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寺廟的信男信女不是很多,只有零零星星的人進進出出,或彷徨、或虔誠、或如遊客一般的隨意。我就是這第三種人,因為我向來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雖然有時候一個人在夢熙湖邊想起水鬼的傳說時會有些發怵。
我對著售票亭里昏昏欲睡的老和尚晃了晃手裡早已過期的學生證,那老和尚打了個哈欠然後揮揮手示意我進去。我心中一陣竊喜,這本過期的學生證不知道為我省下了多少錢,每次去要門票的景點我都是拿著它去白嫖,或許大學生的身份是這個物質社會給予我的最後一絲溫暖吧!
寺廟裡十分的清淨,殿外的銅鼎里不斷的香火仿佛在敘說著人世間的苦難。人是一種最為勢利眼的生物,順命之時往往目空一切低著頭指笑著下面的可憐人;逆命之時又怨天尤人寄託於神明的保佑。真希望這殿前的香火能少一些,世間活於痛苦之中的人也少一些。
我走到佛殿裡想看一看殿中的佛像,不想剛走進殿內幾名和尚便指著我激動道:「你···你···你怎麼能腳踩門檻呢!罪過罪過!因果可畏啊!」
另一個和尚直接生氣的走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袖子讓我跪在佛前懺悔。我也是暴脾氣一把推開了對我動手動腳的和尚,然後瞪著眼睛掃視著那幾個和尚。那幾個和尚也是絲毫不懼,一個個神情肅穆的把我圍了起來,其中有幾個和尚還擺出了拳法隨時準備把我制服。
「難不成這幾個是武僧?」我在心裡嘀咕著。《少林寺》里武僧一個能打五個普通人,今天是我一個人打五個武僧。這仗可打不得啊!於是我一下子跪在了蓮花台前,對著佛像搗蒜似的磕著頭。
那幾個和尚看我如此虔誠便沒有再說什麼,不一會便一鬨而散了。看著他們已經走遠了,我長吁了一口氣,幸虧沒有熟人看見。我正了正衣領從蓮花台上起來,轉過身卻看見了捂嘴笑的西魚。
西魚隨即走到我剛才下跪的蓮花台前虔誠地拜了拜,我沒有等她而是自己先走了出去。我也沒心情逛寺廟了,剛才被武僧圍住被迫下跪的場面夠我恥辱一輩子的了!更何況還是被西魚這種認識我的女生看見。
「人渣興,等等我。」還沒等我回頭西魚便跑到了我的身邊。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她閃著美目裝作無事一樣的看著我,嘴角微微顫抖,我能看出她在努力憋著止不住的笑意。
「很好笑嗎?」我冷冷的問道然後朝著大門走去。我現在只想趕快走出這個讓我倍感恥辱的地方。
西魚快步跑了過來然後小聲地問道:「你是生氣了嗎?」
「沒有!」
「那你怎麼對我這麼冷淡。」西魚的聲音更小了,仿佛是受了什麼委屈一樣。
我停下了腳步然後半哭半笑道:「大姐!咱倆熟嗎?我為什麼要對你熱情?」
剛說出這句話我就後悔了,也許的剛才的羞恥感沖昏了我的頭腦,我竟然把肚子裡的怒氣朝著一個小女生肆無忌憚地發泄了出來。想起剛認識西魚時我是多麼的無禮胡鬧,可西魚每次都原諒了我甚至還對我伸出援手。可我呢?今天不僅毫無紳士風度反而拿冰冷的語言去傷害她、羞辱她!我真他媽的是個人渣!
