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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這是撞著啥了

2024-08-21 00:43:41 作者: 老賊
  起風了。

  北風嘶吼著,在白茫茫的曠野中肆虐奔跑,颳起的陣陣浮雪讓人睜不開眼。

  雪路上,周東北奮力蹬著自行車,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閃現。

  自己高中畢業後,就接了爺爺的班,去了興安市木材綜合加工廠,才工作一年, 也就是在今天,被這些人打住了院。

  第二年夏天,姐姐被逼得跳了河!

  當時自己瘋了一樣,揣著刀去了王老騷家,人一個沒捅著,只砸碎了他家一台13寸的牡丹黑白電視,還有兩面鏡子。

  結果是拘留罰款又賠錢,幸好嚴打剛結束,求爺爺告奶奶,又挨了個處分,才回廠里上班。

  可兩個月後,又被誣陷偷廠里木材,被開除了公職。

  後來才知道,堅持要開除自己的那位廠領導,是王老騷家的遠房親戚!

  生活還得繼續,渾渾噩噩混到了三十多歲,剃過炮子頭,戴過BP機,拿過大哥大,風光過也落魄過。

  娶了個二婚頭,被窩熱乎兩年又跟人跑了。

  2000年,一個發小去世後,大徹大悟,發誓不再胡混。

  去省城、下廣州、闖京城......夜市賣過羊肉串、進過傳銷窩、開過小飯店,賣過二手車、大大小小的公司也整過六七個。

  朋友圈裡非著名行業冥燈,生命不息,折騰不止!

  錢沒賺多少,身體卻像街邊賣剩下的那個西瓜,外表光鮮,裡面都瘺了。

  沒養過娃就開始了養生,啤酒配人參,可樂放枸杞,蹦迪帶護膝,滴著眼藥水看手機,眼睛一睜一閉,就過了知命之年。

  回想起上輩子,真是靠山山倒,靠水水干,靠人人跑!

  總結起來就倆字:憋屈!

  ——

  半個多小時後,天已經擦黑,周東北終於騎到了小屯,路太滑,摔了七八個跟頭,勞動布棉大衣上都是雪。

  他把自行車支好,一隻手從木門上的鎖洞伸了進去,幾下就捅開了。

  「吱呀——」

  門開了,聲音酸澀的倒牙。

  月色朦朧,拉長了他的影子,院子裡積雪很厚,走在上面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大團大團的白色霧氣從嘴裡呼出,他見柴火垛上有把短柄的新斧頭,伸手拿了起來,這玩意兒好用!

  來到東屋窗戶前,彎腰側耳去聽:

  「大哥,你可真有勁兒,炕都快讓你折騰塌了......」

  聲音沙啞中透著股狐媚氣,隔著窗都聞到了一股騷味兒。

  男人說:「看著你,我就渾身是勁兒!」

  「家裡的不好?」

  「好個粑粑,木頭似得......」

  沒猜錯,是自己那個敗家爹,果然在這兒!

  周東北沒猶豫,揚起了那把鋒利的斧頭。

  「嘩啦!」

  玻璃碎了!

  繼續……

  幾斧頭下去,兩扇木質窗戶已經破爛不堪,裡面那層防寒塑料布也被砍成了幾條。


  黑洞洞的房間裡雞飛狗跳,亂成一團。

  燈亮了。

  周旺蹲在地上,隔著炕沿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

  史桂香裹著條髒兮兮的花棉被瑟瑟發抖,被子有些短,顧頭不顧腚的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

  凜冽的北風夾雜著浮雪灌進了屋裡,窗框上幾條破爛的塑料布被吹得「啪啪」作響。

  借著屋裡昏黃的燈光,周旺小心翼翼看去,不由心臟更是「砰砰」亂跳,嚇得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好涼!

  窗外,一個身影又高又瘦,滿臉的鮮血,一雙大眼珠子如銅鈴一般,仿佛是從十八層地獄爬出來討命的小鬼......

