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來有趣

2024-08-20 17:38:45 作者: 稚楚
  裴聽頌聳聳肩,「成長就是自我認知不斷進化的過程,這就是為什麼每個人都逃不了真香定律。��

  聽到他這麼說,台下的粉絲竟然無法反駁。

  是不是人人真香方覺夏不知道,反正他挑食的毛病大家都知道了。

  簽售會的背景音樂不知怎麼開始播放出道曲《kaleido》,還是live版,就在工作人員準備切歌的時候,台下的粉絲都開始了大合唱,凌一也拿起話筒,「別切別切。」

  路遠興致勃勃跟著大家的聲音動著身體,「初代戰歌來了。」

  「你們唱得太好了吧。」江淼對著台下比出大拇指。

  粉絲甚至連賀子炎的rap都唱得精準到位,讓他們驚訝。方覺夏有些被驚訝到,還給大家鼓掌打拍子,不像隨時隨地都可以搞怪唱歌的凌一,他平時很少在非正式場合唱歌,不過身處這種環境之下,他也被感染到。

  凌一手持話筒和大家一起唱副歌,「fight!fight!fight!享受狂風中墜落。fight!fight!fight!風暴後你會記住我——」

  來到了裴聽頌即興名場面時刻,隱藏在熱烈氣氛下的方覺夏也跟著從副歌唱到rap。

  看到他搖頭晃腦唱著自己的part,裴聽頌覺得特別可愛,於是把手裡的話筒遞到方覺夏嘴邊,清冷主唱的rap處女秀就這麼曝光在大家面前。

  「這場價值競標auctionshow,haters還沒資格舉手……」

  方覺夏的聲音一出來,他自己先是嚇了一跳,像個受驚了的小動物一樣頓住,只眨眼睛。

  「whoo!」賀子炎第一個起鬨,「繼續!」

  裴聽頌對著他挑了挑眉,台下的粉絲也都在尖叫,主唱方覺夏只好跟著節奏繼續,強行rap,「……allyoneyrisgtalliarich,ohiafreshyourlittle……」唱到bitches的時候方覺夏自動替換,「anlslove」

  聽到anl的時候裴聽頌笑著搖頭。

  路遠笑起來,「哈哈哈哈還自帶淨化的!」

  江淼:「即興是卡萊多的家族傳統。」

  方覺夏倒是越唱越起勁了,直接從人形麥架裴聽頌手裡拿過話筒,用很少有的嘴炮速度唱完最後幾句,「fakers被我一腳踹走,拜託挑對手也不將就。站開往我的宇宙,你還剩一秒時間逃走。」

  「哇好厲害!」

  「覺夏超級棒!」

  凌一還在繼續著主唱的尊嚴,一字不落地唱著自己的部分,到了方覺夏的part,他以牙還牙,把話筒對到毫無準備的裴聽頌跟前。於是rap擔當裴聽頌以十分複雜地表情被動開唱,「靈魂曾燒灼過,熾熱渴求,就在這一刻爆發成火。」

  唱完方覺夏立刻收回話筒,繼承了裴聽頌的part,眉毛還對著他挑了挑,「sayhellotoyego」

  這神態加上這句話,頗有幾分挑釁的味道。但裴聽頌很喜歡,他喜歡鮮活的方覺夏,會害羞,會孩子氣,也會因為被大家鼓勵而勇敢地去做沒有做過的事。

  凌一最後唱三段高音的時候甚至都沒有站起來,就這麼坐著笑著唱完了。這首意外出現的出道曲live被他們亂七八糟唱完,粉絲卻超級滿足。

  賀子炎開玩笑說,「下次覺夏lo就rap吧。」

  方覺夏一向後知後覺,唱的時候很嗨,唱完還有點不好意思,一直擺手。江淼也開起他的玩笑,「哪個主唱沒有rap夢呢?」

  凌一兩手捧臉,「我沒有。」

  江淼一下子破功,「一一你是我的拆台專家嗎?」

  「哈哈哈哈哈!」

  裴聽頌靠在椅子上,靜靜地看著方覺夏,看他清冷的外殼一下子就被揭開,其實就是個被開玩笑時會手足無措的男孩兒,會在興致起來的時候自己跟著哼唱不屬於自己的部分,又會因為不好意思罵人把歌詞裡的bitch換成anl。

