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的氣球飄在遊樂園的空中,孩子們歡樂的身影隨處可見,歡快的笑聲充斥在每一個人的腦海中。
「小童!」
一眾人都看見了,王照照片上的女孩,王明的女兒,此時正站在不遠處。
一身紅色的連衣裙在微風中輕輕擺動,女孩精緻的面孔上是含蓄溫婉的微笑。
王明在看見女孩的一瞬便驚喜地奔向自己尋找多時的女孩。一旁的張宇辰想阻止,旁邊卻突然冒出來一群小孩子將張宇辰三人圍住。
三人不敢使用蠻力,而古月的能力前搖又長,所以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王明離開。
「我們又見面了,大哥哥。」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三人身後響起,而孩子們也在聲音響起時散開。
張宇辰轉身看去,一位穿著藍色短衫的小男孩正站在那裡。同剛見時一樣的明媚笑容,那正是帶自己走出鏡屋的孩子,也就是王明的兒子。
「哥哥姐姐們好,我叫王瀾。謝謝你們幫了我爸爸。」
王瀾還是那副純真的笑容。只是眾人看著那笑臉,卻只覺得驚悚。
「除了孩子及他們信任的人外,其他的都不要相信。」
那位魔術師的話再次在張宇辰耳旁響起,
「雖然不確定這話的可信度,可看樣子那位應該並沒有惡意。」
想到這裡,張宇辰深吸了口氣,上前與王瀾聊了起來。
「又見面了,大哥哥。」
王瀾笑得很開懷,向張宇辰張開了雙臂,索求擁抱。
一旁的祈風見張宇辰向前走去,本想阻止,可見二人似乎認識,便也沒再多說什麼。而古月自剛才起便一直盯著突然出現的王瀾,一雙好看的杏眸此時變得深邃,隱約間似有銀波流轉。
張宇辰並沒有想太多,回以了王瀾一個擁抱。
「你知道怎麼離開這裡嗎?」
二人分開後,張宇辰也不打算再多說什麼,直奔主題。
王瀾聽到張宇辰的問題,笑容淡了許多,所幸他並沒有對眾人表現出惡意。
看見這王瀾這一表現,張宇辰不由得在心裡鬆了口氣。說實在的,剛才問話時他心裡也沒個底,只是覺得那位既然這麼說了,那「孩子」應該不怎麼會傷害他們,於是便直接問了。張宇辰確實有賭的成分,所幸他賭對了。
張宇辰身後,祈風見王瀾沒有想要攻擊他們,也默默將身後未完全成形的光箭散去。只有古月還是和先前一般,只是靜靜地看著王瀾。
「你們為什麼想離開呢?待在這裡你可以不用再擔心生活與疾病,還有歡樂的項目供你們遊玩。除了無法上網外,可以說是十分『幸福』。為什麼你們要想離開呢?」
等王瀾再次開口,聲音里已沒有了孩童的稚氣與天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外貌極不相符的成熟。若聽聲音的話,會讓張宇辰他們認為眼前是位比他們較大的青年,令人感覺極度違和。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張宇辰的確發現自己的身體在來到這裡後出現了些變化,可礙於他沒有學習過「感知」,無法確認自身目前的狀態。
王瀾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站在張宇辰身後的祈風。
察覺到對方的意圖,祈風嘆了口氣。
「伸出手來。」
祈風拍了拍張宇辰的肩膀,表情有些無奈。張宇辰雖然不解好友的要求,但還是乖乖照做了。
點點金光在空中匯成了一支箭矢,祈風操控光箭劃傷了張宇辰的手掌。疼痛感從手掌傳到大腦,張宇辰清楚這個傷口肯定很深。
「你做…」
質問的話還未出口,張宇辰便感到痛感消失了。將手收回來一看,上面哪有什麼傷口。
「你也看見了。古月和我在來到這裡的時候便發覺了。這個遊樂園所處的空間記錄並固定了我們絕大部分狀態。只要我們受傷,這裡都會在極短時間內恢復「初始狀態。』如果我們染病,那應該也會是同樣的結果。」
祈風看向王瀾,示意對方自己只知道這些。
「那從理論上來說,在這個空間崩毀之前,我們呆在這裡的確不用擔心什麼。」
