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席捲桂地,嶺南震恐,但對於身處淪陷地的嶺南西部民眾來說,生活並沒有什麼變化,無非是城頭換了旗幟。
生產經營依舊照常進行,那些巡弋的將士也沒有擾民之舉,與傳聞里的殘暴形象迥然不同,反倒在高澄離開前的特意安排下,時常上演軍民魚水情,以打消南陳政權這些年對北齊軍紀的抹黑。
斛律光領軍南下後,並未與高澄匯合,而是在他的授意下,把守西側險隘,以防宇文泰不顧一切由雲貴高原東出救援。
而在高澄向粵地逼近的同時,冼挺也闖進了冼英的帥帳。
「桂林已陷,齊軍兵臨合浦(廣西北海市轄縣),逼近高涼(廣東高州),將士們憂慮家人,無心再戰,如今局勢危如累卵,而齊主之德,四海稱頌,莫不如順天命,應人意,卸甲倒戈迎奉齊主。」
冼挺即為冼英之兄,先祖世居高涼,為俚人首領,其部族占據山洞,有十餘萬戶,由於家族推行女性世襲首領制度,故而這首領的位置落在冼英頭上,而非其兄冼挺。
冼英卻不鬆口,她回絕道:
「天子待我以恩德,我自當捨命報效,又怎能臨危背棄。」
冼挺見她執迷不悟,憤慨道:
「你自然是不惜一死,但作為首領,可曾考慮過部族,非得讓眾人為你陪葬不可!」
冼英聞言沉默不語,冼挺見狀也平緩了氣息,苦勸道:
「即使此戰能使齊人退兵,但以高齊之國力,亦無傷骨肉,若是他們年年來伐又將如何,難不成非要我們俚人死絕了,才能替你報答君恩?」
冼英還是不作答覆,冼挺急了,他搬出陳年舊事,說道:
「當年我行事不法,聽你勸告,才一心保境安民,今日你為何就不能聽我一次勸。Ϭ९ʂհմ×.çօʍ」
原來冼挺早年間桀驁不馴,恃強凌弱,常常劫掠周邊州郡,為害一方,是聽了冼英的勸說,被她感化,才改變了行跡。
冼英被兄長逼得緊了,這才說出心中顧慮:
「當日我曾將齊使執送廣州,如今頭顱還懸在城樓。」
冼挺見她態度軟了下來,趕緊趁熱打鐵勸說道:
「齊主有混一宇內之心,又豈是拘泥小節之輩,若你倒戈向齊,齊主必定掃榻相迎,絕不會計較舊怨。」
冼英看著冼挺的殷勤勁,暗自一聲嘆息,說道:
「兄長不妨將你營中齊使帶來。」
冼挺臉色一變,卻又轉瞬即逝,很快恢復正常,他並沒有否認,臨出帳前,冼挺不放心道:
「無論結果如何,萬萬不可害他性命,否則連害兩使,與齊主的仇怨再難消解。🐯🐝 ❻➈𝓼нùⓍ.Ⓒ𝐎𝓜 ☮🍫」
「我自知之。」
冼挺離開沒多久,便帶了一名中年男子回來。
「在下祖珽,添為使節,奉我主之命,特來拜會冼夫人。」
冼英打量了祖珽一番,才問道:
「此前有人遊說我,被我執送廣州,頭顱至今高懸,你如何還敢冒險前來,就不怕步其後塵?」
祖珽渾然不懼,他笑道:
「我主寬宏,能赦冼夫人前罪,但再是寬廣的胸襟,也容不得兩次被人作踐好意,想必冼夫人也聽過南越殺漢使者,屠為九郡的故事,漢使貴重,齊使也不卑微,珽縱然身死,但能得冼氏全族殉葬,亦能含笑九泉。」
冼英這才明白兄長為何要叮囑自己切莫再害齊使性命。
「尊使請坐。」
祖珽才一入座,便對冼英道:
「冼夫人召我前來,想必也不是要聽我兜圈子,我主願以桂林總管一職相授,將合浦至交州,一應民事盡由冼夫人處置。」
冼英沉吟不語,冼挺卻迫不及待道:
「能否世襲罔替?」
祖珽搖頭笑道:
「二位應當知道,我大齊之地,皆為王土,從未有過世襲罔替的封疆大吏,我主曾有言,過去不曾有,將來亦不能有。」
冼英心道,人生不過百年,難不成你還能管得到身後之事。
又聽祖珽繼續道:
「來之前我主曾交代,要與夫人開誠布公,挺便與夫人直言,夫人在世一日,這桂林總管一職便會設置一日,若夫人亡故,即會立即廢除此職,細分州郡,絕不會有世襲罔替的可能。」
冼英聞言,暗自頷首,若是這祖珽一口應承下世襲罔替之事,她反倒不敢相信高澄的誠意,稍作思量,冼英沉聲問道:
「不知齊主得了嶺南,將如何對待我等俚人?」
祖珽知道這是對方最在意的問題,好在臨行前高澄已有交代,他從容道:
「我主有言,若取嶺南,將申令地方官員尊重俚族信仰習俗,傳授耕種技術,推廣文教,俚族學子也能參加科舉,只要有真才實學,便能入朝為官。
「在我主心中,無論胡漢,都是他的子民,沒有高低貴賤。
「要求只有一點,盡到該盡的賦稅義務。」
冼英還未表態,冼挺便急著催促道:
「齊主如此開明,阿妹何故猶豫不決!」
顯然,高澄對冼挺另有許諾,故而他才極力要促成這件事。
冼英並非愚忠之人,恰恰相反,原時空中,她歷經梁、陳、隋三朝而榮寵不衰,自能審時度勢。
此前將齊使執送廣州,不過是那人泄露了蹤跡,陳霸先又怎會沒有安插耳目。
當時齊軍尚未南下,她又怎會冒險。
如今陳霸先自顧不暇,冼英這才願意考慮高澄的條件。
高澄開明的民族政策讓冼英很是動心,實際上,她也曾派人往江北探查,事情也確實如祖珽所說,對於胡漢百姓,高澄大體上做到了一視同仁,僅存的差距在於優待將士家卷,但這也與民族屬性無關。
思慮再三,冼英終於下定決心,她起身對祖珽道:
「冼英願降齊主,還望齊主莫要忘了今日的許諾!」
祖珽聞言,鄭重道:
「我主必不負今日之諾!」
當天,派陳霸先派來抵禦高澄東進的冼英召集部族親信,襲殺軍中陳將,隨即向全軍將士宣告倒戈,軍中將士多是俚人,紛紛擁護冼英的決定。
而祖珽也匆忙由高涼前往高澄軍中報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