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相愛

2024-08-20 17:38:49 作者: 稚楚
  裴聽頌醒了,意外發現自己掉了點眼淚,覺得很丟人。他們睡著睡著換了姿勢,從面對面的相抱變成了他從背後環繞方覺夏,伸長的手臂被他枕在頸下。

  他們像一朵花苞里分不開的兩片花瓣,緊緊相貼。

  方覺夏睡得還很沉,裴聽頌輕輕地把胳膊抽出來也沒有弄醒他。下了床,看見自己枕頭上濕乎乎的一小塊,裴聽頌拿手擦了擦,後來乾脆直接翻過來,藏住,假裝無事發生。

  他很餓,在飛機上一點東西都吃不下,可這個公寓和他的胃一樣空蕩蕩,所以他換了衣服戴上帽子口罩,自己下了趟樓。睡了兩三個小時,從黃昏到夜晚,超市都關了門,他只能去便利店買點東西。

  裴聽頌從小到大,幾乎沒有照顧人的念頭,都是別人照顧他。有人是因為愛他照顧他,例如外公,有人是因為工作照顧他。

  可他一踏進便利店,滿腦子想的都是方覺夏。走到零食區域,他就想,方覺夏喜歡吃什麼呢?他好像愛吃糖。所以他買了好多種糖,特別是那種貼了一張寫有Hot小紙片的熱銷糖果,他都搬進籃子裡。

  還有他以前提起來都覺得膩的旺仔牛奶,現在看幾乎是首選。

  便利店裡沒有新鮮蔬果,裴聽頌只能買沙拉,還有關東煮。結帳的時候店員說,「可以看看我們的夏季限量哦,咖啡冰沙,很好喝的。」

  「晚上喝會睡不著吧。」裴聽頌隨口說。

  「啊……也是。」店員尷尬地笑了笑,繼續結帳。可裴聽頌卻突然說,「我要兩杯,麻煩幫我裝一下。」

  醒了也不知道幾點了,肯定是睡不著的。

  從便利店拎著大包零食出來,旁邊是一家花店,他從沒發現這裡有家花店,明明住了這麼久。

  老闆娘在裡面整理著花束,小心翼翼又認真的樣子又讓他想到了方覺夏,每天蹲在他的小陽台,有時候能待上一下午。明明那麼愛乾淨,為了他的小花經常一手泥,洗手也會洗十幾分鐘。

  看見門口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孩子,站了老半天,老闆娘忍不住問,「是想買花兒嗎?」

  裴聽頌一開始沒這個念頭,但是看見老闆娘手邊的花束,最中間似乎有一朵洋桔梗,所以他又點頭。

  「你想買什麼?需要推薦嗎?」老闆娘是個說話細聲細氣的中年女人,邊問他問題邊整理自己手頭的插花,「是送人嗎?」

  她看起來不像是會認出他的人,又或許是裴聽頌實在裹得嚴實。

  「嗯。」裴聽頌走進來,盯著那束花。

  「一看就是送女朋友,玫瑰花怎麼樣?這個季節的玫瑰和粉色大麗花都很好看的,哦還有晚香玉。」

  裴聽頌搖頭,拿手一指,「就要這個,白色洋桔梗,要一大束。」

  「喜歡這個啊。」老闆娘欣然拿出新鮮的洋桔梗,多的都快拿不住,裴聽頌才說夠。

  「這花很好的,漂亮,生命力還頑強,往水裡一插能開十幾天,一點都不嬌氣。」

  還真是,漂亮又不嬌氣,就是方覺夏了。

  「我給你弄個蝴蝶結,你女朋友肯定喜歡。」

  付完款的裴聽頌阻止了老闆娘的行動,「不用,就這樣吧,回去我男朋友會弄的。」

  說完他抱著一大束能把他埋起來的洋桔梗直接走了,留下還沒會過意的老闆娘在店裡琢磨,究竟是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街邊還有老奶奶賣菜,坐在地上,菜不多了,只剩下幾個西紅柿、絲瓜和一些生菜,裴聽頌本來走過去了,可沒走兩步又轉過來,把老奶奶的菜全買了,還催她快些回家。

