆娃娃,努力地憋住笑,「因為你很可愛啊。」

  「可愛??」裴聽頌一聽不樂意了,佯裝出一副很酷很強大的樣子,「你說誰可愛?」

  不過這個鬼屋沒有給他任何喘息的餘地,剛要放狠話,長廊的盡頭竟然出現了一群只有一條腿的人,全都穿著校服,喪屍一樣蹦躂著朝他倆撲過來。每個人的手裡都握著筆,做出要戳上來的動作。

  裴聽頌嚇得又是一連串英文髒話,原以為這些鬼會一股腦衝過來嚇唬他,誰知道他們居然是衝著方覺夏來的,三兩個抓住他的肩膀和手臂。

  被強行抓走的方覺夏還有點懵,「哎?怎麼有這麼多啊……」

  「啊,娃娃掉了。」方覺夏一心只有任務。

  怕歸怕,膽子都要嚇破了,可裴聽頌還是一邊哆嗦一邊上前去扒開那些奇奇怪怪的鬼學生,「別扯他,謝謝謝謝……God!大姐你這個妝也太嚇人了……」

  黑暗中握住了方覺夏的手腕,裴聽頌懸著的一顆心落下來,「過來。」他猛地一拽,將方覺夏拽回到自己懷中。

  後面的鬼學生還在賣力表演發狂圍攻的戲碼,裴聽頌只好把他抵到牆上抱住,企圖用自己的後背擋住鬼,「別過來了你們,快走吧快走。」

  靠近的舉措實在太倉皇,力度無法掌握,距離也無法掌握。裴聽頌的頭低下來,卻沒有掌握好方寸,不小心蹭上他的側臉。

  稍縱即逝的時間裡,柔軟的唇掠過光滑的皮膚,停留在耳畔。

  漆黑的,混亂的,方覺夏統統感受不到,他的後背抵在冰涼的牆壁上,可貼上的裴聽頌的胸膛是暖的,很暖。

  身體與身體親密無間地貼近,裴聽頌因激動而起伏的胸膛帶起方覺夏身體裡有血有肉的潮汐。

  他能嗅到裴聽頌身上很少量的香水,海鹽混著一絲曖昧的麝香,香味絲絲縷縷繞上來,如同它的主人那樣蹭過方覺夏側臉。耳邊是涌著熱氣的低喘,大口大口的喘息,在黑暗中放大,拉長,海藻一樣纏上來,吻遍他全身。

  機關埋伏、恐怖突襲、循環播放的詭異音樂還有喬裝打扮的鬼魂,在此之前統統失效。

  直到這一刻,方覺夏才終於感受到顫慄的感覺。

  「沒事了沒事了……」裴聽頌低聲念著,也不知是念給誰聽。他試探性回了回頭,發現那些鬼學生都已經消失了,這才鬆口氣。

  「終於走了。」裴聽頌長舒一口氣,看向方覺夏,「還覺得我可愛嗎?」

  不知是不是太暗的緣故,他看到的方覺夏好像被嚇住了似的,像只小兔子不敢動彈。

  看不見也會被嚇到嗎?

  忽然間,裴聽頌慢半拍地意識到他們之前過近的距離,於是飛快分開,慌忙蹲下來,「玩、玩偶全掉了,我撿一下。」

  方覺夏靠著牆壁,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像只被潮汐救走的擱淺的魚。

  「我們走吧。」裴聽頌左手臂抱著一堆小玩偶,右手牽住方覺夏,快步離開這個瘮人的二樓長廊,用不會令他摔倒的最快速度下樓,沿著箭頭找到出口,裡面這座見鬼的廢棄醫院。

  「哇!!!終於出來了!」

  「凌一這個膽小鬼拋棄了你們,小短腿呼呼一路跑出來了。」

  「你才小短腿呢!」

  江淼走過來慰問兩人,「還好吧,你們挺厲害的啊全拿出來了。」

  裴聽頌抱著娃娃,魂兒都快沒了,「我今天晚上一定會做噩夢。」

  導演看了看時間,「29分34秒,比我們想像中還要快一點,厲害!」

  29分34秒。方覺夏在心裡默念了一遍這個數字,才發現自己的內部時鐘已經完全失靈了。

  因為裴聽頌在,它一秒鐘都不曾轉動。壞掉了,完全壞掉了。

  小小一間鬼屋,他們好像走了好久,待了好久。他心裡的時間不再客觀,無法以既定的準則去衡量和累積。

  賀子炎瞟了一眼兩個人的手,「還牽著呢。」

  兩人同時一激靈,草草分開十指緊扣的雙手。

  「下一組要進去咯!子炎、遠遠還有淼淼,準備!」

  「好——」

  方覺夏獨自一人朝前面走了幾步,蹲了下來。他不知道自己在心有餘悸什麼,明明一隻鬼都沒有見到。

  「你沒事吧?」裴聽頌繞到他跟前,也蹲了下來,「剛剛走得急,磕著哪兒沒?我看看。」

  方覺夏搖了搖頭,把帽子摘了又正過來扣在頭上,帽檐遮住眼睛,頭埋進膝蓋里。細白的頸子伸開來,光照上這層薄汗,粼粼的裸露著。

  「怎麼了?」裴聽頌蹲他跟前,膝蓋碰膝蓋,伸手覆上他露出的後頸。

  方覺夏悶悶開口,「沒怎麼,就是……」

  他的掌心蒙了層潮濕汗液,好像要把發燙的體溫摁進皮膚下,和耳邊幻聽不息的低喘一起摁到他血肉里。

  「腿有點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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