  方覺夏並沒有察覺到裴聽頌的眼神,但他偶爾撇頭的時候,看到了什麼,江淼cue了他一下,他又回頭繼續和他們說話,可剛說完,方覺夏又扭轉過來,像個恪盡職守的小機器人,明確自己大腦里的隊列中存在尚未處理的任務,所以他伸出手,兩手握住裴聽頌的衛衣連帽處的抽繩,它們一長一短,極度不對稱。


  「幹什麼?」裴聽頌看著他。可擁有強迫症的方覺夏根本顧不上回他,而是認真地盯著那兩根小繩子,拽了又拽,企圖讓他們保持等長。

  可繩子越拽越長,裴聽頌甚至能感覺到他背後的帽子收得緊緊的,但沒辦法,如果不滿足方覺夏的強迫症,麻煩更大。

  於是他就這麼縱容下去,直到方覺夏把兩根繩子捏在一起,精確比對,到真的差不多長了才罷休,「好了。」

  見他心滿意足,裴聽頌說了謝謝,扭頭去看背後縮起來的帽子。

  好像也沒有起到多大的美化效果。

  方覺夏的很多小細節、小動作在別人看來或許根本稱不上什麼閃光點,說穿了不過是人類在性格和情感驅使下的瑣碎行為罷了。可裴聽頌就是覺得可愛。

  過去的他習慣性站在心無一物的立場,理想化地切割和裁斷他人的**,認為無法擺正的天平都是源於庸人自擾。

  心裡一旦放進去一個人,裴聽頌才終於意識到,原來人們所暢想的平等真的很難,非常難,因為現在的他,無時無刻對方覺夏抱有偏愛。

  中間的休息時間大家吃吃喝喝,做了些遊戲。卡萊多和粉絲的關係一向都很像是朋友關係,互開玩笑,互相槓一槓。他們都是很有原則的人,哪怕出道的時候一直很糊,也很少會去和不多的粉絲深入交際,畢竟他們也只是想做音樂而已。 結束中場休息,卡萊多再一次開始剩下一半的簽售。粉絲們花樣百出,讓他們打開眼界。氣氛到快要結束的時候都非常地歡快,直到方覺夏迎來一個有些特殊的粉絲,也是排到他的最後一個。

  這是個穿著樸素的女孩子,十六七歲,她什麼都沒有拿,也不像別的粉絲一樣情緒飽滿,熱情洋溢。相反,她顯得十分拘謹,甚至有些膽怯。

  「覺夏哥哥,麻煩你幫我簽一個名吧。」她的聲音也很低,很輕,一下子就埋沒在嘈雜的會場。方覺夏說著不好意思,然後湊近了些,「你叫什麼名字,想簽什麼?」

  女孩兒低著頭,「小琪,斜玉旁一個其他的其。想簽一句,加油。」

  她的要求也很簡單,但方覺夏看出她的情緒不太對,於是寫了一個小琪就停筆。他不是一個常常會表現出關心的人,但是既然出現在眼前了,方覺夏又無法忽視。

  「如果你不趕時間的話,可不可以跟我聊聊天?」方覺夏微笑著,「我感覺你好像有點低落。」

  那個女孩子也不知怎麼了,突然間就掉淚了。透明的眼淚一顆一顆落在她撐在桌面的手背上。方覺夏立刻抽了抽紙,遞給她。聽見她說了謝謝,然後對他說,「覺夏哥哥,我好累。」她吸了吸鼻子,「來這裡之前我剛和父母吵了架,他們說,說我是個怪人,每天戴著耳機,不吭聲。說我像個啞巴一樣,不像別人家的小孩開朗討人喜歡。每天都這麼說。」

  方覺夏沉默地聆聽著,輕拍了拍她的手臂。簽完自己那份的裴聽頌和凌一也注意到,凌一給她遞了一盒沒有喝過的牛奶,安慰她,裴聽頌不太會安慰人,所以也只是問了一句,「每天?」

