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扶蘇放下!
聽到秦落衡的話,扶蘇面色變了又變。
扶蘇面色變化,秦落衡自然看在眼中,心中也是喟然一嘆,他其實並不想這般,但有些事還是要說清楚,不然容易心生隔閡,而且長公子在大秦在朝中的威望的確很高,若是長公子執意要出頭,恐朝堂短時依舊不會太平。
這非是秦落衡所願。
扶蘇道:「難道就沒有折中之法?」
秦落衡搖了搖頭。
淡淡道:
「世上安有兩全法?」
「有得必有失,這是自來的道理。」
「再則。」
「兄長既然曾在北疆馳騁過,想必也曾騎馬策行,眼下的大秦就是一群飛奔的野馬群,我等都是沖在最前列的駿馬,眼下若是調轉方向,兄長可想過會發生什麼?」
「會發生什麼?」扶蘇道。
「國滅人亡。」秦落衡正色道:「正在高速馳騁的馬群是不能停下的,更是不能回頭的,也回不了頭,一旦回頭,就會瞬間被後面衝上來的駿馬給踐踏而死。」
「或許.」
「後方的駿馬並無此意。」
「但他們依舊有著前面飛奔的慣性,依舊會跟前面一樣飛馳,一旦你停下來,甚至是回頭,那一雙雙無情的鐵蹄就會踏過。」
「事實從來都是這麼殘酷。」
「你推崇的仁義,大秦未曾沒有考慮過,但大秦這輛高速馳騁的馬車,早已到了停不下來的地步,父皇的腳步很大,大到所有人都只能跟隨,不能主導,更不能擅自變更車轅。」
「我等現在能做的,就是儘量讓馬車能正常駕駛,避免翻車。」
「而且。」
「我知道兄長對我頗為不服。」
「兄長一直在父皇身邊,很早就幫著父皇操持政事,在很多方面都比我有經驗,但兄長你有時候過於優柔寡斷,雖然外界一直傳聞兄長伱剛毅果敢,實則是言過其實。」
「兄長你的果敢並不在國政上。」
「而在於上書!」
「此外,兄長身為大秦公子,缺少自己的主見,有時又很容易為其他人所影響,這對大秦公子而言是大忌。」
「治理天下從來不易。」
「父皇接手時的天下是何等亂象,百廢待興,而經過父皇這些年的治理,天下漸漸歸服井井有條,雖然六地餘孽依舊會不時作亂,地方不時會爆發一些暴動,但都在父皇的控制範圍之內。」
「兄長在咸陽這些年,有可曾聽說過幾次大的暴動?」
「除了黔布那一次恐是沒有了吧?」
秦落衡長身而立。
目光深邃的看向扶蘇,神色複雜且感慨萬千。
扶蘇在腦海中想了想。
不禁點頭道:「好像的確如此。」
秦落衡搖了搖頭,說道:「其實不該這樣的,華夏大地分裂太久了,各地的民眾之間,早就生出了如山般的隔閡,秦趙有長平,各地之間亦然,民眾之間其實多有仇恨怨念。」
「如此臣民豈會如此相安無事?」
「只是父皇以一己之力,將天下的亂象鎮壓住了。」
「但這種鎮壓,只有始皇能做到。」
「你我都不行!」
「或許在外界看來,大秦這些年都在疲民,但殊不知,這未嘗不是父皇的心思,疲民才不會內鬥才不會輕易相爭,才能壓下各方仇恨,只是這種操控非一般人能掌控。」
「父皇是藉助這種方式消弭各地間的隔閡。」
「效果其實不算差。」
「只是需要耗費很久的時間。」
「而且」
「父皇恐也是在我後人做嫁衣。」
說到這。
秦落衡長長一嘆。
說道:
「若是有一天二世皇帝繼位,天下不穩,大可頒行仁政,到時天下的萬民恐都會去埋怨父皇,而把一切善民歸於二世皇帝了,父皇實在是良苦用心。」
「我眼下為儲君,又豈敢讓父皇獨自承受?」
「兄長。」
「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便是想讓你清楚一件事,兄長你是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在很多方面,的確是比你更勝一籌,至少我知道大秦現有的運行體制,也知道該如何引上正軌。」
「其次。」
「我並不知道如何停下大秦這輛飛奔的馬群,但我知道如何繼續高速駕駛,讓下方的道路更加平坦,不至於馬失前蹄,更不至於讓大秦陷入傾覆。」
扶蘇長長沉默。
秦落衡也沒有再開口。
他相信。
扶蘇一定聽進去了。
扶蘇的確有些固執,但並非是死固執,只是很容易堅持己見,然後鑽進牛角尖,若是沒有人開導,就會一直深陷在自己的怪圈中,這一點無可厚非,並非所有人都能看清真相。
他同樣不能。
只不過他清楚一件事。
大秦不能倒下。
若是大秦倒下,他們這些宗室子弟,恐沒有幾個能全身而退,六國的遺族遺老,可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他能做的,要做的,就是讓大秦依舊鼎力。
