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2024-08-21 07:08:38 作者: 紀嬰
  擦拭乾淨施黛腿上的血污, 江白硯收回右手。

  裙擺輕盪,晃過腳踝,惹來微弱的風。

  施黛沖他笑笑,惦記著兇案, 側頭轉向另一邊的葉晚行。

  青兒正為她塗抹傷藥, 男子們有意迴避。

  管家謝五郎立在一邊,頗為忐忑地左右張望, 與施黛撞上視線, 露出個惴惴不安的笑。

  施黛注意到, 他的右手在不停顫抖。

  沈流霜也有所察覺,溫聲問道:「還好嗎?」

  「沒事。」

  謝五郎勉強擠出笑,抬起右臂:「去救夫人時,我手上沾了點兒血水。」

  施黛定神望去,他掌心受血水侵蝕, 血肉模糊。

  百里青枝被嚇了一跳:「噯呀!怎麼不早說?這得多疼啊。」

  「沒事。我們做下人的, 皮糙肉厚。」

  謝五郎靦腆笑道:「還是先給夫人療傷吧。」

  「我有多的傷藥。」

  沈流霜手腕翻轉, 掌心攤開, 是個瓷白小瓶:「你用這個。」

  謝五郎從善如流, 忙不迭應下,不忘點頭哈腰:「多謝湘小姐!」

  這位謝五郎頭一回出現,施黛對他毫不了解, 難免好奇:

  「謝管家和葉夫人什麼時候遇上的?」

  「施小姐。」

  謝五郎記得她的身份,恭敬應聲:「地獄變後,我沒過一會兒便同夫人碰面了。」

  他有些懊惱:「怪我,沒護住夫人。」

  說完這話, 謝五郎打個寒顫, 終於忍不住自言自語:「這鬼地方, 我們什麼時候能出去?」

  施黛把他粗略掃視一遍。

  五官平平,劍眉長目,看模樣,應有三十上下。

  在幻境裡,每個人都有可能是兇手,施黛禮貌笑笑,狀若無意問:「謝管家今年貴庚?」

  謝五郎老實回答:「三十。」

  三十歲。

  放在十八年前,只有十二歲。

  這……當不了斬心刀吧?

  沈流霜接過話茬:「謝管家一直在百里府做事?」

  「只做了兩年。」

  謝五郎在掌心塗上藥膏,疼得齜牙咧嘴,勉力應道:「我與上一任管家是親戚,他娘親病重,舉薦我來的。」

  百里青枝見他疼出滿頭的汗,替他繼續說:「謝管家辦事從不用人操心,兩年來,把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條。」

  她頓了頓,彎眼打趣:「因為這,連親事都沒功夫去談呢。」

  謝五郎聞言微赧:「青枝小姐,別拿我打趣了。」

  施黛瞭然:「青兒呢?」

  「青兒是半年前來的。」

  百里青枝咧嘴笑笑:「我幫二嫂選的。一群丫鬟里,她最聰明伶俐,很能幹。」

  縱觀在場所有人,百里青枝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小姐,居然是最為鎮定的一類。

  連高大健碩的謝五郎都面無人色,她反倒笑意如常,帶點兒漫不經心的調侃。

  半晌,沈流霜開口:「嬸嬸。」

  她不傻,施黛看出的端倪,沈流霜自然意識得到。

  在鎮厄司當差多年,沈流霜習慣單刀直入。

  如今百里族人慘死大半,她沒兜圈子,開門見山問葉晚行:「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不愧是流霜姐,夠有魄力。

