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莫白只是缺錢, 不是被金錢迷了眼。
她很快猜出，莫向由此話就是想讓她產生虧欠感，從而莫名其妙欠下他一個人情。
莫白道：「既然你肯花20萬積分引出我，就證明我能帶給你的價值超過20萬積分。你這20萬隻是一筆投資, 投資有贏有虧, 輸贏自負。」
莫向由露出讚賞的眼神：「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會冷血無情也不會被道德綁架, 你的內核真穩定。」
「就算你是在誇我, 這種長輩夸小孩的態度也不會讓我感到開心。」莫白道。
從開門開始, 莫向由一直散發著上位者的氣息，他對莫白的態度是考察、審視、打量，像是在觀察一個珍稀生物，莫向由什麼態度都有，就是沒有一個平等的姿態。
莫白知道自己是個新人玩家, 方方面面都不及莫向由這種資深玩家, 可這也不是莫向由如此審視她的理由。
如果是莫白自己找到莫向由, 抱大腿求資深玩家幫她通關, 那莫向由如此待她無可厚非。
可如今是莫向由引她出來, 明顯要利用她做什麼事情，這種情況下莫白要是還受這個氣，那她就是賤！
莫白才不受這個憋屈, 她說道：「我上樓就是來收『幻蝶』情報的，如今情報到手，沒什麼事情我就走了。」
她說完就調轉了輪椅的方向，轉身要出門。
莫向由連忙叫住她：「等等, 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麼能預知到你的未來嗎？你不好奇我為什麼要預知你這樣一個新人玩家的未來嗎？」
莫白乾脆道：「我老家有句話叫『好奇心害死貓』, 我很珍惜生命, 不想做那隻被害死的貓。」
見她不是作勢，而是真的要走，真的能夠忍住對這一系列事件的好奇心，莫向由知道這一番心理戰，是他輸了。
這個時候不透露一點關鍵信息，他此生再無第二次與莫白見面的機會。
莫向由在莫白的手碰到門時，說了一句簡單的話，卻留住了莫白。
「我看到我死了，死的時候，我的身邊有你。」莫向由道。
莫白轉動輪椅，回身看著莫向由。
他是那樣英俊，即便是皺眉的樣子，都帶著濃濃的哀愁，讓人心生憐愛。
「我在你的死亡中有什麼作用嗎？還是說，如果我變強，就能避免你的死亡？」莫白問道。
莫向由搖搖頭道：「我預知的未來是不可改的，無論你做什麼，命運都會以一種神奇的方式走向最終的畫面，這就像溪流終將歸入海洋一樣，不管你挖了多少條水渠引流，也只是讓溪流走一些彎路，但終點不會變。
「我的未來已經是確定的了。」
「那你找我也沒用啊。」莫白道。
她有種莫名其妙背負了他人生命的感覺。
「但我看到了兩幅死亡的畫面，第一幅里沒有你；第二幅里，你單膝跪地，手掌放在我的屍體上，靜靜地為我哀悼。」莫向由臉上閃過一絲落寞，他輕聲道，「我希望我死在第二幅畫面里。」
「你既然看到了兩幅畫面，就代表命運是可以變的，你就不試著去看第三幅畫面嗎？」莫白問道。
莫向由搖搖頭：「以往從來沒出現過這種情況，畫面永遠只有一個，是因為你的存在，才出現了兩幅畫面，兩種選擇。這兩幅畫中，改變的只有你，沒有我。也就是說，我的未來是確定不變的，你的才是充滿變化的。」
「我有這麼特殊？」莫白不解地問道。
要不是她身無長物，系統也不提供貸款，莫白都要懷疑莫向由是某種騙錢的組織了。
「我不知道，所以我才要看看你。為了見你，我預測了你的未來，發現依舊有兩種結局。」莫向由道，「我也想知道，你究竟做了什麼，才引發這種變化。」
「我三天前才進入這個遊戲，來到桃花源不超過10個小時，我能做什麼？」莫白不解道。
「三天前……」莫向由沉思片刻後道，「我預測出第二幅畫面，是在今天上午8點左右，那個時候你在哪裡？」
莫白算了算道：「我好像剛進桃花源，和智能小助手一起查看通關獎勵。」
看了一個小時，發現自己是個窮鬼。
「就是你進入桃花源的時候，」莫向由篤定道，「特殊的那個人就是你。」
「我也沒做什麼。」莫白百思不得其解。
此時小七幽幽地在莫白耳邊提醒：「你是資料庫里唯一一個失去新手三關中後兩關的玩家。」
「我失去剩下兩關是因為我殺了『戀家屍』和『強化變種人』，主系統判定我的實力不需要再過新手三關了，所以問題的癥結在於我殺掉了新手關的boss嗎？」莫白在心中問道。
小七無法給出答案。
莫白便簡單地說了一下自己的新手關：「我在新手關遇到了一個C級怪物和一個B級怪物，我殺了它們兩個，其中B級怪物就是『強化變種人』，也因此招來『幻蝶』的仇……」
