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層綺羅綃帳,將白日的光線擋在了光華殿外。
寢殿幽暗,博山吐著縷縷芬芳,鳳形鎏金燭台鳳嘴銜著的顆顆明珠若含雲煙。流蘇合歡寶帳里,錦衾粲爛,麗人頭上雙插翠翹鳳釵已東一支西一支地零落掉在雲枕,低鬢散亂,玉肌回春雪。
「……蠻蠻要為夫快些還是慢些……」
皇帝忍著燎身之火,稍稍放緩了些,親吻她閉著的眼皮子,哼哼著問她。
身下美人兒兩頰粉紅,羽睫微顫。
「這樣?」
「還是這樣?」
「朕要你說……」
「嚶嚶嚶……夫君怎麼樣都好……」
美人兒終於開口,皇帝龍心大悅,探舌纏吻住了檀唇小口,龍,根怒挺,一陣金鉤玉墜亂顫發出的輕微金玉碰撞聲里,玉人斷斷續續嬌啼,聲聲酥骨。
正所謂「歡榮若此何所苦,但苦白日西南馳」,我們英明神武的皇帝抱著他的美人兒皇后在龍床上翻滾,滾的酣暢淋漓毛孔舒張、舒爽甜美難以言表之時,忽寢殿外傳來一陣宮人的說話之聲。
嘉德宮裡的那隻貓兒,也不知怎麼回事,跑出去竟掉到了御花園的甘泉池裡。
貓兒年歲漸大,平日白天也不大活動,以曬太陽睡懶覺居多,今天宮人便沒怎麼留意它,等發現後將它從池子裡撈上來的時候,瞧著似快要淹死了。
太皇太后養了這貓兒多年,七八歲大了,肥頭肥腦,渾身雪白如同滾繡球兒,一直伴在她的身邊,腓腓小公主對它更是喜愛,天天都要來和它玩上一會兒,因為這次去寺院,攜帶不便,這才留它在宮中。
沒想到竟出了意外。
宮人萬分惶恐,眼見貓兒不行了,不敢隱瞞,慌慌張張地奔來皇后這裡報信請罪,自然被光華殿外守著的宮人給攔住了。
皇宮裡本就安靜,此刻午後的時光,更是靜謐無聲。殿外一說話,聲音便隱隱約約地傳了進去。
小喬被魏劭八爪魚似的纏著,沒聽清楚外頭到底在說什麼,只依稀聽到宮人聲音帶了焦惶哭調,似出了什麼事兒,心裡疑惑,便睜開眼睛,推了推他。
魏劭興頭上被打擾了,自然不快,含含糊糊地說了聲「不要管」,偏她推自己不停,這才無奈停了下來,也沒下龍床,一隻手撩開了帳子,探頭朝外,沒好氣地吼了一聲:「何事冒冒失失?」
外頭守著的宮人,本也不敢拿這事兒來打攪帝後,正低聲讓傳訊宮人先等著,忽聽皇帝一聲咆哮,嚇了一跳,雖不見人,慌忙也跪了下去,高聲稟了一遍。
小喬聽清了,吃了一驚。
那隻貓兒不但陪了太皇太后多年,女兒喜歡它,小喬自己也很喜歡它,且養了多年,感情不淺,只因魏劭一直對貓過敏,所以光華宮裡從不讓它進來半步。
沒想到它竟掉到池裡淹了!
小喬呀了一聲,焦急,立刻推開魏劭,坐了起來,匆匆忙忙要穿衣裳,魏劭眉頭一皺,強行將她摁回到枕上。
「貓兒出事了!」小喬推他。
「我先完事再說……」
魏劭神色緊緊地繃著,壓著她咬牙一陣加緊狠命地做事,最後重重一下,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趴在她身上徹底地放鬆了下去。
「……晚上我早些回,你等我……我還要……」
事都完了,他還抱著她,一臉意猶未盡被打斷了好事的掃興表情。
他對那隻貓兒一直沒好感,估計死了他也不關心。
小喬白了他一眼,抱怨他冷血,推開他,下床匆匆穿衣裳。
魏劭從床上一躍而起,跟她也起了身,沖她呲牙一笑:「我跟你一道瞧瞧去!」
小喬匆匆整理好出來,殿外已經跪了一溜的宮人。
嘉德宮的幾個宮人見帝後現身了,誠惶誠恐,連聲告罪求饒。
中午關門的時候,天氣還是晴好,這會兒出來,天色已經轉陰,空中雲霾密布,遠處天邊的雲層間,隱隱有閃電掠動。
看起來仿佛就要下雷陣雨了。
小喬抬頭看了眼天色,匆匆往甘泉池去。
魏劭亦步亦趨,跟她下了殿階。
一滴雨水打到了他的臉上,有點濕涼的感覺。
……
池邊的一座水榭里,貓兒用布包著,圍著的宮人見帝後來了,呼啦啦都跪了下去。
小喬跑到貓兒邊上,抱到懷裡喚了它幾聲,又按它肚子,見它兩隻耳朵無力地耷拉下來,四隻肉肉的爪子也一動不動,看起來真的是死了,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回頭對著魏劭道:「怎麼辦?怎麼辦?」
魏劭見她快要哭出來了,心疼,厲聲叱罵宮人沒看好貓兒。
宮人跪在那裡本就戰戰兢兢,見皇帝發怒,更是恐懼,紛紛以額觸地,不敢抬起。
「太醫呢!還不去叫太醫!」皇帝發號施令。
幾個太醫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匆匆趕了過來,見狀為難地道:「陛下……微臣等只會醫人……這……這畜生,叫微臣等如何下手……」
魏劭道:「人怎麼治,也給它怎麼治!快些!」