  施黛在心裡為她豎個大拇指。

  葉晚行一抖。

  遭受精神與體膚的雙重折磨,在她身上,尋不見一絲初見時的遊刃有餘。

  似到了崩潰邊緣,葉晚行嘴唇顫顫,眼底更紅。

  「救救……」

  良久,她闔起雙眼,一滴淚順勢淌落:「救救我。」

  她身側的青兒一怔:「夫人?」

  「阿湘,對不起。」

  葉晚行倏然睜眼,眸底血絲如網。


  她咬牙狠聲:「你爹娘的事,是他們……」

  一片闃靜。

  沒人出聲,唯有沈流霜神情淡淡,長睫覆下漆黑陰翳:「他們?」

  葉晚行道:「你爹為人剛直嚴正,他們……他們撈不得好處,便想取而代之。」

  施黛屏著呼吸,望一望沈流霜。

  後者面不改色,鳳目狹長如刀。

  「阿簫和阿瑾鍾情於尋歡作樂,常常被你爹斥責。阿良出身分家,卻野心極大,打定主意往上爬。」

  葉晚行閉了閉眼:「船難之事,是他們一手策劃的。」

  沈流霜:「只有他們?」

  言外之意再明顯不過。

  葉晚行避開她的注視:「我……我知曉其中一些來龍去脈。」

  施黛壓下眉:「只是『知曉』嗎?」

  看葉晚行的反應,絕非問心無愧。

  「我與阿泓,也——」

  葉晚行猝然抬首,似在對沈流霜說,也像朝某人懺悔傾訴:「我只是在他們商議時,聽上幾句罷了。」

  她喉音發啞,近乎歇斯底里:「我都說了!你莫非還要對我趕盡殺絕?」

  青兒被她嚇了一跳,想去扶一扶,又怯怯收回手。

  施黛一瞬明悟,這話是向幕後兇手講的。

  那人指不定藏在哪個角落眺望此處,又或是,就在他們當中。

  沈流霜沉吟:「這件事,與斬心刀有何關係?」

  葉晚行脊背頹下去。

  沉默很久,她低聲道:「崔言明,是斬心刀。」

  崔言明,那個十幾年前落水身亡的刺史。

  施黛心下一動。

  「啊?」

  聶斬沉不住氣:「刺史不是死了嗎?今天殺人這個,是誰?」

  饒是一向寡言的秦酒酒,也蹙眉出聲:「你怎麼知道他是斬心刀?斬心刀的身份,不是無人知曉麼?」

  葉晚行脖頸低垂,面上陰影如雲翳,看不分明。

  她答得有氣無力:「崔言明的『飲酒落湖』,是被阿瑾推下去的。」

  崔言明死於溺亡,百里瑾對應的,則是血池地獄。

  目光掠過一潭潭深不見底的血水,施黛抿起唇。

  因果報應,不外如是。

  「自從大哥大嫂過世後,崔言明始終抓著這事不放,查到了百里家。」

  葉晚行道:「他們怎能讓他探下去?」

  小腿傳來劇痛,她輕嘶一聲,攥緊袖口:「推崔言明入湖後,他們把崔府里里外外搜尋了一遍。」

  「直接搜?」

  施黛問:「不怕驚動府里的其他人嗎?」

  「崔言明府中並無僕從,僅有幾個被他收養的孩子,那時皆已入睡。」

  葉晚行道:「在書房裡,我們……他們找到一間密室,密室藏有手抄的懸案卷宗,和一把刀。」

  卷宗上的內容,與斬心刀所殺之人相符。

  他們細細搜尋,還找到了崔言明即將動手的下一個目標。

  「當年的斬心刀是崔言明。」

  聶斬輕撫下巴:「現在這個呢?」

  「崔大人的親人,或者……」

  閻清歡跟上思路:「被他收養的孩子?我聽說崔大人心腸很好,留了好幾個流浪的孤兒在家。」

  腦子裡的思緒像根細線,輕輕晃蕩,露出一點不易覺察的線頭。

  施黛問:「崔言明去世後,那些孩子怎麼樣了?」

  「我不清楚。」

  葉晚行啞聲:「崔言明隻身上任,在越州並無親眷。他死後,那群小孩居無定所,恐怕……」

  她默了默,喃喃低語:「對……肯定是他們中的某一個!我曾見過崔言明買刀,說有個孩子想學刀法!」

  具體哪一個,年紀多大,是男是女,她一概不知。

  「我都說了!」

  發狠般望向血跡斑斑的右腿,葉晚行語帶哽咽:「求求你,我已知錯,饒我一命吧!」


  百里簫,百里良,百里瑾。

  參與過當年一事的,只剩她和百里泓。

  毫無疑問,她是下一個被殘殺的對象。

  不知兇手聽沒聽見她的話。

  施黛心情複雜,撩起眼來,悄悄觀察其他人的神色。

  青兒連連後退幾步,怔然望著葉晚行,說不出話。

  百里青枝沉下臉,一言不發。

  謝五郎好幾次欲言又止,聶斬若有所思,秦酒酒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擺弄手裡的小剪刀。

