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雷鳴之聲連成一片,大雨隨之瓢潑而下。皇城內殿門大開,殿內站著文武百官,殿上皇帝端坐與龍椅之上,他們一同看向殿前,那官員身形挺直,嚴聲呵斥,將雨水之聲覆蓋。
以權謀私、栽贓陷害、欺君罔上……
這幾個字收入耳中,在龍椅上,十八歲的少年皇帝看著姜閱,眼底泛起的,是名為希望的光芒……
他想要勾一勾唇角,想要笑一笑,可惜,作為皇帝他不能喜形於色,況且周圍還有宦官看著,這便更不能了。
在他身後一步,老宦官看著殿前的姜閱,微微眯眼。
「陛下,臣等依律判罰,何罪之有?」曹紹唐再次從人群中站出,揚聲說道。
宋世同望他一眼,同樣站出來。
「陛下,臣彈劾姜閱栽贓陷害,欺君罔上,有悖國法!」他說道,斜眼看了看姜閱。
不就是給人扣帽子嘛?
搞得好像誰不會似的。
一旁的曹紹唐同樣望過來,恰好也和宋世同對視上,兩人各自冷笑一下,撇開視線。
宋世同這老狗就只會胡攪蠻纏,站在他對面與他辯論是讓人氣憤,可若是只看他這瘋狗亂咬別人,還是很有趣的。
曹紹唐暗暗想到,冷笑連連。
殿中眾官員見狀,神色各異,裴二老爺站在人群中,眉頭皺起。
姜閱回過頭,同樣看了看兩人,面上神情肅重,沒有與他們說話,而是再度轉向龍椅上的皇帝。
「陛下,請看看這首詩。」他說道,從衣袖裡取出一張宣紙展開。
詩?
這時候看什麼詩?
殿內眾人盡皆皺眉,這江州先生到底想要做什麼?
總不會前前後後說那麼多話,就是為了給大家看他這首詩吧?
曹紹唐兩人不以為意,端看他之後又要如何。
皇帝看著他,同樣覺得疑惑,左右看看,兩邊宦官沒有反應,他開口說道:「准。」
詩作當然不用真的送到皇帝面前,姜閱手裡捧著紙,揚聲誦讀,將雨聲掩蓋。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盤佳肴萬姓膏。」他誦出第一句,殿外忽然又「轟隆」一聲,響起雷鳴。
聽到第一句詩,不知是因為雷聲,又或是因為還未想清楚詩中說得什麼,一眾官員都沒有什麼反應。
唰唰的雨聲響徹在殿內,似乎因為這一聲雷鳴,雨變得更大了。
姜閱一句誦出,抬步轉身,面相曹紹唐兩人。
「燭淚落時民淚落,歌聲高處怨聲高。」
不知是因為雨聲,還是因為情之所至,姜閱聲音再度拔高,不像是誦詩,倒更像是嚴聲呵斥。
而在聽到這句詩後,殿內眾官員無一不為之色變。
「牛羊付與豺狼牧,負盡皇恩為爾曹。」沒有在意眾人的神情,將最後一句詩念完,姜閱又轉回前方,低頭垂目施禮。
詩作誦完,殿內安靜一刻,入耳的,只有殿外雨水不斷擊打石板路發出的聲音。
聽完整首詩,殿內眾官員神色複雜,有的低頭垂目幸災樂禍,也有的神情憤憤又不知該如何開口,望著姜閱咬牙切齒。
這是在罵他們貪官污吏呢!
曹紹唐氣急,站出來還未開口,另一邊宋世同已經先他一步。
他揚聲喊道:「陛下,臣老悖無用,姜大人所言極是!」
咿!
以往總聽宋世同說「此言差矣」,如今這還是頭一次聽到他說「所言極是」……
他這又是做什麼?
曹紹唐驚訝的瞪大了雙眼,就聽宋世同接著說道:「請陛下另擇賢臣!」
呵!
請辭啊!
原來還是這胡攪蠻纏的把戲。
曹紹唐心中冷笑,動作上卻是與他一致,邁步躬身,施禮喊道:「臣有負皇恩,請陛下另擇賢臣!」
此種情形之下,皇帝自然不可能讓他們真的辭官,如此只會繼續糾纏下去,再有幾日只怕也分不出勝負……
殿內眾官員見狀,也不想真讓事情就這樣一拖再拖,紛紛開口說道:「一首詩詞說明不了什麼。」
「曹大人不必如此……」
「宋大人……」
「的確,姜大人作首詩罵人罷了……」
「詩詞能說明什麼?這樣水平的,我也能作……」
眾人紛紛議論,嘈雜聲將雨聲淹沒。
「陛下,臣彈劾……」一位官員站出來,似乎想要彈劾姜閱言語辱同僚,然而卻被他搶先一步。
「爾等奸佞,朝堂之上,豈敢妄言!」姜閱喊道,聲音在殿內迴響,將眾人聲音壓住。
奸佞?
眾人呆愣一刻,旋即氣急,正要反駁,又見姜閱轉向御史,沉聲呵斥道:「你們這群廢物!」
御史瞪大眼,滿面錯愕。
關他們什麼事?
你們要爭便爭,與他們有什麼關係?
然而不等他們開口,姜閱又接著喝道:「他們語脅天子,目無君上,爾等看不到嗎?」
看到了,也看到你君前失儀了。
御史們很想這樣說,但姜閱顯然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這首詩並非是我所作,出自百姓之手。」姜閱說道,又側頭看向曹紹唐,「詩以言志,若非爾等欺君罔上,為私利欺壓百姓日久,怎會有此等詩作傳出?」
他說道,一甩衣袖,看向一旁宋世同。
「爾等身居要職,身受天子知遇之恩不知為國事盡忠,一心謀圖私利,欺君罔上,結黨營私,一件小事也能牽扯到軍務糜爛,嘴裡說著是為整肅西北,然而實則為何只有爾等自己知道……」
曹紹唐皺眉,宋世同面上不虞,起身要與他爭論,卻見姜閱撇向他的視線幾分嘲弄。
「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盤佳肴萬姓膏。」姜閱看著他大紅官袍下隆起的肚子,冷笑著說道,「還真是一點兒也沒錯。」
這多少是有些人身攻擊了,宋世同氣急,面上猙獰,恨不能撲上去親自動手打死他……
然而,姜閱說完這句卻不再看他,拂袖轉身,向殿內眾人說道:「殺敵是善,殺同僚是惡,是非對錯我等都是讀書人,各自心理理應有一桿秤,也應當知道,前些日,西北那邊鬧亂的,究竟是同僚,還是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