直到根基徹底紮實。
良久。
扶蘇抬起頭。
目光深深的看向秦落衡。
說道:
「我知道了。」
「今後我不會再生出非分之想了。」
「你大可放心。」
聞言。
秦落衡心中一塊大石落地。
他繼續道:「我同時對兄長有一個請求。」
扶蘇眉頭一皺。
問道:「你意欲何為?」
秦落衡深吸口氣,目光帶著幾分冷色。
漠然道:「接下來一段時間,我喜歡兄長就不要出宮了,更不要輕易跟外界接觸。」
聞言,扶蘇臉色大變。
驚道:「你這是想做什麼?」
秦落衡自嘲道:
「人無威不立!」
「新官上任三把火。」
「我或許會在朝中點一把火。」
「尚書司之事,我應會向父皇請命徹查,到時定會牽扯出很多人,這些人不乏有跟兄長走的很近的,到時他們中恐有不少人會想讓兄長替他們求情。」
「我不希望兄長牽扯其中。」
「非要如此嗎?」扶蘇臉色微微發白。
秦落衡鄭重的點點頭。
說道:
「這就是政治!」
「容不得半點僥倖,也容不得半點善心。」
「一旦選錯,就要付出代價。」
「這並非是我想見到的,但有時卻不能不去做,因為身在其位,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兄長過去恐是深有體會。」
扶蘇沉默了。
他又何嘗不知這點。
但這本就是權力的交換,不然何以得到這麼多人擁戴?
只是秦落衡直接點出,實在過於刺骨,讓他有些接受不了,但在沉思片刻後,他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必要之舉,若是他上位,也一定會這樣。
非是他想同室操戈。
而是不得不為。
他身後的那群人,又豈會不乘勝追擊?
扶蘇面露憔悴之色。
嘆氣道:
「你儘管去做吧。」
「我不會輕易插手,只是.我希望不要牽扯太多,他們終究是大秦的官吏,罪不至死。」
秦落衡搖了搖頭。
說道:
「這我做不了主,做主的是父皇。」
「而且有的事,一旦開始,就不敢輕易停手。」
秦落衡說的很懇切。
他對扶蘇還是心懷敬意的。
並不想兄弟交惡。
所以把自己要做的事,提前告訴給了扶蘇,讓扶蘇有心理準備,他也知道,扶蘇恐是接受不了,但他也只能做到這些了,政治之道,本就是你死我活。
眼下他勝了。
若是不鞏固勝利,難免會讓其他人生出想法。
到那時,大秦朝堂又會亂上一陣。
這非是秦落衡所願。
秦落衡朝著扶蘇行了一大禮,而後緩緩的退了出去。
大殿內。
只餘下扶蘇一人。
扶蘇坐在地上,目光悵然的望著宮外,眼中不斷浮現,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在掃視了自身之後,扶蘇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我的確不如十弟。」
「至少我下不了這個狠心。」
「只是十弟這一朝得勢,朝堂恐難以安寧了。」
「而且十弟說的沒錯,我過去的確是缺失了主見,我身後的那些人,他們之所以甘於為我效命,非是敬我畏我,只是想借我之手,完成自己的所圖。」
「可惜我醒悟的太晚了。」
「但也不晚。」
「也罷。」
「既然儲君之位定下,我也能徹底放鬆下來了,這些年我一直遠離父皇,卻是沒有盡到人子之孝心,今後就安心服侍父皇就好了。」
「大秦就交給十弟了。」
「我退出。」
說到『退出』二字時,扶蘇臉上浮現一抹不甘和掙扎,但很快就變成了灑脫和釋然。
他已想明白了。
或許自己的確不適合為儲君。
前面之所以想成為儲君,只是為爭一口氣,他想證明給父皇看,他並不比嬴斯年差,也一定可以做的比嬴斯年好,他只是想得到父皇的認可。
但這些年的一些事,讓他徹底醒悟了。
大秦經不起他的折騰。
父皇也不想見到一個跟自己政見相悖的兒子。
想到這。
扶蘇臉上露出一抹無奈。
他之所以這麼堅持仁政,一來的確是認為仁政對天下有利,二來未嘗不是對父皇的叛逆之心,想藉此證明自己並非無能之徒,想證明自己的政道是正確的。
現在一切放下後,他卻是平靜了很多。
也能更好的審視過往。
回首過去。
或許昔年在父皇膝下歡樂,才是他最想回到的時間,也唯有那段最純粹的相處,才是他嚮往的生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