  瀕死的恐懼宛如泰山,重壓之下,葉晚行兩手掩面,不住抽泣。

  一場戲罷,另一齣好戲隨之登場。

  短暫的寂靜後,空蕩煉獄裡,盪出幽幽鐘磬音。

  與前兩次大差不差,群鬼與囚車緩緩行來,百里瑾的屍體跪在囚車中央。

  看清他的形貌,施黛心頭微震。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死法。

  慘厲至極。

  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皮膚,眼珠亦被腐蝕殆盡,徒留兩個黑漆漆的洞口。

  被血池浸泡許久,他的血肉盡數潰爛,像穿了件腥紅的血衣。

  青兒發出一聲尖叫,百里青枝側身乾嘔。

  「罪人——」

  這回是白無常開口,聲線尖銳含笑:「百里瑾。」

  「心術不正,助紂為虐。判入十三重血池獄,受百年血水灼身之刑。」

  預感到迫近的命運,葉晚行抖如篩糠,目眥欲裂:「不、不要!求你……別!」

  「地獄十三重,客已滿。」

  怪音再起,咯咯輕笑:「恭迎新客,入煉獄第四重。」

  鐘聲嗡鳴,一響接一響,邈遠不息。

  「新客名。」

  怪音喑啞,笑如冰刀:「葉晚行。」

  *

  地獄第四層。

  「孽鏡獄。」

  幻境瞬息變幻,沈流霜握緊長刀,把施黛護在身後。

  恰如其名,這一重地獄裡,處處是足有兩人高的巨大銅鏡。

  銅鏡高聳,鱗次櫛比,宛如一片密不透風的叢林。

  當施黛挪動眼珠,滿目全是屬於自己的倒影,重重迭迭。

  這一次,大多數人仍在一起,青兒、葉晚行、閻清歡和百里青枝不見蹤影。

  比起其它幾重空曠無邊的地獄,孽鏡獄只有一條路。

  圓鏡排列成行,圍出看不見盡頭的通途。

  「還能怎麼著。」

  聶斬一個頭兩個大,破罐子破摔:「跟著路走吧。」

  「孽鏡地獄的存在,是為照清罪過。」

  行在一面面銅鏡之間,沈流霜解釋:「有罪之人死後,這裡的鏡子能把他生前所作所為照得一清二楚。」

  這是兇手為葉晚行準備的煉獄?

  沒什麼危險的樣子,不像之前有火灼和拔舌。

  「已經是第四個地獄了。」

  聶斬思忖:「這樣反反覆覆,兇手殺人越多,越容易暴露身份吧?」

  施雲聲好奇瞅他。

  「你們看。」

  聶斬掰著手指頭:「每次幻境變化,我們被迫分散,遇見不同的人。」

  「兇手殺人,肯定得單獨行動吧?」

  他挑眉:「到最後,只要看哪些人次次獨處,就八成是兇手。」

  他的嫌疑趨近於無,因而說得很有底氣。

  畢竟從第一個桐柱地獄起,聶斬便和施黛遇上了。

  「最起碼,」聶斬道,「拔舌地獄裡,我們不是親眼見過黑袍人嗎?當時在場的人,總不可能是兇手吧。」

  施黛「唔」了聲。

  以這個邏輯,她見過的所有人,似乎都有不在場證明。

  孽鏡地獄安靜得可怕,頭頂是混濁幽暗的天,無數倒影晃得人眼花。


  一隻只若隱若現的鬼影飄忽而過,忽地,謝五郎一聲低呼。

  施黛亦是驚了驚。

  ——兩側的銅鏡里,漸漸浮起朦朧畫面。

  鏡面上的人是百里簫,看長相,比施黛見過的那位年輕很多。

  這是……十幾年前的他?