我停下腳步一臉愧疚的看著愣在原地的西魚,她正咬著嘴唇,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我趕忙跑到她的身邊變出一個笑臉賤賤的說道:「騙你的傻魚,你看你怎麼這麼不經騙,又要哭出來了!」
「誰是傻魚?」
「我是傻興行了吧!只要你開心了比什麼都好,你一哭我會難受一整天的。」說完我便裝出一臉慚愧模樣看著她。
「油嘴滑舌的人渣!」西魚瞪了我一眼然後朝著寺廟裡面走去。
剛才的小插曲讓我忘掉了被武僧羞辱的不快,我快步跑到西魚身邊。西魚看了看我說:「人渣你怎麼不走?」
「陪你逛逛。」
「我不用你陪!」
我知道西魚還在生我的氣於是便沒再說些什麼,只是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她的身後。西魚沒有理會我,於是我倆一前一後,她踩著我映在前面的影子,我看著她不遠不近的背影,她停我停,她行我行。
過了一會西魚轉過身對我說:「人渣,你怎麼像個跟屁蟲一樣?」
「魚吃蟲子,我怕你一言不合吃了我!」
西魚白了我一眼,我快步跑到她的身邊,西魚這次沒有再說什麼,於是我倆便並肩走了起來。
過了一會我為了打破沉默的尷尬便開玩笑道:「你不是走了嗎,怎麼來極樂寺了?不能是想在這偶遇我吧!」
西魚無語地看著我說:「嗯,偶遇你看你出醜。」
我欲哭無淚的看了看西魚,真希望她真是條魚,七秒之後把今天的事情忘的一乾二淨。
西魚看我面露尷尬便笑著打岔道:「人渣,寺廟的門檻不能踩的!你下回可要記住了啊!」
我點了點頭然後眯著眼笑問道:「你不會跟蹤我了吧?怎麼這麼巧連我踩門檻都看見了。」
西魚愣了一下,然後紅著臉辯解道:「沒有!我是來有事做的,正好看見了你。」
「什麼事?」我不依不饒地繼續問道。
「給我媽媽點往生燈。」西魚的聲音有些哽咽。
「往生燈是什麼?」我一臉狐疑地問道。
「我媽媽去世了,我想她來時過得好一些,於是想在佛前給她點燈許願。」西魚低著頭哽咽道,幾滴清淚從她的面頰上滑落。
我的心咯噔一下,原來是西魚的母親去世了,我卻傻乎乎的當著她的面揭她心中最大的傷疤!親人去世的悲痛我是體驗過的,我記得和我最親近的姥爺去世時我是多麼的無助痛苦。那段時間我幾乎是哭到不能自已,每天握著姥爺生前戴過的手套幻想著握住姥爺溫暖的大手,可最後一次握姥爺的手卻是在頭七出殯的那天。姥爺安靜地睡在紙棺中,我顫抖著摸著姥爺僵硬且冰冷的手,直到我送姥爺到了火化處。從那以後我便連姥爺冰冷的手也摸不到了!
或許火是生與死的媒介,我們在火中褪去前世的軀體,又在火中迎接新的涅槃!
我抹了抹眼淚對著西魚輕聲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勾起你的傷心事的。阿姨一定會在另一個世界特別幸福的。」
西魚抬起頭含著淚看著我說:「謝謝你!你哭了!」
我擦了擦眼角的潮濕笑著說:」你也是。「
我和西魚各買了一隻往生燈,火焰在蓮花形狀的燈體上恍恍惚惚。我和西魚不約而同地將雙手合十跪在燈前默默許著對逝者的祝福。
或許是我狹隘了宗教的含義,因為人世間有太多的生離死別讓我們無法接受,於是在神明前長跪不起便是我能與你來世再見的唯一途徑。
我和西魚點完燈後便走出了寺廟,走到售票亭的時候我主動補交了剛才逃的十塊錢門票。亭子裡的老和尚沒有說什麼只是笑著對我點了點頭。
我回頭往寺廟裡看了看,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在寺廟裡一閃而過。是千樹?她怎麼會來這?說著我便跑回了寺廟,可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剛才那個身影。或許是我看錯了,一定是我看錯了!她現在愛情事業美滿又怎麼會來寺廟求助神明的給予呢?想到這我不禁苦笑了一下。
「怎麼了嘉興?」
我回頭一看是西魚一臉擔心地跑了過來。
「沒事,剛才看見了一個故人。應該是看錯了。」
「人渣興,你是不是又看見哪個漂亮的女施主了?這裡可是寺廟快把你的色膽收一收!」西魚傻笑著說。
「傻魚!真無聊!」說完我便跑了起來,然後一邊跑一邊回頭罵西魚是「傻魚」。
「你才是傻魚!」西魚朝著我追來。
我倆就像兩個小孩一樣在大街上追逐打鬧著,夕陽灑在了我倆的肩膀上,或許這便是幼稚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