  屋裡右側的牆上,釘著一個大陽曆牌,周東北清楚地看到上面的紅色文字:

  1985年12月8日,宜納畜。

  他朝屋裡招了招手,「回家!」

  周旺愣了,沒想到竟然是自己兒子,頓時來了精神,「嗖——」的一下竄上了炕,光著屁股插腰跳腳,破口大罵:

  「小逼崽子,你他媽瘋了?」

  「你是不是虎?」

  「滾!麻溜給老子滾......」

  「......」

  罵了幾句覺得冷了,彎腰扯起棉被披在了身上。

  周東北一揚手裡的斧子,語氣冰冷,「穿衣服,不走的話,今晚就把你公母倆砍死在炕上!」

  周旺裹著棉被喘著粗氣,看著兒子血紅的眼珠子,有些陌生。

  他喃喃道:「瘋了,這是撞著啥了……」

  「嘩啦,嘩啦!」

  周東北懶得廢話,開始用斧子清理窗戶上的碎玻璃,抬腿就要上窗台。

  「我走,我走!」

  他見這是來真的了,慌忙滿炕找他的褲衩子。

  周東北冷眼看著。

  很快他就穿好了棉襖棉褲,史桂香在被窩裡縮成了一團,顫著聲問他:「死鬼,你走了我咋整?」

  「西屋睡去!」

  說完他就跳下了火炕,趿拉上棉鞋,抓起柜子上的棉大衣和狗皮帽子,推門就走。

  院子裡,爺倆對視著。

  「行,」周旺眼角直抽搐,咬著後槽牙,「小兔崽子出息了,敢來攪合你老子的好事兒!」

  周東北拎著斧子,大眼珠子死死瞪著他。

  「咋滴?」周旺斜著眼睛,「還敢打老子?」

  周東北一聲不吭,眼前像放老電影一樣,好多片段一一閃過:

  小時候,父親常牽著自己的小手去游泳、抓林蛙,帶著姐姐上山采蘑菇;好不容易吃上一次肉,也會把肥肉給自己,瘦肉給姐姐,而他自己一口都捨不得吃......

  他想不起來了,父親是從什麼時候起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

  片段又是一閃,那是17年後,他躺在炕上口角流涎的邋遢樣子,還有姐姐荒涼的墓地......

  「來,砍我?來砍我!」


  周旺梗著脖子叫囂著,側過身子用肩膀撞他,「來呀,不怕天打雷劈,你就動手!來!」

  周東北被撞得後退了好幾步,手裡的斧子越攥越緊。

  見兒子果然不敢動手,周旺朝雪地上啐了一口,伸出手,一下一下用力懟著他的腦袋:

  「老子把接班的機會給了你,又辛辛苦苦供你上學,怎麼著?還想砍老子?把你出息的......」

  「你以為我願意接這個班?」周東北終於忍不住了,眼裡仿佛要噴出火來,「要不是你沒正事兒,我又怎麼不去上大學,去接我爺的班?」

  「你供我上學?你一天天不著家,除了賭就是胡搞,田裡的活都是我媽在干,你動過一根手指頭嗎?」

  他上前一步,周旺心虛地退後了一步。

  「你也好意思說?這些年你賺過一分錢嗎?你拿什麼供我?」

  「是我媽在田裡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兒,是我姐初中沒畢業就去磚廠風吹日曬雨淋,是她們!是她們供我讀完的高中!」

  「我班主任是男是女你知道嗎?我學習是好是壞你知道嗎?我高考考了多少分你知道嗎?」

  「你?!你放屁!」周旺已經詞窮,伸手又要懟他的腦袋。

  周東北嘴唇顫抖,眼角已經濕潤,見他還要動手,一抬腿,就把他絆倒在地。

  「你個畜生!」周旺沒想到平時蔫頭巴腦的兒子真敢動手,躺在雪地上就開罵。

  小屯村長的兒子王木生要娶閨女,人家出了600塊錢彩禮,那可是整整600塊錢哪,這小畜生天天攪合,不讓他姐同意。

  這火氣應該是從這件事情上來的,看來今天要集中爆發了?

  「呼——」

  周東北手裡的斧子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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