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醫院的病床房內,記錄生命的儀器發出規律而沉重的滴答聲,周寒坐在病床上輕握著名為張定遠的老人的手。
他目光挑向屋外的遠方,他看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屋外的天空高遠,潔淨,片片白雲飄著,像是大海里浮動的白帆,病床上的老人熟睡著,輕微的鼾聲讓病房格外的安寧,只是有著一塊沉重的巨石卻是落在了周寒的心上。
身穿白色大褂的老醫生,他在周寒的背上拍了拍,
「麻醉藥效馬上就過去了,老人叫上幾聲就醒了,調整調整心情做最後的道別,別讓老人擔心,日子……總要過下去。」
說完,他走了出去,關上房門,留給那老人和青年最後的獨處。
只是最後的道別迴蕩在周寒耳邊,讓他的手不由的微微緊握著那床上老人的手掌。
屋外陽光透過窗,灑下斑駁的金黃,輕輕拂過老人,老人顴骨很高,兩鬢斑白,臉色黯淡無光,臉上的皺紋如同溝壑般深刻,記錄著他一生的風雨與滄桑。
周寒看著老人,他害怕開口,他有諸多的不舍,他希望時間能夠停滯,卻又深知離別無法避免。
十五秒的沉默。
「爺爺醒醒。」他嘴巴張張了努力顯得平靜,卻只是聲音之中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透露出他內心深處的不安與不舍。
床上的老人睜開了有些渾濁的雙眼,他目光有些呆滯的望向周寒,試圖從模糊的記憶之中辨認出眼前的人,
「你是誰啊?我現在怎麼在這裡啊?」
「我是寒娃,爺爺。」周寒說著不由緊緊的握著對方的掌心,「我有一件不好的事情要和爺爺你說。」
沉默半晌,他覺得喉嚨像是被揪住,但最終他還是放緩了自己的內心,
「爺爺你要你要死了。」
「寒娃啊,你說大聲點爺爺聽不清。」張定遠目光帶著疑惑,他經歷了一場意外,導致耳朵難以聽見,大腦的記憶也是很快的消退著,他很大聲的說道,因為他聽不清,也因為他忘了周寒剛才說了些什麼。
只是每一次的重複就像是一根鋼針扎在周寒的心上,
「爺爺你要死啦。」周寒的聲音很大,大的卻是感覺呼吸都是難以進行,就感覺有一記重錘敲在了自己的心上。
「我要死了?」張定遠木訥的點了點頭,還是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將要離開。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但很快又被對周寒的關愛所取代。「那你要照顧好自己,乖點但也不要讓人欺負嘍。」
「我知道,我知道,我肯定會照顧好自己,爺爺你還有啥願望沒,桌子上有飯菜有零食你要不要再吃一點。」周寒的內心接近著痛的邊緣,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只是胡亂的表達著自己最後的愛意。
「行啊,我要吃雪糕,臨死之前再吃一口雪糕也不賴。」張定遠笑了笑,顯得很是自在,他的眼神中似乎又是出現光彩。
聽著,周寒衣袖將自己臉上的淚水胡亂的擦抹一番,打開病床前的小冰箱。
「爺爺你想吃啥味的,我給你拿。」
「蘋果味的吧。」
周寒聽著點頭,自身指尖莫名的失去了往日的靈巧,在雪糕袋子上撕扯幾次,卻是莫名的撕扯不開,張定遠看著,笑著,
「瞅你笨的,讓爺爺來,再拿一根咱們爺倆一起吃。」
張定遠笑著坐起身子,那莫名打不開的雪糕袋子他一下扯便是扯開,
「笨的呦,也不知道你啥時候娶個媳婦啊。」一說到周寒,張定遠又是神采奕奕。
「不是爺爺說你,嘖嘖嘖,看著就像是光棍命,小時候都不和女娃娃玩,死活都勸不了,就不願意拱別人家的白菜。」
「早點娶個媳婦啊,爺爺可是想抱曾孫子的。」
只是他說著表情又是有些呆滯記憶又是混亂,他看向周寒,熟練的將手中的雪糕遞給周寒。
張定遠的手粗糙得像老松樹皮,裂開了一道道口子,手掌上磨出了厚厚的老繭,但是他的手擦著那周寒臉上的淚水,卻是格外的溫柔。
「我寒娃不哭,再不吃雪糕就化了。」一如往常,一如現在。
「啊啊啊!爺爺!爺爺!」那難以抑制的淚水又是再次打濕在周寒的衣前,他趴在張定遠的床前,我不想讓你走,我不想。
「寒娃,我要死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要乖點,但也不要被人欺負……」
