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辛玖玖下意識地開口,卻又意識到什麼,趕緊捂住嘴嘴。
這個地方不像是現實的樣子,而且這個男人一看就法力高強,她這個現代不會法術的宿體,不一定打得過人家!
然而。
對面的男子似乎並未聽見她的聲音,頓了頓,便又側身回去。
「我沒有惡意,也看不見你,只是能隱約察覺到你的存在。」
他淡淡開口,語調間漫著一絲溫和笑意,「只是覺得小友的氣息很是親切……像是相識許久。」
「……」
玖玖眨了眨眸,腦袋一歪。
原來看不見她啊。
她想了想,終是點點頭,鼓起勇氣慢慢走向她。
適時一陣清風拂過,帶來一陣清冷而富滿藥感的雪松香氣,令她陡然一震。
這、這個味道……
「你過來了是麼?」
男人笑了笑,又拿出一隻茶杯,倒滿清茶放在石桌的另一側。
暗碧色雙眸緊緊凝著那平如鏡面的茶湯。
直到杯子輕微震動,令茶湯泛起淺淺波紋,他眸間漫開一絲喜色,薄削唇角抑制不住地揚起幾分。
「小友若能觸碰此世之物,那我們應該可以通過一些方式溝通。」
男人偏首想了想,旋即起身,衣袂飄飄地步入竹屋中。
片刻後,他取出一套文房四寶,置於桌上。
悉心研磨好墨汁,又親自沾了墨,旋而雙手呈著筆,禮貌又期待地遞向茶杯一側。
「……」
玖玖看了看他,終是伸手輕輕接過筆。
想了想,在紙上書寫——
這是什麼地方?你是何人?為何能感應到我的存在?
「這兒是我的道場。」
男子不假思索道,「我……在這一世名喚沉淵,是一棵修行了萬年的松樹,我能感應到你,我想,是靈法共鳴使然。」
果然是他啊……
玖玖皺眉望向他,腦袋裡團絮般的思緒像是豁然散開了幾分。
她抿緊粉唇,提筆再寫——
你記得自己的前世?
「是的。」
沉淵頷首淡笑幾分,眸色微深,「實不相瞞,這一世已是我轉世輪迴的第九世。」
「我經歷過各種各樣的人生,管理者、掌權者、天才、瘋子……可這每一種人生,似乎又都不屬於我。」
「我就像是大千世界中的旁觀者,無喜無悲,在輪迴中浮沉,更不明白天道對我這般安排,究竟有何用意。」
「直到這一世,我得了仙身,在萬年修煉中參透了那顆一直深埋在我心中,從前九世都無法挖出一探究竟的種子。」
男人輕頓,旋即望向玖玖的方向。
「原來,我一直在等一個人,她正是這顆種在我心裡的種子,只有將她等來,我才能真正生根發芽,擁有屬於自己的生命。」
「只可惜,」
他忽而長嘆一聲,眸間蘊著淡淡的無奈,「萬年仙身也有大限將至之日,我恐怕要到下一世才能等到她了。」
「我很不安,也很恐懼,萬一下一世的我只是個普通人,我恐怕無法再記起這顆種子,甚至即便在茫茫人海中與她擦身而過,都無法認出她。」
話落,沉淵像是窒住了呼吸,緊蹙眉宇間掠過一絲妖異的氣息。
像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他霎時察覺,立即闔眸調息,好一會兒才將那魔息化去,勾起一抹難堪的微笑。
「抱歉,跟你說了這麼多有的沒的,讓你見笑了。」
玖玖沉默著凝望他,下意識捂著的胸口間,心臟跳動頻率愈發地快。
她微顫地再拿起筆,繼續寫道——
那,你還記得她麼?她的名字,她的樣貌
落下這貌字,小傢伙突然想起什麼,迅速地收了筆。
眉心緊皺。
她可有太多副樣貌了,他記得的又是哪一張面孔。
而且無論是哪一張面孔,似乎都是原主小姐姐的臉……
「在我進入這個世界輪迴之前,我們便已相識。」
男人忽而笑了,一如那初春融化的冰雪,瀲灩成溫和的清泉。
「初見時,我為歲寒松,她是辛蕪草。我們嚮往磐石的堅韌與永恆,便各自為對方取了一個石頭的名字——」
「歲寒松作珩,辛蕪草為玖。」
話落,沉淵忽見旁側的茶杯滴溜轉了一圈,打翻灑了半桌茶水。
茶杯慌亂地搖擺著被扶正,接著又有一隻無形的小手在桌面上無措地掃著,將茶水掃落在地。
手忙腳亂地收拾了一會兒,那毛筆才顫巍巍地被提起,在紙上書寫——
抱歉,我學識淺薄,有些聽不懂……
「……哈。」
沉淵失笑了聲,接過紙筆,傾身落字。
歲珩,辛玖。
「她是個小調皮,後來說這個名字不夠可愛,便硬要我加上一字。」
男人說著,又添了個「玖」字。
忽又嘆了口氣,一臉無奈狀,「再後來,她說與我名字相稱不符師徒規矩,便不再喚我歲珩,直呼……尊上。」
放下筆的瞬間,周遭的空氣像是倏然沉寂了下來。
沉淵凝視著那支筆,等待著它再次被無形的手提起。
足等了許久,那筆才慢悠悠地浮空,落字——
既然你們在現實中相識,為何要在小世界內輪迴相遇呢?
