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上官夫人一筷子敲在他頭上,訓道:「臭小子,賣什麼關子?寶兒問你,說就是了。」
上官夫人好威武!
喬寶清依賴地往上官夫人那邊靠了靠,然後衝上官潛拋出一個得意的眼神。
上官潛無奈地摸了摸被敲痛的地方,道:「娘,你要打我也別當著二寶的面啊,她以後要跟你這麼學怎麼辦?」
「胡說!」上官夫人說著擡手又要敲他。
上官潛笑著舉手投降:「好啦,娘,我說就是了。你先前曾說,現在江湖上都在流傳,我和趙鶴堂生死相搏,雙雙受了重傷的事?」
上官夫人點頭:「還有說你們同歸於盡的呢,這是小八聽到的,他惱得很,在大街上就和人打了一架。」
「這就好辦了。」上官潛胸有成竹地道,「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明日就啟程送二寶回揚州,對外則聲稱我因為傷勢沉重,要去江南尋訪名醫,我們找輛大車一路慢慢地走。接下來,等著陳少宇自己跳出來就行了。」
喬寶清對回揚州並無異議,只是有些懷疑地道:「這樣有用嗎?他要不敢出來怎麼辦?」
「那也無妨,我們又沒什麼損失。」上官潛笑道,「其實這要看他手裡還有多少籌碼可用,若是一窮二白,那他除了逃跑就顧不上別的了。可若是他握有足夠的財物,以他的性格,叫他咽下這口氣,不來找我算帳,恐怕是件很困難的事。」
「那就這麼辦,成與不成,姑且一試。」上官夫人同意了,道,「我帶來的人留給你們一半,叫他們在暗中沿途護衛。小七,你的傷雖已好了七八成,但最好還是別動武,凡事交給護衛便是。」
上官潛與喬寶清一齊點頭。
上官夫人站起身來:「既然定好了明日出發,今晚就早些休息吧。」她笑眯眯地看向喬寶清,「我帶來的人多了些,把莊子上的空屋都占滿了,寶兒,我同你一個屋好不好?」
喬寶清對上官夫人很有好感,聞言立刻點頭,還殷勤地過去扶住她的手臂,道:「夫人跟我來。」
說著,一大一小兩美人和和樂樂地走了,留下上官潛在後面露出了難得的鬱悶表情——娘真是的,把他晚餐後的付帳福利都剝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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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聲一下又一下,規律地踩在土板路上。
車夫戴著草帽,坐在外面的車轅上,懶洋洋地攤著手腳,只有在遇見岔路的時候,他才揚起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餘下的大多數時間,就任由馬匹慢吞吞地邁著小步往前走。
這樣緩慢的行程進入了第十天,喬寶清憋不住了,靠在車壁上問:「不能快一點嗎?這樣也太慢了。」
上官潛坐在她對面,正閉目養神,聞言回答道:「我身受重傷,經不起顛簸的。」
「你坐在車裡悶,就出去坐一會,看看風景好了,叫小席把帽子給你戴。」
喬寶清一臉的不樂意:「外頭熱,我不去。」
上官潛道:「熱了你再回來,小席會講故事,讓他講給你聽。」
「我又不是小孩子,誰要聽什麼故事?」
「那到下個城裡給你買幾本書,你愛看什麼?還是喜歡別的消遣?」
回應他的是一個重重的「哼」字。
上官潛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喬寶清不是覺得路程走得慢了,也不是嫌無聊了,她根本就是在找彆扭。
「你怎麼了?」他睜開眼來,果然看見喬寶清的俏臉上寫滿了「我就是不高興」!
「哼!」喬寶清扭過臉去,留給他一個後腦勺。
上官潛不由失笑,探身湊過去,捏捏她的臉頰:「二寶,生什麼氣?」
喬寶清啪地打開他的手:「不許碰我,你不想理我就算了,我一點也不稀罕,誰要你假惺惺的!」
「我不想理你?」上官潛甚覺匪夷所思,「你這是從哪裡得出來的結論?」
「還裝蒜!」喬寶清轉過臉來,向他怒目而視,「我跟你說話,你都三言兩句就打發我了,你以為我感覺不出來?現在連三言兩語也懶得跟我說了,叫我去找車夫聊天!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你就想早日把我送回揚州,就可以擺脫掉我,以後再也不用管我這個累贅了——你、你居然還笑,有什麼好笑的?!」
上官潛確實在笑,他沒怎麼出聲音,整個人卻都笑得發抖,坐都坐不穩了的樣子。
喬寶清氣得用腳踢他:「不許笑了,有什麼好笑的!」
上官潛由著她踢,又笑了好一陣才停下來,解釋道:「我不說話是為著別的原因。你想,如果陳少宇決定來襲擊我們,事先怎會不派人來打探虛實?若是讓他知道我還有力氣在車裡一直和你說說笑笑,他還怎麼敢來?」
聽上去好像有那麼點道理?喬寶清想了想,就覺得自己先前的抱怨顯得十分丟臉,偏過頭去不想說話了。
「還在生氣?」上官潛笑道,「早跟你說了,你想知道什麼,直接問我就是,偏要自己瞎琢磨,總往歪了想。」
喬寶清忍了忍,沒忍住,回道:「誰往歪處想了?明明是你不對勁,之前是那樣,現在忽然就變成這樣,忽冷忽熱陰晴不定的,還好意思怪我亂想!」
上官潛向她眨眼:「之前是哪樣?」
「你——明知故問!」
上官潛點頭:「我明白了,所以你是生氣我現在不那樣了?」他探身便湊過去,「這好辦極了。」
喬寶清慌忙擡手,拍開他的臉:「你走開,我才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上官潛向後倒在車壁上,見喬寶清張口欲言,他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止住她的話,然後道,「好啦,傻二寶,別再自己想一些奇怪的事了。聽我說,我們的婚約一直都在,從來沒有真的取消過。」
「……」喬寶清震驚之極地看著他,就好像他的頭上忽然長出了一隻角——不,應該是他的屁股後面一定多生了一條狐貍尾巴才是,不然他怎麼可能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明明一個字都沒有透露過,這輩子她都沒有這麼沉得住氣過,可原來他一直都知道!
