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宋的權力中樞,被滲透了。」如蔓用盡全身力氣,輕輕吐出幾個字,渾身打了個冷顫。
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會是誰?會是誰?」柴郡主的目光無措而惘然地飄來飄去,臉上顏色盡失,「洵王?劉後?還是別人?到底是誰?」
「我不知道。」
兩人面面相覷,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了。最終還是柴郡主穩住心神,拉起如蔓道:「回去吧。」
兩匹駿馬一前一後在寬闊的官道上疾馳,快得跑出了兩道煙霧般的虛影,這般風馳電掣,似乎在與時間賽跑。在日暮西山前,兩匹馬兒先後衝進了忻州城中。
一回到客棧,柴郡主就關上了所有的門窗,坐在房中與如蔓夜談。
「蔓兒,我們沒有退路,只能戰鬥到底。」柴郡主語氣鏗鏘,恢復了巾幗女將的氣度,她思索一路,終於下定了決心。
燭火微晃,倒映在如蔓的瞳孔中,如同銀河中的兩點星光。她搓了搓凍得通紅的雙手,婉言勸道:「六伯母,此事本與您無關,您不必蹚這趟渾水。」
「蔓兒,此事事關國之存亡,我不能作壁上觀,更何況,我們是一家人。」柴郡主將她的手握在手心,平靜地看著她,那雙經歷風霜的眼裡沒有一絲猶豫。
「可是,這條路兇險無比,稍有不慎,便會搭進許多人的性命。我…我感覺自己太渺小了,對手能量通天,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如蔓滿面愁容,面對這樣的敵人,她倍感有心無力。
「我有一想法,你不妨聽聽。」柴郡主拿出排兵布陣的氣勢,娓娓道來,「夏國一事,目前還只是推測,尚無證據。杏林村一案,我們還沒有拿到直接證據證明張復是兇手,而且地窖的秘密也尚未解開,我們務必儘早查清此案。我年底本就要奉詔進京述職,屆時會當面向官家言明此事,一來替熠兒雪冤,二來提醒他朝中有奸細。茲事體大,你知我知即可,絕不可外泄。」
「那秦大人這邊,也不能說嗎?」
「秦斐…我看他並不想被捲入其中,這樣吧,明天先探探他的口風。」
「好,一切聽六伯母安排。」
「好孩子,早些去睡,養好精神,準備戰鬥。」
如蔓依順地站起身來,屈膝福了福,剛退幾步又回身問道:「六伯母,依您所見,王爺他回京後,會是怎樣的境遇?」
柴郡主目光閃了閃,停頓片刻,溫言道:「太子薨後,熠兒便是先皇后唯一的血脈了。當年官家與先皇后感情甚篤,如今念在舊情份上,估計會發審刑院覆核重審,故他暫時無性命之憂。」
「那劉後或者洵王,會不會有所行動呢?」
「幕後主使已經達到讓熠兒身敗名裂的目的了,既已然無緣皇位,他們短時間內應不會趕盡殺絕。」
第二天一大早,如蔓就穿戴整齊,跟著柴郡主去忻州府。誰知到了衙內才知道,秦斐居然生病了。
衙役萬分歉然地向兩人點頭哈腰,一口一個「郡主娘娘」叫得那叫一個熱情:「郡主娘娘,忻州接連出了兩件大案,秦大人這段時間忙得焦頭爛額,身體熬不住就病倒了。不過他吩咐了,如果您查案需要什麼幫助,隨時差遣小的們。」
柴郡主一聽就明白了,秦斐這病生的可真是時候,看來浸淫官場多年的他已經悟出這兩起案子背後的兇險之處,所以不當這齣頭鳥,選擇了明哲保身。其實這也能理解,追查下去的風險極大,丟了烏紗帽都是小事,搞不好就是人頭落地,滿門抄斬,誰敢冒這個險?