  等到上了電梯,裴聽快累死了,他把所有東西都擱電梯地板上,除了那束花,老老實實抱著。

  回到家裡,把所有東西都放下,他換了拖鞋就直奔臥室。果不其然,方覺夏還在睡,但一聽見動靜似乎是醒了,抬了抬頭,眼睛半眯著,跟落在雲里的幼雛似的,迷迷糊糊。

  恍惚間,他都忘了自己和方覺夏是一個男團的隊友,忘了耀眼的舞台和閃光燈。他們就像是城市裡最普通的一對戀人,平凡地生活,平凡地戀愛,煙火氣浸泡著日常。

  「醒了?」裴聽頌走過去趴在他跟前,在他左臉頰親了一口,又親了一口右臉頰。方覺夏哼了一聲,懶洋洋伸了伸手臂,在空中劃了小半圈,最後把手搭在裴聽頌的肩上。裴聽頌帶回來一點雨水的味道,和他衣服上的鼠尾草香氣混在一起,很夏天。


  「你出去了。」他揉揉眼睛,「去哪兒了?」

  「就下了趟樓,買了點東西。」裴聽頌喜歡看他剛睡醒的樣子,被子裡捂上一會兒就特別軟,臉上也透著粉。

  方覺夏不習慣賴床,說著話就起來了。一出去就看到桌上的花,還有他買的一大堆東西。他明知道裴聽頌是個小少爺,還是忍不住笑他,「買這麼多花幹什麼?都沒有那麼多的花瓶給你放。」

  「哪裡沒地方放了,」裴聽頌拉開廚房的一個酒櫃,裡面全都是乾淨漂亮的玻璃杯,他賭氣似的一個個拿出來,「這些都可以放,我有的是杯子放花。」

  方覺夏笑他幼稚,裴聽頌還說個沒完,「不行還有水池。」

  「還有游泳池是嗎?」方覺夏想到了睡前裴聽頌講的泳池殺魚案。

  「反正我養的起這些花,都是我的花。」

  「好。」方覺夏把這個字的尾音拖長,格外溫柔。他看到裴聽頌買回來的一些蔬菜,都不是很漂亮,有的已經打蔫兒,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買,但他沒再數落,反而把它們都洗出來,「做個蔬菜湯喝吧。」

  「好呀。」裴聽頌開始擺弄他的花,一枝一枝把它們分出來,抖幾下,一整個枝條的花苞都在顫動,水靈靈的,沒什麼香氣,漂亮得很純粹。

  方覺夏本來就會做飯,手腳麻利,把番茄和絲瓜都切成薄片,放進鍋里,加上一勺鹽,最後把洗乾淨的生菜放進去,可惜沒有雞蛋,不然放進去會更香。

  熱湯、冰沙、關東煮和沙拉,他們吃得古怪又隨便,但兩個人居然都吃得很香。方覺夏把冰沙留在了最後,吸了一口半化的冰沙,牙齒冰得打顫。

  「這個好好喝。」他笑開,凍紅了的嘴唇比花店的玫瑰還漂亮。

  飯吃完,裴聽頌主動提出洗碗,手忙腳亂的差點打碎一隻,不過又救了回來。方覺夏坐在大大的餐桌上修剪洋桔梗,幾乎用光了所有能用的杯子。

  他把花擺在可以擺放的所有地方,餐桌、沙發角下、玄關柜上、書房裡,臥室的床頭櫃,甚至是浴室。滿屋子都是洋桔梗,空蕩的房子有了生機。

  裴聽頌告訴他自己謊稱生病的事,想讓他陪自己休息兩天。方覺夏同意了,想想又覺得很有趣,「那我們哪也不能去,外面的眼睛太多,房子裡最安全,像私奔後躲起來的小情侶一樣。」