上官潛被她那副炸了毛的小動物般的表情逗笑了,道:「這有什麼好驚訝的?你那些小心思,也就你自己以為藏得好罷了。好了,現在可以安心了?」
「有、有什麼安心不安心的。」喬寶清結結巴巴地道,視線一個勁往車頂上飄去,「其實不用你說,我早就猜到了。」
「你這個人,雖然心眼多得不得了,太不老實,人品倒還馬馬虎虎。」喬寶清的視線定在車頂上不肯下來,「假如不是婚約還在,應該不會一直要對我那樣啦。」
上官潛笑道:「多謝讚譽。不過,似乎你對我的人品也並不是有十分的信心?否則何以好多天都坐立不安,憂思難解?」
喬寶清道:「我又不知道我猜的對不對。」
「那麼你為何死撐著不肯問我?我瞧你憋了幾天,恐怕你不好意思開口,主動問你,你還是不說。」
當然是因為她開不了這個口啊!雖然不想承認,但曾被「退婚」這件事對她的打擊確實非同一般的大,她才丟不起這個臉,主動再提起什麼婚約不婚約的。
「誰死撐了,我才沒那麼在乎呢。」心裡彆扭著,喬寶清嘴上就說得很硬。
「真的?那你猜錯了也沒關係?假如婚約其實是取消了呢?」
「那又怎麼樣,別以為就你聰明,我也是有主意的。」
上官潛興致大起,問道:「你想了什麼主意?」
「你要是真的是個壞人,只打算占我的便宜,」喬寶清咬了咬唇,逼著自己忽略掉臉頰上不斷攀升的熱度,低頭直視上官潛含著笑意的眼睛,道,「等我哥哥回來,我叫他打死你!」
「哈哈……」
上官潛的朗笑聲直衝出車外,在曠野上傳出好遠。
「笑這麼大聲做什麼?!」喬寶清兇巴巴地踩他一腳,訓道,「被陳少宇識破了怎麼辦?」
「放心,這段路是安全的,前後左右都一片荒涼,既無建築也無草木,功夫再高的人也無法在暗中靠近窺伺。」上官潛說著,仍在斷斷續續地笑,一副愜意開懷到不行的樣子。
她自以為在撂狠話,卻不知上官潛完全是拿了當情話聽,心懷大暢,他的笑意就沒收起過,眼神也沒從她的臉上移開過,深邃又迷戀。
喬寶清哪裡經得起他這麼看,雖然他沒做任何越矩的動作,甚至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她卻仍是羞澀到不敢與他對視,心底不受控制地流淌出絲絲甜蜜來。
她扭著自己的手指,以為這下上官潛多半要忍不住對她做點什麼了,思緒不由掙紮起來,想著她是堅決反抗好,還是、還是就從了算了?反正他們有婚約在,偶爾親近一些,應該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她把自己想的怦怦心跳,兩腮暈粉,幾根細白的手指扭過來扭過去,誰知過了好一陣,也只聽得馬蹄悠揚,對面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忍不住偷偷擡眼,向對面望去。
她此刻的眼神殺傷力實在巨大,眼波欲滴,欲語還休,上官潛只與她對視一瞬,便逃一般別過臉去,深沉地嘆了口氣。
喬寶清與他相處日久,模糊意識到他這樣代表什麼意思,心跳不由更快,臉也燙了,又有些微自得於自己對他的影響力,低語著嘲了一句:「裝什么正人君子。」
「你這丫頭,真是不識好人心。」上官潛無奈地轉回頭來,道,「我可曾與你說過,小席很會講故事?」
喬寶清不懂他的意思,嘟唇道:「我說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不要聽人講故事。」
「不是說這個。」上官潛搖頭,「我的意思是,假如不想變成他故事的素材,我們就最好克制一些。」
喬寶清愣了一下,尖叫,「你為什麼不早說?!」怪不得他一路都正經得不正常!
上官潛道:「這又沒什麼要緊——小席平常是收集情報的,並不怎麼出現在明處,你以後也很少會見到他。這次是為了抓陳少宇的行蹤,娘才叫他跟我們一起,他的視力和聽力天生就比常人高出一截,有他在更保險一些。」
「……」喬寶清開始回想她先前都說了哪些蠢話,越想臉色越垮。
上官潛安慰道:「不用緊張,你說話聲音不大,車輪聲又吵,小席即使聽見你在說話,也聽不清你說的是什麼。」
喬寶清覺得有道理,臉色剛剛和緩了些,便聽外面的臨時車夫小席揚聲道:「七少說的是,屬下一個字都沒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