罷了罷了,他不參與倒也省心。
柴郡主默默翻了個白眼,臉上倒也沒有太多表情,只道:「秦大人案牘勞形,更要注意休息。我們今日前來,本想請他隨我們去杏林村再調查一番,既然大人臥病在床,能否請諸位代勞?」
衙役客氣道:「郡主娘娘有吩咐,小的們自當效勞。正好今日當值的馮捕頭那天就在現場,也比較熟悉杏林村的情況,我叫上他。」
柴郡主點了點頭,應道:「有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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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人出了忻州城便沿著官道南行約五十里,就看到一條向東延伸的土路,夾在山坳間,這便是杏林村出入的唯一道路。
路上沒有一絲人氣,就連道旁唯一的酒坊也在杏林村出事之後關閉了。這一路越走越安靜,如蔓不禁縮了縮脖子,耳旁迴響的只有呼嘯的風聲和嗒嗒的馬蹄,仿佛真的有怨靈盤踞在此,不肯離去。
「到了,這就是杏林村。」馮捕頭指向前面一個栽滿杏樹的村莊,上前揭下貼在村口的封條。
村中古樹成林,原本是極富靈氣的小村莊,現在卻如同人間地獄。雖然過去許多日,但地上、牆上、樹幹上留下的血跡無一不提示著此處曾經發生的屠殺。
柴郡主和如蔓在馮捕頭的指引下,來到祠堂後方的平房,這裡完好地保留著當時的布置。如蔓心中已經對整件事有了基本的判斷,她幾乎可以確信趙熠當晚確實是睡著了,而且在藥物的作用下沉沉昏睡,故對外界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張復等人賊喊捉賊,不僅殺了人還躲進地窖製造密室,把作案嫌疑都推到趙熠身上。所以解開地窖之謎就是此案的關鍵。
房間的一角是地窖的木門,木門是由幾塊木板拼成的,拼接之處還漏著幾條縫隙,入口旁有一個大醬缸,與村子裡家家戶戶醃菜用的缸一模一樣,缸底壓著一塊細布,缸中盛滿了水。如蔓走過去試圖推一推,卻是紋絲不動。
如蔓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蹲下身來在地上找別的機關。她拉起缸底的細布,發現布的一邊的邊緣整齊,應是被剪刀之類的利器裁減過。如此之外,地上乾乾淨淨,確實沒有可疑之處。
她微微嘆口氣,抬頭轉了轉僵硬的脖子,目光往天花板一瞟。這一瞟不打緊,她注意到上頭的房樑上嵌著一個鐵環。
她心臟突突一跳,忙道:「馮捕頭,哪有梯子?我要上去。」
「發現什麼了?」柴郡主聞言走過來仰頭看,也發現了鐵環,驚道,「蔓兒,那上面掛著什麼?好像是幾根絲線?」
如蔓順著馮捕頭搬來的梯子往上爬,那鐵環有指頭一般粗,牢牢釘在房梁中,上面掛著幾根絲線。她解下一段絲線摸了摸,遞給柴郡主道:「六伯母,這好像與土廟中的風箏線是一樣的!」
柴郡主接過來一看,點頭道:「不錯,韌度如此之高,就是賀蘭山冰蠶所產的絲線。果然,就是他們幹的!」她放低了聲音,說完還朝馮捕頭看了一眼。而馮捕頭把梯子搬進來之後就自覺地退了出去,顯然是得到秦斐的點撥,特意不參與她們的調查。
柴郡主放下心來,轉頭問如蔓道:「這鐵環和絲線是個機關嗎?做什麼用的呢?」
如蔓也沒想明白,只能繼續琢磨。她將絲線全部解下來,又發現鐵環上掛絲線之處出現了淺淺的印痕,似乎曾經掛過什麼很重的物體。
「掛的是什麼呢?」她十分困惑。房樑上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東西,她只好順著梯子爬下來。因為腦中一直在思考,未曾留意腳下的地面,她下梯子後身體一轉,一腳踩在一個火盆上,崴了一跤。
「沒傷著吧?」柴郡主趕緊拉住她的胳膊,把火盆一腳踢開,「小心,這屋子裡亂七八糟的雜物太多了,這些火盆也都是亂放。」
如蔓一愣,方才她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地窖周邊,卻沒注意到其他地方。柴郡主這麼一說,她才發現,這屋裡少說也擺了有五六個火盆了,而且都集中放在水缸旁邊。她不由得心中大異,連忙把馮捕頭叫進屋來問道:「馮捕頭,那日你們進屋的時候,這些火盆都在燒嗎?」
馮捕頭點頭道:「是啊,當時這屋裡門窗緊閉,又熱又悶,我站了一會兒就出了一身的汗。」
「怎麼會放這麼多火盆呢?」
「我也不知,許是王爺怕冷吧。」
「不對,如果是王爺取暖用,為什麼不全部放在他床邊?」如蔓嘴裡嘟囔著,腦中時有亮光閃現,破碎的畫面似乎又慢慢拼湊在一起。她圍著醬缸快速繞了兩圈,仰頭望了眼鐵環,又伸手探進水中。
水,冰得浸骨。
她本能地打了個冷顫,垂頭走到柴郡主身邊,一言不發。
柴郡主見她神色有異,忙小聲道:「蔓兒,你是不是想明白了?」
如蔓無聲地點了點頭。
「我們走,回去說。」柴郡主拉過她的手,兩人一起走出屋子,只見馮捕頭背對著他們站在門口,神色自如。
「二位,這就驗好了?那我們回城吧。」馮捕頭似乎對案情真相一點興趣都沒有,一句也不過問,將馬兒牽過來便引著兩人回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