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美娟一進到審訊室,就把正在做筆錄的預審員拎了出去,接著又將一頭霧水的刑警趕走,整個過程非常麻利不拖沓。
她鎖上了審訊室的門,將旁邊的一張桌子拉過去堵住了門。
「嫂子,別衝動。」原本在監控室的那群人,都跑到了審訊室門口,拼命敲門勸解。
「鑰匙,快去拿鑰匙。」
夏美娟怒意遍布整張臉,無視了外面那群人在說什麼。她走到王總新的面前,揪起他的衣領,句句質問:「東海哪裡對不住你了?你怎麼下得了手?你父母當年病重在醫院,他花光了所有積蓄又在外面到處借錢,幫你父母把病看好的,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正說著,她的拳頭就已經落在了王中新的臉上。
他羞愧得不敢抬頭,低聲說道:「對不起。」
夏美娟氣勢洶洶地髒話連篇,問候了他十八代祖宗,夏正清趕緊捂住夏竹的耳朵,叨叨道:「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聽不到。」
夏竹的雙腳被固定住了一般,完全無法挪動。她就這樣看著平日裡溫柔又大大咧咧的母親,正在狠狠地暴揍一個男人。
夏美娟絲毫不手軟,一拳一拳地揍在王中新的臉上,把王中新揍得鼻青臉腫,血肉模糊。她指著王中新的鼻子大罵:「我蹲你了22年,王中新你真該下地獄!你害我的寶貝沒了爸爸,還要假仁假義,我恨不得撕碎了你。」
王中新的臉上布滿鮮血,一隻眼睛腫得睜不開,他抬頭看向夏美娟:「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夏美娟紅著眼睛,聲音穿透整面牆壁:「要不是為了抓那些人,我早就跟你同歸於盡了!」
夏美娟不停地質問:「東海到底哪裡對不住你了?」
最後,門外的眾人看到夏美娟殺紅了眼,準備操起桌面上的電腦砸向王中新的時候,他們才破門而入,攔住了夏美娟。
夏正清迅速將夏竹帶出了監控室,跟她一同坐在走廊里的長椅上。
兩人都沒有說話,靜靜地待著,聽著審訊室內傳來的若隱若現的吵鬧聲。
很久之後,夏竹的嘴角勉強擠出一絲苦笑,努力掩飾自己的情緒:「你們早就知道是他殺了爸爸?」
夏正清雙手支在大腿上,弓著身子捂著臉,點了點頭。
「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件事情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樣簡單,當年你爸的車禍剛被爆出,他後面的人就出現了。我們根本沒有辦法抓住他,為了你爸爸這個案子,已經犧牲太多人了。」
夏竹不解地說:「既然他都有人在保護了,為什麼還要在車禍後殺了爸爸?」
「因為人心,人心太可怕了。」夏正清嘆了一聲,「工廠是你爸爸的,他不過是作為合資夥伴拿了一點股份,兩個人都是從西南來的,你爸爸卻過得比他好,他本身就是個善妒的人。」
兩人沉默著,依稀能聽到夏美娟謾罵的聲響,在整棟大樓迴蕩。
片刻後,夏竹問道:「他有違法亂紀嗎?」
夏正清看了她一眼,明白她問的是誰。他搖了搖頭:「沒有,在那種生存環境裡長大,沒有被旁人污染到,挺不容易的。他跟你爸爸一樣,是個非常安分守己的人。」
夏竹苦笑道:「那為什麼這個社會容不下他?」
夏正清抿了抿唇,嘆息道:「因為那些無視規矩的人,喜歡捂別人的眼睛,捂別人的嘴巴,不會容忍說真話的人存在。」
「舅舅……」夏竹轉頭看向夏正清,在與對方相視時又挪開了眼睛,她垂眸沉思,「這一次,不能再幫幫他嗎?」
夏正清被問得啞口無言,他無法回答夏竹,只能拍拍的她的肩膀安撫她。
沉思了許久,夏正清才開口:「這次跟之前不一樣,我沒有辦法保證,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所有人都是白色的。」