「你的新手還有B級怪物，你還殺了它們？」莫向由相當震驚，沒等莫白講完就忍不住發問，「看來你的確是一個特殊的玩家，只是不知道系統為什麼要針對你。」
莫白對此也麻木了：「你們新手關不是這樣的嗎？我以為大家都這樣。」
莫向由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左肩上，說道：「我的新手關是找到一個廢棄工廠的污染源，並淨化這個污染源。污染源是一個C級怪物，我根本不是它的對手，我甚至沒辦法躲避它的攻擊。因為我這一身香氣，無論藏在哪裡，它都能找到我。」
「你是怎麼通關的？」莫白問。
「它抓住了我，狠狠咬住我的肩膀，吃掉了一塊肉。臭氣熏天的它在吃掉這塊肉後變得香氣四溢，不再污染工廠內的環境，我就通關了。」莫向由道。
莫白道：「聽著就疼，這不會是你的稱號能力吧？」
詢問別人的能力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非極為親近的關係是不能問的。莫白都猜到了顧天冬的進化方向，也沒敢詢問他的稱號能力。
但莫向由不一樣，他能詳細地講述新手關的經歷，就證明他想透露一些事，莫白也願意順著他的話追問下去。
莫向由點點頭道：「我還是初級玩家時，觀賞稱號是『熏燃之香』，擁有燃燒自己，吸引怪物，並驅逐異味的效果，所謂燃燒自己，就是奉獻我的血肉。」
莫白僅是聽到這稱號的效果，就覺得身上疼。聯想到自己「殘缺的瓷娃娃」稱號，她不由對莫向由產生一種共情感，聲音也變柔和了許多：「你的新手關的確是為你的稱號量身定製的，可是新手關過後你是怎麼升級的？你走在副本里，簡直就是移動的香水瓶，到哪兒都會吸引怪物，你該不會是……」
「是，」莫向由道，「我和其他人組隊，我用香氣吸引怪物，換全隊通關。」
莫向由最初的能力不是驅逐怪物，而是驅逐異味。用他的香氣引來的怪物，只會染上氣味，不會死亡。
而他的香氣又會引來怪物啃噬，莫向由的通關方式聽起來就很疼很疼。
「那你的預知能力呢？預知能力也很珍貴，隊友應該會努力保護你吧？」莫白道。
莫向由卻搖搖頭道：「最開始，這個能力不叫預知能力，它叫做『余香』。凡是沾染了我身上香氣的人或者怪物，身上都會殘留香味。」
這個能力聽得莫白直皺眉：「除了身上有香味殘留，就沒別的能力了？」
「沒有，只能起到一個香味定位作用，方便隊友們將怪物趕盡殺絕。」莫向由淡淡地說，不帶任何情緒，那段往事仿佛已經無法撼動他的心靈了。
「我知道我很弱小，我只能依賴隊友的力量通關，這大概就是觀賞組的命運吧，但至少我還沒有捨棄尊嚴。」莫向由道，「等我晉升至中級玩家後，稱號和能力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這是莫向由最大的秘密，莫白沒有追問，而是靜靜地等著。
莫向由卻沒有說下去，他只是簡單地說：「稱號效果具有了攻擊性，能力也從余香變成了可以提前預知的力量。我不方便告訴你具體能力，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只能預知到，未來會沾染我身上氣味的人的部分未來。」
這話太繞了，莫白繞了半天才想明白，遲疑著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在將來的某一天，會沾上你身上的香氣。儘管我現在還沒有沾染你身上的香氣，但你通過未來某一天會發生的事情，預知到了我的未來。」
「是。」莫向由道。
「那我用什麼方式才會沾染你身上的氣味？」莫白不可置信地說，「不會和你新手關遇到的怪物一樣，要啃掉你一塊肉吧？」
「吸收了我的血液也可以。」莫向由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你什麼血型？」莫白問道。
「O型。」莫向由回答道。
莫白點點頭說：「雖然我是A型血，但O型血是萬能輸血者，遇到存血不足的情況，緊急使用O型血也可以，一定是輸血，沒有別的可能。」
她一口杜絕了自己未來會啃莫向由一口肉的可能性。
她絕不會做這種事情。
哪怕她現在就有點想啃莫向由。
莫白摸了摸鼻子，突然聞到一股香氣。她這才意識到，莫向由的香氣在不斷擴散之下，已經侵入了真空帶，混入她給自己製造的純淨空氣中。
莫白連忙再次施展能力，重新淨化空氣，抽出新的真空帶，這才能夠正常呼吸，頭腦也清醒了不少。
如果她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遇到了莫向由，還真的有可能啃對方一口。