聽了祈風的解釋,張宇辰對於自身的狀態也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可他明白這些並不是全部。二人看向了王瀾,等待他進行下一步解釋。
王瀾倒不是很著急說明,他看了眼漸暗的天空,反倒是抬腳準備離開。
「天快黑了,各位。有什麼事都等吃飯時再說吧。」王瀾招呼著三人跟上。
祈風與張宇辰二人雖然心有疑惑,但一直待在這裡也不是個辦法,於是決定跟上去。而剛才開始一直未說話的古月卻是開口了。
「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情?」
聽到古月的問題,王瀾的腳步明顯停一下,可馬上又恢復了正常。
「不知道,不過能被忘記,想來也應該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
王瀾說得滿不在乎,可三人還是聽出了他話中壓抑著別樣的情緒, 他並不像他所展現的那般平靜。
祈風和張宇辰對於倆人打的個啞謎這自是有許多想問的,可看二人都不想多說什麼,也只好選擇閉嘴。
三人跟隨王瀾來到了一家二層的中式餐廳前,張宇辰記得在「現實」的遊樂園裡。同樣的地方有家一樣的餐廳。
「看樣子這座遊樂園與『現實』那邊的遊樂園是一一對應的。」
張宇辰對於這座遊樂園又有了一個比較深入的認識。
推門而入,這裡已經聚滿了人。王明和小童早已來到這裡,他們現在正和一群孩子坐在一起。他們前面的大圓桌上正擺著豐富的菜餚。
「這些菜誰做的?」祈風看向一旁的王瀾。「你們有人會做飯?」
「不是我們做的。」
王瀾帶著張宇辰三人向王明他們。那一桌走去。
你們應該發現了,這裡和你們那邊是相對應的。那邊的狀態也會影響到這邊,但這邊並不會影響那邊。那邊的餐廳做好飯菜,這裡也會出現同樣的菜。」
王瀾未到王明旁邊的空位坐下。
「為什麼我們還要吃飯,我們的狀態不是已經被固定了。嗎?」
張宇辰對於面前的狀況倒是感到很稀奇。
「這裡仍保留了我們飢餓與疲憊的狀態,所以我們仍需要吃飯與睡覺。」
一旁的小童向三人解釋著。不過這一解釋倒讓張宇辰更疑惑了。既然都已經固定了狀態,那為什麼還要留下這兩個狀態。
「為了讓來到這裡的人仍感到自己還有點活著的感覺。」
摩天輪上,正在看著這一切的林天浩對此作出了解釋。陳淵利用術法將遊樂園內發生的一切都投影在了摩天輪的窗戶上,隨著空間一起被擴大的窗戶現在就如一個電視一樣。
「為什麼這樣說?」
陳淵此刻正舒服地躺在林天浩懷裡。他抬頭看向林天浩,等著他進行下一步解釋。
「一個人要活著最起碼需要進食。進入這裡的人長期無法離開,身體也無法成長,不會生病。這時候時間一長,很容易讓人懷疑自己是否還活著。飢餓與疲憊感可以讓人有一種自己還活著的想法。」
疑問得到解決,陳淵轉頭繼續看著窗戶上的投影。
飯後,張宇辰一行人跟著小童來到了餐廳工樓,這裡是休息區。地板上整齊地鋪上了一張張床被,應該就是王瀾他們與孩子們休息的地方了。二樓有一個陽台,張宇辰他們。從這裡可以看到樓下的街景。此時遊樂園的街道上照明的路燈已全部亮起。
一行人走到了陽台上,張宇辰發現遊樂園內不知何時已經起霧了。這霧並不濃厚,但對視野的阻礙還是很大的。不知道為什麼,這飄蕩在空中的白色霧氣讓張宇辰感到十分不安。
「我叫王童,客位的事情我已經聽王瀾說了。各位想要離開?」
王童的聲音很平淡,對於張宇辰三人的想法並沒有有感到意外。
「是的,你能告訴我們如何離開嗎?」古月上前與王童攀談,祈風站在古月身後。張宇辰則是一臉凝重地看著迷霧。
「我很遺憾,可是我們並不知曉如何離開。」王童的表情有些抱歉。
古月只是點了點頭,對此並未感到意外。
「不過,我們可以給你們提供些線索。」王童面向三人說著,不過祈風卻發現她的視線貌似不在三人身上。
「第一個線索是鏡屋。包括你們在內,所有人都是從鏡屋來到了這裡,那裡是入口。之前有孩子嘗試從那裡離開,不過卻失敗了。」
王童雙手扶著陽台欄杆,俯身向面遠處,視線似穿透建築與薄霧在看著什麼。
「第二個線索是王明吧?」