「還跟之前一樣,暗地裡派人守著他就行……也不能嗎?」
「我跟他談過了,他有他的選擇。守得了一時半會兒,舅舅再厲害,也沒辦法一直保護他。」夏正清抬手,溫柔撫摸她的腦袋。
夏竹低頭看向地面,毫不掩飾的悲哀。
夏正清站了起來,嘀咕道:「你既然捨不得,就當面找他談談。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真是奇奇怪怪,隔三岔五就來拜託我保護對方,我又不是月老。」
從警局回杜家的路上,夏竹還在擔心母親的情緒。結果,一離開警局,夏美娟就開始操心起杜靜雯今天下午有沒有好好吃補,完全沒有了打人時的難過和痛苦。
她也沒有過多告訴夏竹,當年的事情是怎麼一回事,也沒有講明這些年來自己是否受過委屈。
她只是不斷地告訴夏竹:「你的爸爸是個非常好的人。」
到了次日中午,杜存江從包子店回來,他將店鋪交給劉芳一個人顧看。
回來後,他沒有歇息,為大夥做了一頓午飯,之後又和夏美娟商量家裡的大小事宜,還像昨日那樣,看起來像是提前就決定好的。
下午時分,夏正清來到杜家,只待了一會兒,接走了夏竹母女二人。
路上,夏竹問母親:「我們要去哪裡?」
夏美娟說:「去看看你爸爸。」
夏竹抱著一束剛從花店買來的花,東倒西歪坐在后座上,她看著外面的風景,是往西南大山方向走的。她疑惑道:「爸爸不是在東郊墓園裡嗎?」
「你爺爺奶奶那么小氣的人,怎麼可能把他們唯一的寶貝兒子給我。」夏美娟坐在副駕駛座上,正打開手機的前置攝像頭,查看自己的妝容,她塗抹著口紅,抿了抿唇。
「那東郊是……」
「那是你爸的衣冠冢。」
夏正清問:「你能爬山嗎?有點遠。」
夏竹遲疑了一會兒,問道:「我啊?」
「你覺得我像是在問你媽呀?」夏正清的目光直視前方,調侃道,「讓你媽自己去山裡打老虎,老虎看到她來都得被嚇跑。」
夏美娟一巴掌挨在了夏正清的大腿上,嘖了一聲:「人家很溫柔的。」
「溫柔什麼啊,當年我跟東海都打不過你。」夏正清發出呵呵笑,雙肩抖動不已,「我懷疑你就是這樣威脅東海跟你結婚的,你見色起意。」
「別誣陷我,明明是東海追求我的。」
夏正清敷衍道:「是是是,一定是你威脅東海追求你的。」
這話一出,夏正清又是免不了挨一巴掌。
一路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很快,就來到了西南大山里。汽車停在了山腳下,夏正清從後備箱拎走一個很大的背包,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運動裝,酷酷的,完全不輸給年輕人的裝扮。
夏竹見過舅舅年輕時候的照片,是她迄今為止,見過的唯一一個能與哈桑媲美的男人。夏均的顏值還不及夏正清的三分之一,完全沒有遺傳到父母的優勢。
彎彎繞繞了許多小路,夏竹跟在他們身後慢慢走著,山草很高,幾乎能將她掩埋。
夏美娟時不時就回頭看看,招呼夏竹趕緊跟上。
夏竹抱著鮮花,走得不斷喘氣,這裡的山路比荔城的淮陰山難走多了,坑坑窪窪的泥土路,有些地方看似草堆,結果還是一個小坑,稍不注意,容易崴腳。
走了半個小時,夏竹跟在大人們的身後,穿過一片桂花樹林,矮小的桂花樹,幾乎布滿這座山頭,只有一部分圍上了保溫膜,其他的都裸露在外。
零零散散的幾株桂花,都被夏美娟薅了下來,她做了修整,取下一小株插在自己的頭髮上。又將剩下的一株,做成好看的一小捆,別在夏竹的髮髻上。
夏正清看他們還沒跟上,停下腳步等待他們。他說:「兩位老人家也就這點收入了,你還要薅人家的花。」
「這是他們老林家欠我的。」
說罷,夏美娟挽著夏竹的手,慢慢往前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