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響起一聲狗叫聲,季振禮狐疑地朝著門口看去。
「放心,是我的狗。」季扶生慢悠悠地走去開門,他古里古怪地跟季振禮說,「它陪我去了很多地方,在山裡救過我很多次,是這世界上唯一不會背叛我的一條生命。」
門一開,小黑興致高高沖了進來,在室內這看看那瞧瞧。
「爺,我今晚是不是就要死在你手裡了?」季扶生一臉淡然,拉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季振禮的對面。
爺孫二人隔著一張大書桌,季扶生的目光緊隨小黑,悠悠然說道:「它挺好的,能不能放過它一命?本來只想帶它去工廠那邊而已,不想讓它跟到季家的,結果它非要跟過來。」
季振禮沒有說話,目光一直落在季扶生的身上,他的眼神中夾帶了許多情緒。
小黑走到季振禮的身邊,前爪子扶在椅面上,鼻子湊到他的身邊聞了聞,忽然吠了一聲,嚇得季振禮一哆嗦。
季扶生說:「它不會咬你的,怎麼說你都是我的爺爺,我還不至於為了活命,要害你。」
小黑走到季扶生的腳邊,筆挺地蹲坐著。
季扶生又說:「既然我都要死了,不如讓我死個明白。」
季振禮從抽屜里拿出一盒煙,雙手微微顫抖,從裡面取出一根,這一次,他也沒有講究需要用玉菸嘴,直接夾起點燃,抽了起來。
「你怎麼就敢肯定,我會害你呢?」
「爺,不是只有你養大了我,知道我是什麼德性。同樣的,我從小就在你的身邊長大,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下一刻要做什麼,我一目了然。」季扶生坐沒坐相,他抬起一條腿搭在扶手上,後背傾斜倚著另外一邊扶手。
季扶生凝視著季振禮,試探性地說道:「過年那段時間,我病倒的那次,想起了小時候車禍的所有事情。」
「然後呢?這就是你要把季家所有產業做空的理由?」
季扶生搖了搖頭:「我說了,我這麼對季家,只不過是因為奶奶而已。玲玲這麼好,你一生病就會叫她的名字,我還是沒想明白你怎麼會忍心害死她?」
季扶生指著窗外:「那座雕塑下面,壓的是為了你的人生付出一切的女人,你在她生前聯合丁孝蓮欺負她也就算了,怎麼還會在她死後這麼殘忍對待她呢?怪不得你喜歡躲去山裡,玲玲最怕黑了……」
季振禮咽了咽口水,他煩躁地戳滅了手中的香菸:「那是她自找的。」
「奶奶遇到你這樣的人,真的是她的悲哀。」
「人活在這世上沒有點手段的話,窮人永遠只能是窮人,這個社會只有錢能決定一切。」
季扶生點了點頭:「為了你的盛世,這些年來你和丁孝蓮做了多少骯髒事情?」
季振禮傲慢地說:「沒有我,你哪來的生活條件?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也是,我是利益所得者,沒有資格說你們的手段。」
季振禮又拿出了一根煙,他放進嘴裡,點燃後站起了身,他就在書桌前踱步。
季扶生看出了他的恐懼和不安,對方好似在擔心季扶生會對他怎麼樣,一直在防備著。從他剛剛不斷看手機信息的動作來看,像是下了某種決心,要清除掉季扶生。
窗外的夜空中,掛著一輪上峨眉月,看不到一顆星星,只有漆黑一片。
玻璃窗上只有爺孫二人的倒影,牆角的台式吊鐘已經停止了轉動,三根針安安靜靜地落在不同的數字上面。
季振禮問他:「你要季家,我可以給你,反正從一開始我就打算把季家傳給你……」
季扶生打斷了他,譏笑道:「傳給我?你對外宣布我是季家的絕對繼承人,不過是利用我來抗衡丁孝蓮而已。」
季振禮面色凝重,他直接用指尖搓滅了手中還沒抽兩口的香菸,自言自語道:「報應啊,真的是報應。」
「丁孝蓮的手段可不比誰乾淨,她的胃口很大,要的就是季家易主。你也早就知道了,才會用我來對付他們。」季扶生嘲笑道,「爺,你不覺得這很悲哀嗎?自己害了枕邊人,轉頭被自己堅持要愛的枕邊人禍害。」
季振禮緩緩抬眸,說道:「本以為你什麼都不知道,今天才知道你的心思是這麼重。」