「……抱歉,恕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沉淵搖了搖頭,「此事涉及天機,縱是天道也無法過多涉問。」
「只是,在我回憶起這些之前,我像是睡了很長很久的一覺……也許正因為此,才在現實中與她失散。」
說著,男人忽而蹙緊眉頭,一臉擔憂地扶額,「唉,不知她獨自一人過得好不好,有無吃飽穿暖,有無夜裡驚醒哭著鬧著喚我,或是被路邊的野獸欺負了……」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某小傢伙早已漲紅了臉,張牙舞爪地想去掐他那該死的好看的脖子。
她哪有那麼嬌氣啊!
就在此時,一陣詭異的震動突然襲來,霎時間風鈴亂擺,天搖地晃。
「嗯?」
沉淵終於收回思緒,警惕地環視了周圍,旋即掐指細算,「這似乎並非此世之異動……小友?小友你可還在?」
他匆匆喚了幾聲,周圍自是無其他回應。
只在這異動逐漸平息之後,男人才從那散落一地的紙頁中,尋著一行寫得潦草凌亂的小字——
下一世也要記得她噢。
……
「……嗚哇!」
一聲驚呼,玖玖猛地坐起身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下意識睜開軟眸,只見周遭大量,床畔熙熙攘攘地擠了個滿。
不光是始終緊緊握著她的手,滿目憂光的蔣沉寒,同樣一臉擔心的安迪,甚至……還有莫名其妙出現的二哈和可可!
接觸到她的目光,可可那顯示屏中的卡通大眼睛瞬間淚汪汪的,挪著她圓柱體的身子將蔣沉寒擠開,撲到她床邊。
「大小姐!您終於醒了嗚嗚嗚……您昏迷了一晚上,嚇死可可了!……」
可可嚶嚶哭泣著,二哈居然也不甘示弱,直接從另一側飛奔上床,趴著她嗷嗷亂叫。
[玖玖嗚嗚嗚嗷!你嚇死人家了!發生了什麼事啊,系統為什麼會斷開一個晚上呀!]
狗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抹……到玖玖的被子上,哭得一抽一抽,[這樣很危險的!和系統失聯太久就會連接不上,連接不上的話,你會永遠困在小世界裡出不去的!!]
[……也不是我自己想要斷的啊。]
玖玖一歪腦袋,[以前不是也有斷過麼?你怎麼沒說得那麼嚴重。]
[以前那是被屏蔽,跟斷開不是一個概念的!]
二哈無奈地瞪她,又幽幽嘆氣。
[算了,跟你解釋不清楚!為了趕緊跟你重連,我只能讓可可帶我趕來,結果我們倆橫衝直撞,把蔣家的安保系統給觸發了……還好蔣沉寒認得我,不然我們就要去踩縫紉機了咧!]
[狗勾是不會被抓去踩縫紉機的叭?]
玖玖匪夷所思地看著它。
下一秒,只見狗子被人猛地抱起,蹬腿掙扎著被拖出了房間。
再後來可可也被請了出去,床畔只剩下正在默默削蘋果的蔣沉寒。
「找到你的時候,你在實驗區的雜物區里睡著了。」
男人搖搖頭,將削好的蘋果遞來,並示意著,「用左手。」
玖玖一愣,這才發現她的右手食指竟不知何時纏好了紗布,包紮得極為細緻。
小傢伙頓時驚慌收手:「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