  裴聽頌喜歡這個形容。

  本來想吃完飯看一看路遠的綜藝,可家裡沒有電視機。裴聽頌從書房裡翻找出一個投影儀,「看電影好不好?」

  方覺夏當然說好,只是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能看清。他貓著腰從袋子裡找出一枚樹莓味棒棒糖,撕了包裝紙塞進嘴裡,盤腿坐在沙發上,看著裴聽頌擺弄那個一看就沒怎麼用過的投影儀。

  裴聽頌終於弄好,空蕩蕩的一大片白牆上投射出影像,「這個能看見嗎?」

  投影效果還挺好,很亮,方覺夏含著糖點頭,「可以。這是什麼電影?」

  「」裴聽頌每次說英文,尾音都特別的好聽。那種胸腔共鳴,總能聽得方覺夏酥酥麻麻。

  這名字聽起來像文藝片,又像某種謀殺主題的懸疑片。方覺夏朝著裴聽頌招了招手,又拍了兩下沙發,示意讓他快過來。

  「馬上,我去弄點喝的。」

  他用掉了公寓裡最後兩隻玻璃杯,從酒櫃裡拿出一瓶百利甜,和旺仔對半倒進杯子裡,抿了一口,甜上加甜,方覺夏肯定喜歡。

  不過他給自己倒了半杯朗姆,加了半杯可樂。裴聽頌不是酒量好的人,但他偶爾會喝一點,半醉的時候寫東西腦子裡會鑽出更多天馬行空的幻想。

  回到沙發,他們肩貼著肩,看電影的時候方覺夏反而不安靜了,這是一部關於文學、詩歌和「垮掉的一代」的電影,很多方覺夏不了解的東西,每當那個有著漂亮臉蛋的男主角念出一首詩,他就會側目看向裴聽頌。

