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大清早,江洲和方雲良招待所的門就被敲響了。
江洲剛起床,洗漱完畢,扭頭看了一眼光著膀子卷著被子快睡到床底去的方雲良,無奈揉了揉眉心。
「來了!」
江洲應了一聲,走過去,打開門,就瞧見趙家祥一臉笑意站著。
他腋下夾了一個公文包,微微弓著身子,瞧見江洲開門,當下趕緊道:「是不是太早了?有沒有打擾兩位領導睡覺?」
趙家祥道:「領導吩咐的任務我不敢忘,這昨天一晚上沒睡,都在整理名單呢!您瞧瞧!這整理好了,趕緊給兩位領導送來了!您現在瞧瞧?」
嘖。
也是個人精。
這話說得,一晚上沒睡就為了整理名單,多麼盡職盡責。
奈何江洲也是個老狐狸,當下露出一臉驚喜又歉疚的神情,趕緊道:「哎呀,真是辛苦趙主任了,這一大早的給我們送名單過來。」
江洲伸手,從趙家祥的手裡接過名單,又道:「趙主任吃了沒?要是沒吃就一起吃?我正準備下去呢!」
趙家祥眼皮子跳了跳。
他一眼就瞧見了屋子裡還在躺著睡覺的方雲良?
吃早飯,當然是客氣話,趙家祥哪裡能不懂?
他趕緊笑著擺擺手,道:「就不了,我還有事,謝謝領導了!」
說完,告別正準備走,忽然想起什麼,又轉身對著江洲道:「那個, 領導,是這樣的,這名單暫時還處於保密狀態,得到下個月才會發布,您看……」
江洲當即點頭,笑著道:「您放心,保密這工作對我來說家常便飯,我就在這會兒等著他醒,醒了過一眼,吃了早飯我就給您送回去,絕對
不外泄!」
趙家祥聞言,這才鬆口氣,又告別離開了。
江洲關上門,拿著名單走進屋子裡,大致掃了一眼。
莫約裁掉二百多人,而他看了一遍這名單,第一個印入眼帘的就是姚長貴。
嘖。
辛辛苦苦幹了這麼多年,終究是抵不過人家送老婆。
江洲走進屋子,踹了踹地上躺著的方雲良,開口道:「起來了,得干正事兒了。」
方雲良翻了個身,有些迷糊煩躁:「這才幾點?沒睡夠,我再睡一會兒。」
什么正事都沒有自己睡覺重要。
江洲蹲下身子,毫不含糊的將他身上被單拽掉,大聲道:「早點幹完,早點去歌舞廳瀟灑,你再拖著,事情辦不成,就明天去。」
方雲良:「……」
媽的。
他現在是真的後悔,怎麼認識江洲這腹黑貨?
簡直就是威脅!
方雲良不情不願起身,揉了揉腦袋,又去洗了一把冷水臉,這才算是徹底清醒。
他穿好衣服,走出來,瞧見江洲手裡拿著的名單,頓了頓,道:「名單拿到了?人送過來的?」
江洲點頭:「嗯,不過得抓緊時間還回去,時間拖久了,容易讓人懷疑。」
兩人這才出門,直奔姚長貴家。
…………
正是早飯時間。
陳梅香熬了粥,兩碟小菜,
又拿來了幾個早上剛從門口買的大白饅頭,小步蹣跚的走了過來,放在桌子上。
「大孫子,多吃點,饅頭香,吃這個。」
陳梅香拿起饅頭,遞給姚修,又給他裝了一碗粥。
姚長貴皺眉道:「媽,他自個兒會盛,有手有腳的,難道還餓死不成?這都多大了,還這麼慣著,遲早有一天都給慣壞了!」
姚修知道他爹的脾氣,當下嘟囔著,趕緊把饅頭往嘴裡一塞,伸手去自個兒盛粥。
「奶,這碗你吃,我自己裝。」
說著盛了一碗,放在自己面前,吸溜的喝了一口。
「咳咳。」
姚修輕輕咳嗽了一聲,似乎是無意開口問道:「爸,媽在醫院咋樣了?腰好了一點沒有?醫生咋說?」
提起媳婦兒,姚長貴的臉色就略略不好看起來。
他瞪了姚修一眼,道:「你要真關心你媽,自己不會去看?天天就知道玩,廠子裡的正經事沒見你做多少!有這個閒工夫,趕緊吃完去上工!」
姚修:「……」
他眉頭一皺,和他爹一脈相承的脾氣勁兒也上來了。
「爸,我昨天才去看回來!媽的臉色都難看成那樣了,你都不樂意給她打營養針!你壓根就不心疼我媽!」
姚修他媽過於勞累,傷著腰,住進醫院了,這年頭,人命賤,想要家裡出一個勞動力去醫院照顧是不可能的。
至於陳梅香,裹了腳,自己個兒在家裡走路都不順暢,更別說是去醫院照顧了。
傷了腰,估計還挺厲害,吃什麼吐什麼,這
都好幾天了,人瘦了一大圈,眼見著躺在床上都開始犯迷糊,醫生也都跟著擔心起來,意思就是要打營養針,除了貴一點沒啥毛病。
可是這錢,頓時就叫姚長貴犯了難。
家裡的錢都是的月月光,上個月姚修這臭小子又剛買了錄音機,家裡一下子就空了。
打了兩針營養針後,他就有些猶豫了,這會兒雖然還在掛著水兒,但是他已經開始琢磨著借錢的事了。
姚長貴冷著臉,沒吭聲,自顧自的喝了碗稀飯。
「爸,樹挪死人挪活,你瞧瞧人家石秋林!他天天往張廠家裡跑,昨天晚上更是直接將媳婦兒都留在那裡了!下個月就要公布裁員名單了,到時候咱們家萬一被裁,我們咋辦?媽還在生病呢!」
姚修神情激動起來。
姚長貴這一次難得沒吭聲。
他沉默著盯著面前的饅頭,雖然沒說,但是他心裡頭明白,姚修說的話是真的。
如今這會兒廠子裡都傳遍了。
石秋林這人,膽子大,豁得出去,就連媳婦兒都能往外送,就為了裁員的時候能留下他那邊的人。
姚長貴雖然心裡不說,但是也懸著一口氣。
他心裡,始終存著一個僥倖,自己跟著張廠這麼些年,從老廠到新廠,當年一起打拼的時候更是鞍前馬後,多少事兒他都搶著做?
這一次,就算裁員,他這邊人數可能會多一下,但是總該留下三分之二吧?
姚長貴放下筷子,揉了揉眉心,唇線緊抿,半晌才道:「這些都不是你操心的事兒,好好上工,好好幹活,張廠心裡有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