見王童遲遲沒有下文,古月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說的是疑問句,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你為什麼會認為是家父?」王童並未否認,這也變相肯定了古月的猜測。
「這不難猜。」能讓你猶豫,要麼是你很忌憚,要麼是你很在乎的事物。王明作為你和王瀾的父親,是遊樂園裡唯一的長輩,而且他的狀態有點奇怪。」
古月看著王童,對方的表情有些複雜,明顯知道些什麼。古月並未在意,自顧自說了下去。
「我的眼睛有些特殊。在我眼中,王明的靈魂是殘缺的。他明明是個活人,可靈魂展示出來的狀態卻更像是死人。他現在就好像那隻實驗中的貓一樣,處於一種既非生,也非死的生死之間的狀態。」
古月一口氣說完,觀察王童起的反應。王童的表情有些糾結,又有些悲痛。良久,那些糾纏交織的情感卻只是化成一聲嘆息。
「我和王瀾是第一批來到這個遊樂園的人。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是,我們貌似並不是從鏡屋中進來的。
我們是在摩天輪的一個座艙里醒來的。我們進來之前的最後一段記憶是父親帶我們去遊樂園玩,坐在摩天輪上看風景。可之後發生了什麼,我們全然不記得了。
那時候我和王瀾真的只是兩個小孩子。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還只剩下我們兩人,當時的心裡真的是害怕極了。幸好這個遊樂園裡還有吃的,我和王瀾並沒有害怕多久,下午父親就從鏡屋中出來,找到了我們。
我和王瀾當時真的被嚇了一跳,父親的樣子十分憔悴,凌亂的衣衫,布滿血絲的雙眼。那模樣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連身軀好像都佝僂了些,與記憶中父親平時的形象大不相同。
父親從鏡屋中出來,一下子就看到了那時在出口附近的我和王瀾。
我仍記得父親當時激動地的樣子,他一下子就衝到了我和王瀾前,將我倆緊緊地抱入了懷中。父親抱著我們,就像在抱兩件失而復得的珍寶。
平日裡,父親不論遇到什麼困難都是咬牙撐過去的。那一天,父親卻落淚了。
在他斷斷續續地講述中,我和王瀾知道了自己被人販子拐走的事情,雖然我倆都不記得有發生過這件事。」
王童的眼眶略微有些紅了,隱約可見淚水光在眼內流轉。
張宇辰聽到這裡卻是皺起了眉頭,他此時正注意著這令他不安的迷霧,但他並沒有因此放鬆對王童講述的注意。
「這不太對勁。按王童的講述,王明應該很早以前便來過這裡,可他今天的表現卻像是第一次來到這裡。還有這霧……」
張宇辰看著周圍飄在空中的水霧,這迷霧越來越濃厚了。而且張宇辰隱約可以聽見這霧中傳來了金屬碰撞的聲響。那聲音似虛似實,好像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可仔細去聽便又不知所蹤。
「父親當時便想帶我們離開這裡,我們一開始打算從鏡屋離開,可是卻失敗了。後來,我們又嘗試直接從遊樂園的大門口離開,但是園外的霧太大了,根本看不清方向,兜兜轉轉,最後又回到了這裡。
兩次離開的嘗試都失敗了,父親沒有放棄。他對我們說:一家人可以團聚便已是最大的幸福了,他堅信總有一天我們可以回家的。
所幸遊樂園裡還有食物的供應,而我們又找到了這裡,一個可供居住的場所。我們一家子可以在這裡長時間生活。
本來如果事情只是這樣的話,那也不算太差,不過誰也沒想到,異變會那麼快就地到來。
我們全家團聚的那天晚上,大霧就像現在一樣在園裡蔓延。起先我們三人誰也沒太在意,還愉快地用著晚飯。
飯後我們一家人在園裡散步消食,當我們走到摩天輪下時,霧中傳來了金屬碰撞的聲音,那聲音由遠及近,在不斷地向我們靠近。
那聲音就像是災厄的號角聲,預示著災禍的來臨。光是聽見就令人感到不安。
誰都明白危險正在向我們逼近,父親立刻就帶著我們躲了起來。可那聲音就是不緊不慢地靠近我們藏身的地方,未曾偏離。我們當下也知道自己被發現了。