  「這些、這些,全是崔言明搜集來的證據。」

  青年把一沓宣紙攤開,神色陰鷙,咬牙切齒:「居然查到我們頭上,趕緊一把火全燒了!」

  隨他語罷,一點火光撕裂子夜,白紙黑字化作齏粉。

  地獄六重,桐柱地獄。

  毀滅罪證、縱火行兇之人,受火刑。

  鏡面一轉,現出百里良的臉。

  「他清高,他了不起!」

  一杯酒下肚,百里良雙目微眯,不掩貪婪:「百里策算什麼東西?二哥,只要你答應予我好處,我向你引薦一位大能,如何?」

  對面傳來施黛沒聽過的男音,語調緩而沉:「大能?」

  「我見過最厲害的人。」

  百里良比出抹脖子的手勢,用了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比百里策更強。」

  畫面模糊,再凝起時,鏡中仍是百里良。

  衣物換了一件,應是之後的另一天。

  「崔言明在查我們。」

  儒雅白淨的臉略略扭曲,他低聲道:「此人不能活。」

  地獄一重,拔舌地獄。

  挑撥離間之人,受拔舌之刑。

  鏡面又是一暗。

  不出所料,施黛看見百里瑾的身影。

  夜色沉沉,百里瑾向一名男子遞去酒杯。

  一杯桃花釀入口,男子倒地不省人事。

  百里瑾將他拖起,一步一步,走向池塘。

  「萬事妥當。」

  百里瑾笑得如釋重負,對身側一人道:「放心。酒里下了藥,他醒不過來。」

  作為報應,他入了血池獄。

  鏡面之上薄霧涌動,當三名死者的罪孽逐一消散,最終定格的面孔,成了葉晚行。

  多年前,尚且年輕的葉晚行。

  「崔言明?」

  華服女子笑意柔和,面如芙蓉,自口中吐露的言語,卻淬著冷毒:「殺了便是。像百里策和沈望舒,一□□進去,多清淨。」

  「刺殺太引人懷疑。」

  捻動腕間玉鐲,她慢條斯理:「偽造成意外,怎麼樣?」

  話音方落,鏡中景象再變。

  施黛聽見謝五郎倒吸一口冷氣。

  這次的畫面更清晰也更真實,儼然是以跪姿被綁縛在地、淚流滿面的葉晚行。

  謝五郎一時腿軟,險些站不穩:「夫、夫人!」

  可惜孽鏡上的只是投影,葉晚行身在何處,除了兇手,沒人知道。

  聶斬目瞪口呆:「這……兇手想幹什麼?」

  回應他的,是葉晚行顫抖的低語。

  「是我……是我和百里泓。」

  落下兩行清淚,她渾身戰慄:「大哥大嫂的死,是我們兩人一手策劃。阿良請來一位高人,助我們殺了大哥。」

  不是錯覺。

  施黛窺見她頰邊閃過一抹清光。

  像是……刀光。

  「崔言明,也是我們殺的。」

  葉晚行道:「當時阿泓已成家主,在那個節骨眼上,我們不能出岔子。」

  她猛地一哆嗦,仰頭疾聲:「我全說了!求求你,放過我吧!」

  聶斬小聲:「兇手在她旁邊?」

  施黛點頭:「嗯。」

  又是一道刀光乍現,葉晚行餘下的求饒尚未出口,神態驟變。

  「你說過,會饒我一命。」

  瞳孔映出逼近的人影,她眼中血紅更甚,幾乎嘶吼:「你——!」


  不等葉晚行說更多,刀光化作實質性的刀鋒。

  直刀沒入她心臟,毫不拖泥帶水,乾淨利落。

  刀尖抽出,留下猙獰血口,豎直一道,一氣呵成。

  下一刻,血如泉涌。

  鏡中倒影被血氣籠罩,紅得刺眼。

  一襲黑袍慢悠悠往前,姿態從容,露出染血的衣角。

  黢黑面具下,那雙眼靜靜下垂,投來似散漫、也似興味盎然的一瞥。

  下一刻,黑袍人抬起右手,打了個響指。

  啪。

  *

  萬物陡然崩塌。

  似曾相識的恍惚感捲土重來,施黛握緊手裡的驅邪符。

  沒成想一睜眼,周圍竟變得亮堂起來。

  地獄般的幻境仿佛成了一場夢,她回到百里氏富麗堂皇的宴堂。

  明燭搖曳,酒香怡人,桌上是奢華精巧的各式佳肴,而今全作殘羹冷炙。

  他們這是……離開幻境了?