「你教的,也是你害的,我為了在季家活命,已經很不容易了。」
季振禮說:「這些年來,我一直讓你好好活著,你又不曾出過一次事故。」
季扶生惱火地站了起來,雙手重重地拍在了書桌上,雙手麻痹沒有了一點知覺,他近乎是嘶吼的聲音:「上次在烏斯我差點命都沒了,你說有讓我好好活著?我從18歲回國到現在,即使已經跑到了荔城,明確不跟他們爭奪財產,可是丁孝蓮肯放過我嗎?她多少次找人來要我的命?」
季振禮明顯被嚇到了,他怔愣地看著季扶生,左手食指與中指搭在桌面上。
季扶生的雙眼通紅,面目可憎:「她收買了多少我身邊的人,就為了你當年那份遺產說明!你說你疼愛我,怎麼會把我推出來替你擋槍呢?這是你們之間的事情,憑什麼讓我從小到大都得替你背負這個責任?」
像被拆穿了一樣,季振禮挪開了目光,他坐到椅子上,胸口上下起伏明顯。
「你自私到連我的命都不當一回事,口口聲聲說疼愛我,愛在哪裡?你從始至終都只愛你自己。」季扶生的雙目緊緊盯著季振禮看,似利箭一般要將他看穿。
季扶生字字句句話語都戳進了季振禮的心,對方現在的垂眸是在愧疚,還是在想自己應該利索點解決掉季扶生?
季扶生不得而知。
緘默半分,季扶生整理好情緒,冷靜問道:「我爸媽會發生那場車禍,你早就知道了,對吧?」
聽言,季振禮沒有立即回答季扶生的問題,他又拿出一根香菸點燃,抽了一口之後,遲緩了許久,一陣稀疏的白煙從季振禮的口中吐出後,他才輕描淡寫地回答:「是。」
季扶生冷笑嘲諷:「虎毒不食子,你是怎麼捨得讓自己的骨肉相殘的?」
「你跟你爸一模一樣,我那麼疼愛他,他卻只想著跟外人合夥扳倒季家。」季振禮一口接著一口抽香菸,他的話語中帶著滿滿的不悅,「他要把我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商業帝國摧毀,我怎麼能親眼看著他這麼做?」
季扶生蹙眉凝視,內心的委屈和不解全然爆發了出來,他聲嘶力竭道:「既然你都默許二叔害死我們一家,你為什麼還要把我養在身邊?你就應該在得知我還活下來的時候,活生生把我掐死,跟他們一樣把我丟在深山裡,自生自滅。」
季扶生一邊說著,一邊捏緊拳頭,重重地敲打著桌面,完全沒了疼痛的觸覺。
季振禮的指縫中夾著香菸,他在面對季扶生的質問,情緒也變得惱怒。他拍了一下桌面,扯著濃厚的嗓音道:「我當年就是想知道,你的命運是不是真的和季家的存亡掛鉤?」
一滴眼淚從季扶生的眼眶中滑落,他氣得面目緋紅又猙獰。
季振禮盯著他的眼睛說:「那麼多次試驗,讓我不得不信段家就是這麼邪門,她段玲玲死前對我的詛咒,只有她身上留下的血脈能化解。」
季扶生聽到他的話語,捕捉到一些信息,讓季扶生肯定了自己過去的猜想,他冷笑一聲:「試驗?所以我每一次出事,不是只有丁孝蓮要害我,你也要害我?」
「你讓我活了那麼多年,僅僅是因為我有利用價值?」季扶生步步追問。
季振禮冷漠地說:「是。」
季扶生似笑似哭,多年來自己內心深處那點生存的幻想,在這一刻全盤破滅,他紅著眼睛:「丁孝蓮怎麼利用我,怎麼收買我身邊的人來害我,我都可以不去計較,可你是我的親爺爺,我身上同樣流著你的血,你怎麼下得去手?」
季振禮眨了眨眼,默認了季扶生的提問,他咬緊後槽牙:「你爸媽的死我都可以不眨一下眼睛,我就是恨她段玲玲,我也恨她留在這世間的血脈!」
季扶生瞬間沒了理智,他完全不敢想像,自己父母的死,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發生的。他怒吼道:「季振禮,你好狠的心啊!」
話音剛起,季振禮猛然盯向季扶生,眼眶中閃過一絲遲疑,他盯著那雙和段玲玲一模一樣的眼睛,像是看到了錯覺的一幕,面色驟然變得慘白。
手中的香菸落在了地板上,他捂著自己的心臟,身體緩緩向後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