太醫知這貓兒地位比人還金貴,不敢再抗命,硬著頭皮接過來,圍了上去齊齊忙活了一陣。
也不知道是這貓兒本就沒死,還是真的是被太醫們給救活的,片刻過後,發出微弱的喵嗚一聲。
「活了活了!」
太醫大喜,宮人大喜,小喬也歡喜無比,急忙上去,果然,看見貓兒的肉爪子動了動,高興地差點跳起來,抓住魏劭胳膊道:「它活了,活了!太好了!」
魏劭瞄了一眼,道:「活了就好。」轉頭對幾個太醫道:「不錯,朕有賞!」
太醫們擦了擦汗,忙向皇帝謝恩。
小喬歡喜無比。見貓兒救回來了,只渾身濕漉漉的,許是冷,不住地發抖,看起來很虛弱,心疼極了,忙用布將它再包住,想抱起來先帶回去,魏劭已搶上來道:「我幫你抱回去!」
小喬忙道:「不必了。你莫碰。」
魏劭道:「有布包著,無妨!貓兒有些重,你抱不動的……」
他正和小喬爭奪,手碰到貓兒的一剎那,便在此時,頭頂忽然一道閃電掠過,接著喀拉拉一個焦雷似當頭砸了下來,震的人耳膜破裂了般的刺痛。近旁宮人,膽小的已經驚叫出聲,紛紛捂住了耳朵。
小喬心口隨著雷聲亂顫,下意識地躲到魏劭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了他,閉上眼睛。
驚雷過去。
小喬睜開眼睛,意外地發現那隻方才還奄奄一息的貓兒,仿佛突然間恢復了些力氣,竟從包著它的那塊布里扒拉了出來,抖抖索索地站了起來,睜大一雙琉璃球般的貓眼,定定地望著自己,歡喜極了,根本沒留意到皇帝正用錯愕的目光死死地盯著自己,只擔心貓兒受冷,忙鬆開皇帝,將貓兒整隻蒙頭蓋住,一把抱起,轉頭對皇帝道:「要下雨了!我們回去了!」
早有宮人撐開了傘。
小喬將那隻不斷掙扎的貓兒緊緊地抱在懷裡,制止它要跳出來的意圖,快步步出了水榭,走了幾步,見皇帝還不跟上來,停下腳步轉過頭:「陛下,要下雨了呢,你還站那裡做什麼?」
皇帝卻仿佛入定了,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雙眸久久地投在小喬的臉上,神色古怪至極。
「夫君?」
小喬終於意識到他似乎有些不對,疑惑地看著他。
皇帝仿佛突然間回過了神兒,竟不敢再和她對望,略微倉促地收了視線,含含糊糊地道:「朕忽然想起來,朕還有政務未清,朕先去處置,皇后自便。」
頭頂已經開始落雨,他步履匆匆,竟也不要宮人替他打傘,說完大步下了台階,轉身冒雨就往宣室方向而去。
宮人慌忙張開傘,追了上去。
小喬感到有點驚訝,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宮道的盡頭,心裡感覺魏劭突然間就和自己生疏了似的。
他原本在她面前,從不會用「朕」來自稱,私下裡,也極少以「皇后」這樣的稱呼來叫她。
他這是怎麼了?
懷裡的貓兒似乎情緒躁動,喵喵地叫個不停,不住地扭來扭去。
小喬回過了神兒,搖了搖頭,轉身先回了光華宮。
……
魏劭的心裡,呼嘯著奔馳了一萬頭的草泥馬。
今天原本一切都很令他滿意,直到那隻該死的貓出來攪局,然後一個雷下來,莫名其妙地,他發現自己就變成了貓!
不,不,確切地說,是他的魂魄入了那隻貓的身體裡,而他自己的肉身,卻在同一時刻被另一個魂魄給奪舍了!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在被奪舍的那一剎那的電光火石的碰撞之間,他清楚地捕捉到了來自對方的一個意念。
那個奪了他身體的,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前世的他自己!
魏劭被小喬強行蒙在布里給帶了回去。他抓狂,用盡各種辦法想讓她明白,那個皇帝已經不是他自己了,提醒她千萬不要把那個人當自己,免得吃虧上當,可是無論他怎麼努力,他能發出的聲音就是「喵——」「喵——」「喵——」
操!操!操!
這隻該死的貓!真的和他犯沖,平時吃飽了睡睡飽了吃,肥頭肥腦渾身是肉,他才這麼撲騰幾下,就感到貓身發軟跳不動了,最後只能仰著個肥肚子,癱倒在小喬的腿上吐著舌頭不住喘氣。
「皇后,這貓兒也是可憐,今日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奴婢瞧著和平常都不大一樣了。」
一個宮人說道。
小喬嘆了口氣:「是啊,小傢伙應是被嚇到了。」
她抱起皇帝貓,憐愛地摸了摸它的腦袋。
「我是你男人啊——」
魏劭哭喪著臉,喵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