  意識到這一點,席間爆開聲聲尖叫。

  除卻與施黛相遇的幾人,被捲入幻境的,還有不少分家長輩和丫鬟小廝。

  莫名其妙在地獄裡走上一遭,人人儘是心膽俱裂,此刻平安歸來,喜極而泣。

  「回來了。」

  閻清歡沒什麼實感,捏了捏自己側臉:「幻境……結束了?」

  他一句話說完,晃眼瞥去,嚇得原地蹦了下——

  宴廳偌大,正門敞開。

  與長廊交接半明半昧的地方,是四具死狀不一、跪倒在地的屍體。

  百里簫,百里良,百里瑾,與被一刀穿心的葉晚行。

  無一例外死不瞑目,面容扭曲。

  今夜的所見所聞太過駭人,席間哭聲喊聲響成一片。

  有人慾要倉皇逃離,撞上四具屍體,駭得癱倒在地。

  沈流霜熟稔掏出鎮厄司令牌:「諸位莫怕,此事已了,不會再有危險。」

  她身形高瘦筆直,衣袂蕭蕭,自有一派沉靜風骨。

  加之聲調柔和,不失凜然之意,很能讓人信服。

  「還請諸位在此靜候片刻。」

  沈流霜道:「我去請越州的鎮厄司。」

  「阿湘小姐可清楚鎮厄司的位置?」

  謝五郎抹了把額間冷汗:「我領你去吧。」

  他正欲離開,挪步之際,被人輕輕拽住袖口。

  謝五郎回頭,見到施黛含笑的臉。

  燭火映照下,她的雙眼亮如冷焰。

  「謝管家就不必去了吧。鎮厄司的位置,流霜姐問問外面的丫鬟小廝便是。」

  施黛說:「席間的大多數人我們不認識,要勞煩您去安撫一番。」

  謝五郎沒拒絕,滿面堆笑應下:「好嘞。」

  沈流霜頷首離去,謝五郎依言去安撫哭哭啼啼的男男女女。

  施黛累得腿軟,精疲力盡坐上紫檀木椅,聽聶斬湊上前來悄聲:「你懷疑他?」

  「管家?」

  閻清歡探頭:「孽鏡地獄裡,管家不和我們在一起嗎?」

  他們甚至一同目睹了葉晚行被殺。

  施雲聲擠進一個小腦袋。

  江白硯抱劍立在一邊,靜默無言。

  「你們算一算。」

  施黛說:「百里青枝、青兒、宋庭、秦酒酒……我們遇上的所有人,都至少有一輪始終沒離開吧?」

  「嗯。」

  閻清歡乖乖點頭。

  按照正常邏輯,這些人都可以被排除嫌疑。

  接下來需要做的,是問一問其餘的丫鬟和小廝,他們分別遇見過誰。

  「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施黛說:「每一次,都有不同的人被傳送在一處。」

  閻清歡沒聽懂:「什麼?」


  施黛撓頭:「也不是不行……」

  只是沒必要。

  而且,正如聶斬所說,兇手一定是有單獨作案時間的人。

  當絕大多數人都有不在場證明,輕輕鬆鬆做個排除法,兇手不就被找出來了嗎?

  這樣做,傷敵為零自損八千,無疑在給兇手自己製造麻煩。

  施黛不覺得對方這麼蠢。

  那麼,讓眾人相遇的理由是什麼?

  思來想去,還是只有不在場證明一種解釋。

  第三次和第四次,他們真真切切見過黑袍人本尊。

  這樣的情況下,兇手要如何給自己創造不在場證明?

  「始終跟在我們身邊的,一定不是兇手。」

  施黛沉吟:「說不定,兇手正是利用這個思路……」

  來了個反向思維。

  聶斬來了興趣,順著她的話問:「哦?怎麼說?」

  「第二輪里,葉夫人與青兒、流霜姐和宋庭開局就在一處。」

  施黛道:「第三輪里,宋庭被傳開。打個比方——」

  「只是打比方啊。」

  她想了想,嗓音壓低:「宋庭在第二輪得到不在場證明,接著在第三輪殺人,不就沒人懷疑他了?」

  身邊靜了一瞬。

  閻清歡有點宕機:「可是第二輪,百里良確實死了啊。那時的宋庭和流霜在一起,誰能殺百里良?」

  江白硯猜出施黛的意思,輕笑道:「另一個人。」

  施雲聲一愣:「另一個?」

  「既然葉晚行篤定崔言明是斬心刀,而這次的兇手繼承了斬心刀的身份。」

  施黛說:「我傾向於,兇手是曾被崔言明收養的孩子。」

  她捋順思路,看向閻清歡:「你不是說過,斬心刀時常出現在江南各地,行蹤不定嗎?」

  閻清歡點頭:「是。」

  他隱約明白什麼,雙眼微亮,迅速補充:「曾有過斬心刀一夜間從越州到揚州,連殺三人的事情。」

  「雖然可以解釋為,這人在八方遊歷,但……」

  施黛凝眉:「如果,斬心刀不止是一個人呢?」

  十八年前,崔言明收養過數名無依無靠的孤兒。

  待崔言明身死,孩子繼承了他的刀法和抱負。

  並非某一個,而是每一個。

  「崔言明去世後,孩子們失去庇護,很可能漸漸分散各地。」

  施黛輕聲道:「所以,江南處處都有『斬心刀』。」

  今天同樣如此。

  包括百里泓在內,仇人一共有五個。

  當年的孩子,來了多少人?

  兩個,三個,又或更多。

  與多年來懲殲除惡的習慣一樣,他們在一場場煉獄中輪流拔刀,刺入不同仇人的胸膛。

  在這場兇案里,兇手註定成為難以捉摸的虛影。

  懷揣著完美的不在場證明,他們每個人都百般無辜,挑不出紕漏——

  因為擁有分擔罪責的同謀。

  因為他們都是斬心刀。

  作者有話要說:

  100紅包~猜兇手買定離手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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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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