莫白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腦門，這都什麼跟什麼啊，觀賞組的能力為什麼都這麼變態？
莫白試圖捋順思路，她說道：「你先是看到了自己的未來里有我，才通過這個線索找到我，但預知能力也可以預知到自己的未來嗎？難道你啃過自己嗎？」
「我沒有，我本來是看不到未來的，只是在上次強制副本結束後，符合晉升高級玩家的條件。每次晉級時，我們的能量水平會達到下一個等級的巔峰值，我利用晉升的能量，短暫地看到自己的未來，就停止了晉級。」莫向由解釋道。
莫白問道：「晉級還可以停止嗎？我都是自動晉級的。」
「初級是自動晉級，中級到高級，玩家是可以選擇不晉級的，因為晉升至高級後，強制副本難度倍增，死亡率飆升，所以很多玩家會停留在『中-9級』，刷日常副本賺點積分，在無限世界享受人生。就算哪天在強制副本中死去，也比高級玩家的生還率高。」莫向由說。
「我聽說只有高級玩家才會進入『永無鄉』，他們都很嚮往『永無鄉』。」莫白道。
「就像人類也會嚮往仙界一樣，可又有幾個人能真正得道飛升，大家都是普通人罷了。」莫向由道，「桃花源里也有不少高級玩家，他們冒失地升到高級，充滿希望地前往『永無鄉』，有的被驅逐後回到桃花源醉生夢死，有的留在那裡後不久也死在副本中了，能力不夠是無法住在童話世界中的。」
莫白默默地消化了「永無鄉」和高級玩家相關的信息，覺得當前的自己還不適合接觸如此遙遠的知識，便將其放在一邊，專注今天這件事本身。
莫白道：「你在晉升的時候，藉助巨大的能量看到了自己死亡的未來，從而停止晉升。很快，你就得到了第二個未來，未來里有我。那你今天花了這麼大的心思，只是為了見見我嗎？」
「對，」莫向由坦誠道，「除此之外，我還希望給你提供一些信息，幫你度過『伯爵古堡』這一關。一個B級副本里竟然隱藏著兩個A級怪物，你們這一關怕是要死傷慘重啊。」
「為什麼要幫我？我又改變不了你的未來。」莫白道。
莫向由笑了笑：「你的確無法改變我必死的命運，但你能夠改變我死後的未來。我的屍體、我的遺骨，我想把它交給你。你身上的『余香』告訴我，你可以發揮它的最大價值。」
莫白：「……」
莫名其妙就被托骨（託付遺骨）了。
面對莫向由的悲傷，她甚至沒辦法說出「我可以幫你改變未來」這種承諾，因為她太弱小了。
莫白晃了下心神，決定不再去考慮遙遠的未來，而是著眼當下。
想改變莫向由的命運，就要變強；想變強，就先活下去；想活下去，就要先闖過下一個副本。
莫白厚著臉皮道：「你都花了那麼多積分幫我收集『幻蝶』的情報了，能把『伯爵古堡』的情報也發我一份嗎？」
莫向由歪頭看看莫白，意外地有些魅惑。
莫白揉揉眼睛，避免自己被美色迷惑，她說道：「囊中羞澀，付不起2萬積分。」
「那東西你留著沒用，全是假的。」莫向由淡淡道。
莫白驚道：「假的你賣了8份？8個玩家收到的都是假消息？」
她掐指一算，這是除了她和「幻蝶」之外，其餘玩家都買了情報啊！
「不然怎麼幫你通關？」莫向由冷聲道，「『伯爵古堡』是死亡率50%的強制副本，多死幾個人對你有好處。」
那一刻，莫白真的看到了莫向由眼中那紫色的眸光，冷冷的，沒有人類的感情。
在莫向由眼中，和莫白一起通關的玩家，都不過是死亡率之下的數字罷了。
「怎麼？覺得我冷血無情？有死亡率的遊戲就是這樣，你不下手殺人，別人會先殺你的。」莫向由道。
「我還沒有經歷過強制副本的殘酷，心軟是必然的。不過我更擔心你，你賣了這麼多假消息，不怕他們找你算帳嗎？」莫白問道。
「上一個找我算帳的人……好像姓盛，他沒控制住自己，咬傷了我，觸犯了《治安管理規定》，被系統處罰封印能力一個月。很可惜，他下個強制副本是在十天後，沒有能力卻要參加強制副本，真可惜，桃花源又要損失一位居民了。」莫向由悠然道，在他的眼中，已經判了盛炎死刑了。
莫白靜靜地看著莫向由，按理說，莫向由幫助了她，還詳細地為她講述了很多資深玩家才知道的事情，他們應該是朋友。
可莫向由的處事方式，和莫白的三觀嚴重不合。
莫向由看了眼莫白：「我們不是朋友，只是我有求於你罷了。你無需質疑我的處事方式，也不用替我的死亡擔憂，我這種人死不足惜。」
末了他擺擺手道：「你走吧。」
說完，莫向由靠坐在沙發中，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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