生命的燈火正在這位老人身上逐漸熄滅,他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微弱,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在與這個世界做最後的告別,他的眼神開始渙散,但他仍然努力聚焦在周寒的臉上,想要將孫子的模樣深深烙印在心底。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想要給周寒一個安慰的笑容,但那份笑容里卻藏著無盡的不舍和遺憾。
「寒娃……」張定遠的聲音沙啞而微弱,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對周寒說些什麼。
雪糕落在地上,青白色的融化的甜水,就好像是故去的回憶,霧罩的清晨,吆喝起床的聲音,雜亂無章的午飯,處處蟲鳴的午後……
又是鳥兒歸巢的傍晚,只是空蕩蕩的房間裡,什麼都沒有,周寒一個人開始為了自己做飯。
……
時間過去了好久,空蕩的房間,滋滋作響的電視,屋子很整潔,只是有著一個屋子卻是落滿了灰塵許久無人到訪,周寒坐在布料製造的沙發上,一個人吃著一碗麵條。
「咚咚咚。」房門被敲響,周寒有些看著視線離開電視,盯著那扇門,
「咚咚咚,咚咚咚。」敲門聲不斷地響起,「沒有人嗎?」
只見一個高挑的身穿高跟鞋子的女子熟練的扎著後發處的馬尾走了進來,卻見周寒坐在沙發上,她不好意思的笑上一下,卻見酒紅染上了臉頰,
「我來取博士生前留下的東西。」
只是周寒沒有動,眼神漠然,
「老爺子的房間暫時不開通,如果遺囑上有寫的話我會把東西送到你的手裡的。」
只是女子輕佻卻是帶著幾分醉意,她靠在了周寒的身上,坐在周寒的腿上,鼻尖靠近周寒側臉,唇齒間的熱息吹在了周寒的耳垂,
「別這樣說,我知道你最需要什麼。」
「我最需要什麼?」周寒聽著想笑,他推開了薛落春,站起身子,「我最需要的就是現在你滾出去這間屋子。」
他站起身子,周寒他眼中從原本的哀傷,到怨恨,再到怒氣,或是無奈。
「你爺爺和我們簽了合同,你沒有辦法拒絕。」說話間,這女人向前靠近周寒,卻在不經意間繞到周寒的背後,似乎想要找些東西依靠一下靠上一下。
周寒轉頭,又是將她推開。
她的眼神憂鬱哀傷,卻又,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平靜,像是個美嬌人。
「取了這件東西我馬上就走。」她這樣說著語氣哀傷委婉,卻是像是無助的在春天的金絲雀的沙啞的哀鳴。
但就是這種眼神,讓周寒只是剩下自己,
「又要靠著這眼神殺人嗎?每次只有你一個人可以回來,為什麼!死的……」周寒不想多說,但是他的語氣已經是說明了一切。
記得那天天色漸晚。爺孫兩人也算是自在,電視播報著新聞,飯菜的香味飄遠,卻是引得薛落春,周寒還記得她哭的梨花帶雨,那天下著小雨,她無助的敲響房門,門被打開,她衣服被打濕,衣服上沒有一塊幹著的地方,雨水混雜著淚水,她倒在地上將近暈倒,再到後來就是,自己的爺爺穿上外套出門。
她說她男朋友失蹤在H區的叢林裡的遺蹟,沒有人能幫她,自己的爺爺心善算是她的半個導師,也是系裡的植物學家。
想到這裡他不願意在回憶。
「請你出去,這房間我剛打掃乾淨,不想再引來什麼髒東西。」說著他抓著對方纖細的手腕想要用力拉扯,將其拉出門外。
只是腳底一滑,失重感傳來,他身體莫名在半空旋轉摔在地上,暈眩感讓他意外放手。
薛落雪趁機快步走向房間,她手指擺在門把上,房間的門把手落著厚厚灰塵,
房門被打開,一疊凌亂的衣服隨意擺放著一如往常,就好向周寒的爺爺從未離開,這一間髒亂的屋子和那外面的房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薛落春眼眸閃過一抹悲傷,但是卻是轉瞬而過,
「為什麼都不幫你爺爺收拾……」只是說到這裡她明白了,眼前男孩的脆弱。
不願意打開的房門或許就是周寒最後的倔強。
或是說睹物思人,或許不看見思念便會減輕些。
時間一閃陷入了沉默,周寒摔的很重,他躺在地上聲音分不清是怒是悲,
「這裡沒有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