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清就地坐下後,手抱酒罈將酒液自壇中傾瀉而出。她舉起酒碗,輕抿一口,那醇厚的酒香瞬間在唇齒間綻放,仿佛能驅散心中所有的憂愁與煩惱,一碗接著一碗,冬梅在一旁,眼中滿是擔憂。
「這大安城還是這麼熱鬧啊。」周嘉清的聲音格外低沉,幾分醉意繚繞其間,她輕嘆道,「何時,我能與他並肩,穿梭於這繁華之中,漫步於熙熙攘攘之間呢?」
言畢,一抹苦笑掠過唇邊:「怕是終難如願,即便是游遍這城中的每一處風景,也只得是我一人,獨享這份美好。」
正說著,一陣腳步聲悄然臨近,如同冬日裡雪花輕觸枝頭,發出「窸窸窣窣」的細語,打破了周遭的寧靜。
冬梅心下一緊,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手中燈籠的提柄,將它舉在身前。
周嘉清聞聲回頭,只見一抹身影自濃密的樹影中緩緩走出,如同夜色中的墨色幽靈,漸漸顯露真容。
那人身形挺拔,一襲深邃玄袍隨風輕揚,腳踏青綠長靴,他的眼眸,在昏黃燈籠光的映照下,透著一股冷冽的寒意,靜靜地落在周嘉清身上。
「你是……定國王府的……徐竟驍?」周嘉清眯著眼睛看他。
徐竟驍聞言,輕哼一聲:「呵,竟是謝元賦的側妃。」
他的言辭間流露出幾分蔑視。
冬梅立於一旁,心中暗自焦急,一位是四皇子側妃,另一位則是令人敬畏的定國王爺,二人若在此刻被他人撞見,恐怕會掀起不小的風波。
她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確認這花園一角確實偏僻無人後,方敢壓低嗓音,語氣中滿是懇切與焦慮:「王爺,我家小姐酒意已濃,奴婢正欲攙扶她回房歇息,還望王爺體恤,莫要驚擾了旁人才是。」
如此一番話,既表明了周嘉清的現狀,又巧妙地提醒了徐竟驍當前情境的不便。
徐竟驍的目光輕飄飄地掠過周嘉清,那眼神中蘊含的涼意,仿佛能凍結周遭的空氣,他轉身就要走。
「徐竟驍,你等等!」周嘉清的聲音突然響起。
周嘉清的面容因酒意而微微泛紅,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她卸下了平日的矜持與防備,變得前所未有的坦率和熾熱:「徐竟驍……你是不是也遇到什麼傷心事了?」
她的話帶著幾分同情,還有一絲自己未曾察覺的溫柔。這突如其來的『關懷』,讓徐竟驍的身形不由自主地微滯,他以為周嘉清知道了什麼。
他緩緩轉身,雙臂悠然環抱胸前,眼神中閃爍著幾分難以捉摸的光芒:「哦?此言怎講?」
周嘉清聞言,笑容更甚,她悠然自得地從旁側取過自己喝過的瓷碗,將那罈子里的酒往裡頭倒了些,直至碗中酒液幾乎要溢出邊緣,這才滿意地停手。
「世間萬般愁苦,皆化作這碗中佳釀。一飲而盡,萬般皆空,何愁不解?讓那些煩惱與憂愁,都隨著這酒香飄散,世間萬物,終有釋懷之日。」她將手中的碗遞給徐竟驍,眼神中滿是誠摯與豪邁:「若你心中仍有難解之結,徐竟驍,你可以跟我說說,有時候,說出來,便是最好的解脫。」
一旁的冬梅羞赧之情溢於言表,幾欲伸手捂住自家小姐的嘴巴,以免失了分寸。
「本王何愁之有?」
周嘉清上前幾步,踮起腳尖,目光落在徐竟驍身上,認真地看著他,道:「你瞧,你的眼角都快藏不住傷心了,我可是看得分明,你還嘴硬。」
「四皇子側妃,竟還藏著這等看家本領,能觀人面相,洞察人心?」
「承認傷心,並不等同於示弱。你我皆為人,誰沒有幾段難以言說的心事呢?」言罷,周嘉清輕輕搖頭,手中的酒碗一晃,很快又將這碗酒喝了下去。
而徐竟驍,則是目光複雜,他仿佛在這一刻,看到了周嘉清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她褪去了身為四皇子側妃的束縛,顯露出本真中那份不容忽視的驕艷與不羈灑脫。
周嘉清眸光流轉,幾縷醉意輕繞其間,道:「此碗酒,乃是我的一番心意,願它能化作解憂之鑰,酒過之處,傷心自散。」
他挑眉,緩緩開口:「看來,月下獨酌,對你而言已非第一次了吧,想來那謝元賦並不愛你。」
冬梅的眼眸驟然圓睜,這徐竟驍的話未免也太放肆了,不僅狂妄無禮,更是刺向了周嘉清脆弱的心。可是她不敢直接將周嘉清強行帶離,萬一周嘉清意上頭,發出什麼聲響,引來不必要的注意,屆時便是百口莫辯。
周嘉清飲罷碗中最後一滴酒液,身形略顯踉蹌,卻仍固執地捧起酒罈,再次滿滿傾注一碗,隨後遞向徐竟驍,眼神中帶著幾分迷離與堅決:「這一碗,你,必須飲下。」
「不喝!」
「你……」周嘉清的話語中夾雜著幾分無奈,「你這人,怎的如此不解風情?這酒,你不喝怎麼解得了憂愁?」
言罷,她已是不由分說,手執酒碗,湊近徐竟驍的唇邊來。徐竟驍連忙推開周嘉清,不慎間,酒液濺落,斑駁了衣襟。
周嘉清見狀,微微惱怒:「徐竟驍!」
聞言,徐竟驍抬手示意,緊接著,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兩人之間,他手法嫻熟地檢查起酒罈與瓷碗,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確認無誤後,才對著徐竟驍微微頷首,隨後又悄無聲息地隱入暗處。
這時,徐竟驍親自斟滿一碗酒,隨後,他仰頭一飲而盡。
周嘉清嘴角卻緩緩勾起一抹滿意的笑靨:「此酒入你腹,過往雲煙盡散,一切皆可放下,一切皆可重頭再來!」
今日之事,著實超乎了徐竟驍的預料,在得知自己身世的那一刻,他恍若被無形的力量抽離了所有支撐。他不想回府,也不想去盛玉滿香樓,更不想呆在皇宮。他漫無目的地在街巷間遊走,意外來到這裡,而周嘉清竟能洞察他內心深處那難以言喻的悲憤與迷茫。剛才周嘉清那莫名的發火,突然令他不由自主地喝下了那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