父親當時囑咐我和王瀾照顧好對方之後,自己就跑進了霧中試圖去引走對方。
我和王瀾只能擔憂著看著父親離去,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
在父親去引開「聲音」後,我和王瀾壓著恐懼,偷偷看了一眼。我們看見,那聲音的來源是位身穿黑色盔甲,手持長槍的人。其外貌有點類似於騎士,全身被黑霧包裹。
雖說是要將對方引開,但父親其實從藏身處跑出去沒多遠便被殺害了。
那『騎士』的速度太快了,我和王瀾在反應過來時父親的身體早就已經被長槍貫穿。
那位騎士應是發現了我和王瀾,不過他的目標好像只有父親。在他確認父親已經身亡後便隱於濃霧之中離開了。
父親的鮮血染紅了衣裳,也染紅了他身下的土地。我和王瀾當時已經確認過了,父親當時已經身亡,再無生還的可能。家庭還未團聚多久便再一次迎來分離甚至是永別,任誰也無法承受這種痛苦。
之後,許是因為這巨大的悲傷,我和王瀾便昏死了過去。等我們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清晨。
我和王瀾在這裡的沙發上醒來。我們記得自己因悲傷而昏迷在了園內,當時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尋找父親,哪怕他已經不在了。所以也未想過自己是如何回來的。
奇怪的事情便在此發生了,我們找遍了遊樂園,都未能找到父親的軀體。前一天倒下的地方,也恢復了原狀,甚至未見一點鮮紅的跡象。
我和王瀾想要逃離,卻依舊失敗。但最令我們恐懼的事情還遠不止如此。
在那一天的下午,大概也是與前一天同樣的時間。我和王瀾再一次見到父親完好無損地從鏡屋中走出。同樣的擁抱,同樣的話語。那溫熱地體溫告訴著我面前的父親是活生生的人。
可如果眼前的父親是真實的,那我們前一天所經歷的事情又該如何解釋,是夢嗎?我和王瀾明白那天的經歷也同樣真實。
再次相聚的那天晚上,大霧同樣籠罩了園區,我們再一次遇見了那位可怖的騎士,再一次看見了父親倒下。
之後每一天,如此反覆。我和王瀾也曾試過去阻止,可我們的力量是如此弱小,甚至於無法靠近那位騎士。我們只看著,看著悲劇的不斷上演。情感也從一開始的悲傷恐懼到如今的無助麻木。
在此期間,我和王瀾也發現了身體的異常,我們的身體狀況被定格在了孩童時期,不過我們的心智與智識卻仍會隨著年齡的增加而增長。
這座遊樂園裡沒有鐘錶等可以表示時間的物品,我們只能依靠天氣明暗來判斷早晚,所以我和王瀾並不清楚我們在這個遊樂園裡生活了多久。
後來有一天,從鏡屋裡走出了一個幾歲的孩子,那是這個遊樂園裡第一次有新的面孔到來。那一天父親沒有如往常般到來,那天晚上也沒有大霧,沒有殺戮,一夜平安。
後來,這座遊樂園裡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孩子到來。孩子一來,父親便不會來了。這些孩子和先前那位孩子一樣,不是被人販子從父母身旁帶走,或是和父母找走散找不到歸路。他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與父母分離,最後來到了這裡。
我和王瀾作為最早來到這裡的人,就作為『姐姐』與『哥哥』的身份來照顧他們。他們也經常想家,可惜沒法離開。
這樣的日子不知過去了多久。今不過天,我和王瀾看見了希望,看見了那或是唯一獲救的曙光。」
王童說著,看向了面前所站著的三人。
少女露出了微笑。這一次是毫無虛假的笑容。這笑容燦爛美好,可又讓人覺得莫名的心酸。
張宇辰想起了王瀾,他明白王瀾掩藏那於表面之下的情感是什麼了。是無力麻木交織,卻又不想放棄希望。
三人看著王童,看見了她的雙眼。那雙眼眸中所展現的,分明是一個溺水之人在掙扎著向生還的希望所游去。
張宇辰注意到,耳邊那不祥的聲音又明顯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