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里,少年們錦衣華袍眉清目秀,皆是鄉紳名流豪族之後,可,相互辱罵扭打在一起,再好看再華貴的衣袍都失了顏色,再如何眉清目秀也都沒了氣度。
少年公子們打架,少見又不少見,廳內眾人避讓到一旁圍觀,看著他們,心思各異。
這些公子們都是少年人,少年人最是衝動易怒,行事不考慮後果,平日裡打架其實不少,但各自家裡都會為他們掩蓋下來,知道的也不敢過多議論。少年人也是讀書人,讀書人舌戰群儒的事聽過不少,動手打人真是難得看到一次,樓外路過的行人也聽到了酒樓里的吵嚷聲,圍觀的民眾越來越多。
酒樓的夥計、圍觀的眾人都沒有上前阻攔,公子們的貼身伺候人卻不能。
下人僕婦們跟著擠進廳堂,都是鄉紳豪族之後,他們不能幫忙打人,那就只能竭力勸住自家公子了。
一時間,酒樓里圍觀群眾的議論聲,下人的勸和聲,公子的辱罵聲連成一片,酒樓大廳里的喧鬧傳到了街道也傳到了整個江州城。
事情鬧大了,只是勸和可解決不了問題,下人們除了勸和還有跑回家裡報信的,他們衝出酒樓擠開人群跑向自家的府邸。
……
送走一同玩樂的姐妹,蘇言雯在門外看到了著急奔來的小廝。
「咿,那不是哥哥身邊的……」蘇言雯說道,一時沒想起他的名字,「這樣著急……」
一旁的丫頭看出了她的好奇。
「小姐我們問問他?」丫頭問道。
「好。」
蘇言雯點頭答應,丫頭連忙跑過去將他攔住,片刻後帶了過來。
「你瞎跑什麼呢?」兩人走來,丫頭的聲音傳到蘇言雯耳朵里。
「姐姐,我哪有瞎跑啊……」小廝反駁一句,連忙解釋道:「言清少爺出事兒了,我急著告訴老爺夫人呢!」
雖然喊她姐姐,但兩人可不是姐弟關係,只不過是因為她是府里小姐的貼身丫頭,而他不過是個跑腿的而已——這也是為什麼他明明急著報信卻還會被丫頭攔下來的原因。
「哥哥出什麼事兒了?」蘇言雯問道。
小廝抬起頭,看到時少爺的嫡親妹妹,匆忙避開視線,不敢多看。
「小姐,少爺他和偕行社的公子們打起來了。」他低頭施禮說道。
偕行社是林家人籌建的,他們舉辦過幾次詩會,出過幾首好詩,在江州城是有些名氣……
他們為作詩而結社,平日裡也只是作詩,今天怎麼會打起來?哥哥他和方家人交好,平時里出行遊玩也是與方家人一起……
方家的公子她也是聽說過的……風評算不上好,倒是也說不上壞,只是……作詩這種事,肯定是不會的……
在哥哥的朋友里,會作詩的當然也有,只是都達不到入偕行社的標準……從來沒有交際,因此也從來沒有過他們和偕行社不合的傳聞流出,那到底是為什麼……
蘇言雯微微蹙眉,看著小廝,問道:「怎麼會打起來?」
適才來的路上小廝就想過要如何與老爺夫人匯報了,此時小姐問起,倒是不需要多想了。
「是因為偕行社的人說裴十公子的那首詩不好。」小廝說道,「他們說,裴十公子根本就不懂詩,也不會作詩,他端午那日就沒有詩作傳出……還說裴十公子因為那首『雲想衣裳花想容』被江州先生攔在山門外不讓進社學。」
「方家公子聽了後就動手打了偕行社的人,少爺他也跟著上去幫忙,就打起來了。」他說道。
是因為裴十公子?
蘇言雯瞪大眼睛,有些驚訝。
她知道哥哥和裴十公子走得近,也曾一同玩樂過,但,蘇言雯一直覺得他們也只是走得近而已……如今看來,似乎不止於此——
只可惜讓方家公子搶先了……
但,也還好……
蘇言雯的嘴角忍不住勾起,露出一絲笑意。
「那裴十公子呢?他有說什麼嗎?」垂眸將眼裡的情緒掩下,她問道。
「裴十公子並不在場……」小廝說道。
……
太陽西斜,餘暉灑下,照亮了院子裡低頭俯身作畫的少年,他手裡的筆穩穩,一筆一划果斷又精準,他一襲青衫,神情專注又認真,似乎就要這樣一直畫到日落,但下一刻手腕一翻,毛筆收回,少年抬起頭站直身形。
「哥哥畫好啦!」裴君沫站在他身旁,看到他收筆高興的問道。
「嗯,總算畫好了。」裴君意說道,低頭看畫,忍不住感嘆一句「總算」。
裴君沫看著他笑了笑,說道:「要我說啊,前日那樣就該畫好了,還不是哥哥你對自己要求太高,又添了幾筆。」
裴君意輕輕搖頭,說道:「倒不是對自己要求高,只是想,我要是……畫得好一些,先生或許也能高興一些。」
眨眨眼,裴君沫低頭看向案几上的畫,她抬起頭笑著看他。
「哥哥畫的這樣好,他肯定很高興的。」裴君沫笑道。
側頭看她,裴君意同樣笑了笑,夕陽下,有清風吹過,他們相視而笑,能看到彼此眼中的自己。
……
哥哥他們因為偕行社的人說裴十公子壞話,所以才會打起來,但是裴十公子不在場,甚至,他並不知道有這件事……
這樣的話,似乎……比裴十公子在場更好了!
蘇言雯低下頭,杏眼閃閃,嘴角的笑容逐漸擴散……
「小姐?」
小廝帶有疑問的喊聲傳入耳中,蘇言雯臉上的笑霎時消失,她抬起頭看向小廝,神情恢復以往又很快變得憂心忡忡。
「我還要將此事告知老爺……」他說道。
小廝的意思蘇言雯當然知道,她問清楚蘇言清他們在哪後,便放他離開了。
「小姐我這就讓人備車。」丫頭說道。
「嗯。」蘇言雯點頭,丫頭離開後,過了一刻,有馬車駛過來。
借著門前的上馬石,丫頭撐起帘子,蘇言雯坐到車廂里。馬車走的很快,但卻沒有朝方子良和偕行社爆發衝突的酒樓去,而是朝裴府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