  女孩子點點頭,「嗯,因為我性格比較內向,不知道怎麼和其他人打成一片。我有時候也很想像開朗的小孩一樣,但是我做不到。媽媽總是嫌棄我,覺得我很丟人,特別是在很多大人在的時候,他們就會罵我,說不如生個啞巴,都比我討喜。」

  她抬手擦了擦眼淚,「我知道我很不討喜,很無趣,可我就是這樣的人啊。他們不是我最親近的人嗎?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

  裴聽頌第一時間想到了方覺夏。他中學時父親殘疾酗酒,也像這樣發泄,完全地否定方覺夏整個人。只是裴聽頌不知道的是,這樣的父母事實上很多,否定一個小孩對他們來說太過輕易。

  方覺夏依舊很冷靜,他抽了一張紙遞給女孩,「你知道嗎?我也是很安靜的性格,所以你經歷的我也差不多,常常被人說孤僻。我們這個社會的刻板印象就是,開朗比內向更好,所以每一個小孩都應該被教成活潑的性格。」他語氣溫柔,「但其實不是的,很多時候內向也是天性,生來就有,比如你,聽歌會比溝通給你更多舒適和安全感,對嗎?」

  女孩點點頭,「對。」

  「那就對了,安靜的性格就像是你生下來的時候固化在你體內的一個晶片,很難改變。既然很難,那就不去改變,就做一個內向的人。不要去理會其他人的否定,更不要因為他人去否定自己,世界上存在各種各樣的人,沒有任何性格是應該被徹底否定的,內向也不意味著無趣。」

  裴聽頌在一旁默默聽著,沒有說話。不可否認的是,他曾經也對過於安靜的方覺夏抱有偏見,說他像木頭,毫無反應。原來他是這樣想的。


  女孩子沒再低頭,而是含淚望著方覺夏,眼神中還有一絲膽怯。

  方覺夏不太擅長鼓勵別人,他只能在自己熟悉的領域儘可能地給出符合邏輯的實例,「我給你舉個例子吧。數學家曾經試圖把所有自然數分成有趣數和無趣數兩類,當然了,這個『有趣』的定義很主觀,比如質數就很有趣,各位數重複的數很有趣,總之只要有其特點的數,都劃入有趣數集合。但後來,這個問題居然演變成一個不嚴密的悖論——所有的自然數都是有趣的。」

  女孩兒沉進去了,有些疑惑,「為什麼啊?」

  凌一也覺得好奇,「對啊,為什麼,肯定存在一些數是沒什麼特點的吧。」

  方覺夏笑了笑,「我們用反證法推一下,如果真的存在一個無趣自然數集合,那麼這裡面是不是必定存在一個最小的無趣數?」

  裴聽頌立刻心領神會,笑了笑,「『最小的無趣數』,這就已經是一個有趣的特點了。」

  方覺夏有點意外,「對。」他又看向那個女孩,「這就推出矛盾了,最小無趣數本身就是一個有趣數。所以說,」他低頭,一邊給女孩簽名一邊說,「不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無趣,是不是討喜?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簽完名,方覺夏雙手將專輯遞給她,「要保持自信,知道嗎?」

  女孩點點頭,笑了出來,「謝謝覺夏哥哥,謝謝你。」

  方覺夏搖了搖頭,目送她離開。

  程羌拿起話筒,「很開心大家能來參加kaleido的簽售會,很快就要結束了,請大家拿好自己的東西,別弄丟了。」

  所有人都覺得遺憾,其他人都在和粉絲做著告別,儘可能多說多鬧一下。只有方覺夏,沉默地跟台下的粉絲揮手,面帶笑容。

  裴聽頌發覺自己的偏見在不斷地被方覺夏扭轉,這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過程。他曾經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他,可原來不是的。他看似不善社交、少言寡語,事實上是一個內心強大的人。從小活在他人的否定中,但始終堅信自我。

  真的很酷。

  「你給她簽了什麼?」最後裴聽頌還是忍不住問。

  方覺夏目光澄澈,笑了笑。

  「和我一樣,做一個有趣的最小無趣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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