  「這是亨利米勒的《北回歸線》」裴聽頌說完會吻他一下,「他也是垮掉的一代之一,性解放先知。我書房裡還放著他的『殉色三部曲』,情·色小說。」

  「性解放……」方覺夏小聲地重複了這三個字,因為含著糖果,這三個字被他說出一種粘膩的感覺。

  他和裴聽頌收到的教育和生長的環境完全不同,所以他總是不能向他一樣,隨意說出有關於性和情·色的詞彙,語氣發虛,沒有底氣,「難怪他寫的詩裡面會有cock……」

  裴聽頌聽見就笑起來,拿自己上次在酒店裡說的話揶揄他,「哥,cock用中文怎麼說?」


  方覺夏的臉登時紅了,本來半個身子都歪在他身上,現在一下子就坐正了。

  「不知道。」他說了謊。

  裴聽頌笑了起來,但沒有繼續逗他,他們再次浸入劇情之中。方覺夏默默看著,偶爾會發出一句沒什麼語氣的感嘆,像陳述事實一樣說,「艾倫可真喜歡盧西安。」

  「為什麼這麼說?」裴聽頌抿了一小口可樂加朗姆酒,又把給方覺夏調好的遞給他。

  方覺夏喝了一大口,一開始甚至沒嘗出裡面有酒精,只覺得是巧克力奶,味道很甜,他對裴聽頌說,「你看他望著他的眼睛,不管盧西安說什麼做什麼,他都那樣望著他。」

  那樣,這個形容很有意思。

  「你可真聰明。」裴聽頌掰了掰他的下巴,讓他面對自己,投影的光在他立體如石膏像的五官蒙上一層幻影,他說話比電影裡的盧西安還好聽,還讓人沉迷。

  「那你是不是早該發現我喜歡你了?」裴聽頌看著他的眼睛,眼神像一汪動盪的湖,「我也是那樣望著你的。」

  嘴裡的糖融化了三分之一。

  樹莓香精和巧克力把方覺夏醺醉了。

  「我沒發現。」方覺夏很誠實地回答。

  投影里,盧西安倒在艾倫的腿上,含住他伸過來撫摩他臉頰的手指。沙發上,裴聽頌伸出手,手指捉住方覺夏嘴唇外延伸出來的白色細長糖果柄,捏著,旋轉。

  甜蜜的樹莓星球,在一個濕軟的宇宙里緩慢自轉。

  催生出的曖昧星雲流淌進喉嚨,在五臟六腑里燒起火。

  「為什麼?」

  因為他也是那樣望著裴聽頌的,他怎麼發現的了,他滿心滿眼都是裴聽頌。

  方覺夏心裡給出答案,然後用牙齒咬碎了那顆越來越小的糖球。

  相愛令人盲目,因為他們只看得到自己對愛人的滿腔熱衷。

  星球爆炸了,滿嘴碎片,他的舌頭需要被解救,於是裴聽頌來了。他攬住他的腰,在光影里給了他一個複雜的吻。

  他想起不久前的台詞,艾倫說這很複雜。

  盧西安說,[太好了,我就喜歡複雜。]

  方覺夏不喜歡,他喜歡可以依託邏輯解決的簡單事物,他唯一喜歡的複雜的東西就是裴聽頌了,還有所有與裴聽頌有關的一切。

  簡單囊括不了他,裴聽頌因複雜而充滿吸引力。

  朗姆酒,甜蜜唾液,可樂氣泡,褶皺的口腔內壁,樹莓與百利甜,舌尖細小的味蕾,牛奶,光滑的牙齒。

  糖果的碎片被他們推搡來去,漸漸地沒了攻擊力,融化成圓融的形態,黏住嘴唇和舌頭,還有越來越深的呼吸。

  電影裡詩歌的台詞太適合當做背景音。

  [警惕著,你並不是在仙境

  我聽說奇特的瘋狂在你靈魂里生長了好久

  可你是幸運的,因為你有傲慢,你隔絕著

  痛苦的你們,方能找到藏匿的愛

  付出、分享、失去

  至少不會未盛放就死去]

  方覺夏就是在仙境,他聽不進去。他不知不覺躺倒在沙發上,像一枚燒垮下來的白色蠟燭,伸展開的一條細白長腿碰翻了地板上的水杯,打翻了裡面盛放的洋桔梗,水流到地板上。

  他的頭開始暈眩,眼前出現不明晰的光暈。半杯百利甜起了點作用,渾身都熱起來,但他又沒沒醉,他是清醒的。

  裴聽頌在吻的間隙脫下了黑色外衣,就像他剛剛撕開糖果包裝那樣。可他們嘴裡分明就含著糖,多到含不住的糖。

  裴聽頌像是在描摹他的唇形,細微的弧度和小巧的唇珠。

  口腔內壁的每一處都毫無保留,方覺夏開始失去吞咽的能力,他只能以被動的姿態接受接受這場侵襲。

  這個吻太漫長了,長到糖果融盡,方覺夏也快融化在沙發上。

  溶解的糖和唾液混在一起,淌下來,被電影裡的白日光照得閃閃發亮,比銀河還美。

  發燙的手開始變得不穩重,貼上的每一處都染上他的體溫。

  這場解救暫時中止,裴聽頌稍稍退離,隔開一些距離望著方覺夏。

  那種夜色下純白的美,用風情兩個字來形容都是一種玷污。

  「你不看了嗎?」方覺夏說的是電影,他躺在沙發上,眼神柔軟,「才放了一半。」

  裴聽頌俯下身子,從下往上舔掉了方覺夏嘴角的糖液,像一隻動物。

  「後半段不好看了。」

  詩歌是不說謊的。

  沒錯,他的確迷戀上裴聽頌靈魂里奇特的瘋狂。

  「好吧,那就不看了。」

  (贈送五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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