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如絲,輕輕飄落。
洛府,廊道中。
洛賓負手而立,瞧著廊道外那水池,自天而降的細雨,在水面中砸出一道道圓圈漣漪,正如他此刻心情一樣,非常不平靜。
時隔這些年,沒想到,能在這祥雲城再次遇見她,而且,那時候,在市集,邀請她進府一敘,結果竟還被她拒絕。
洛賓眼圈通紅,喃喃開口道:
「細雨綿綿落,洛賓立廊前。」
「池水映思緒,舊愛憶心間。」
「昔年杜姑娘,倩影舞蹁躚。」
「相思無盡處,情絲繞萬千。」
一首詩念完,洛賓淚水早已奪眶而出,突然聽見一陣腳步聲,側眸一瞧,就見廊道中跑來一個穿著羅裙、十六七歲的俏麗少女。
洛賓忙忙背過身去抹淚,然後就聽身後少女開口道:「爹爹,您怎了?聽說你今日回來,就魂不守舍的。」
「綾兒莫要胡說!」洛賓面色恢復正常,猛地回首,瞧著眼睛水靈靈的閨女:「我這不是好好呢嘛。對了,你哥呢?」
綾兒輕笑道:「我哥不知去哪了,可能去賭坊了吧。爹爹,咱們去抓他吧。」
「這逆子!」
洛賓面色憤怒,正要前去,就見一個僕人朝此跑來,口中喊道:「大人,剛剛有個……」僕人看了看少女,湊過來跟洛賓耳語……
唰!
洛賓眼睛睜大,眼神露出高興的光澤。
「綾兒,你去將你哥叫回來。我就不去了,我還有事!!」洛賓忙忙離開,留下一個皺著秀眉,滿臉疑惑的俏麗少女。
來到客棧屋中,唐語荷將行囊放在桌子上,就在梳妝鏡前坐下,鏡中的自己,肌膚滑嫩,白璧無瑕。
瞧著鏡中自己三十出頭的容顏,唐語荷陷入深思,覺得有些話,必須要跟洛賓說……
這時候,門被敲響。
「進來吧!」唐語荷瞧著門,便是不問,也知道來者是誰。
門打開了。
一個錦袍男子呈現在唐語荷眼中,目光中的錦袍男子,看上去還是文文弱弱,和當年不同的是,現在的他,下巴蓄著鬍子,有一種說不出的沉穩。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洛賓。
洛賓忙不迭地關上門,深情地朝此望來:「杜姑娘!」
「坐吧!」唐語荷氣定神閒地說道。
洛賓點頭,來到唐語荷對面坐下,面掛微笑道:「杜姑娘,我洛賓,也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唐語荷幽嘆一聲道:「洛大哥。過些日,夏軍要來祥雲城,你不打算離開嘛?」
唰!
洛賓忙道:「過些日,這大理國國丈,楊國道會來祥雲城坐鎮,並且和王佐臣將軍一起抵抗夏軍,我為何要離開?」
唐語荷美眸微垂,覺得王佐臣歸順的事,還是不能和洛賓說。於是道:「可是,他們不是夏軍的對手,你就不怕陸掌事,到時將你殺了?」
洛賓搖頭道:「若是攻下,陸景生那個太監為何殺我?」
聽到「太監」二字…
「洛賓,你住口!」
「不許你那麼說他!」
「再敢說他壞話,我殺了你!!」
見洛賓嚇了一跳,唐語荷眼圈驀然通紅,語氣緩和,起身道:「其實,陸景生就是咱們夏國皇帝,他是假太監。」
唰!
洛賓驚愕,忙忙道:「你意思,他就是當年,你照顧的那個嬰兒?」
「是!」
唐語荷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瞧著外面濛濛細雨:「昔日在金國的時候,我就已經將你和我的事情,跟他說了。以我和他的關係,他自然不會如何我,更是說不在意那些,但是,你是個好人,我怕他會說話不算話,到時候城破之後為難你。」
洛賓面露痛苦,目中噙淚,起身道:「你呀,幹嘛要告訴他這些呢。算了,我不走。我躲累了。若是他殺我,我就求他放過我的家眷,只殺我一人就好。」
唐語荷回首瞧了眼洛賓,微微搖頭,沒有說話,微垂美麗的容顏,也知道,洛賓是個固執的人,一旦決定的事,沒辦法勸。
洛賓想起那時候、瞧見唐語荷和曹子峰說說笑笑的情景,走過來,眼中萬種柔情:「對了,杜姑娘。你和曹子峰,真的沒什麼?」
「沒有!」
唐語荷的面容,宛若晨曦中初綻的荷花,清麗絕俗,不染塵埃,她玉面微側,一抹淡淡的哀愁似乎隱於那如畫的眉眼之間。
她朱唇輕啟,聲音如同山間清泉,緩緩流淌:「我與曹子峰之間,清如水,明如鏡,清清白白。且相敬有禮,別無他念。我們因緣際會相識於半途,實則交情尚淺,並未深交。」
洛賓聞言,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眼眶不自覺地濕潤了,笑容中帶著幾分釋然與期待:「杜姑娘,多少個日夜,我夢中尋覓,你的身影如影隨形,未曾想,今日竟能親眼得見。我……能否,讓我擁抱你一下,哪…哪怕只是片刻?」
唐語荷的目光輕輕掠過洛賓,那眼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歸於平靜。
她緩緩起身,步伐輕盈,如同踏雲而來,於榻邊優雅落座,低頭間,一縷碎發輕輕拂過她如玉的面頰,增添了幾分柔弱之美。
她輕聲細語:「洛公子,你此言然禮法之約,不可輕越。你我之間,尚需以禮相待。」
洛賓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卻很快被理解所取代,他站在原地,未曾移動分毫,心中五味雜陳,一時之間,他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微妙的情感,既有遺憾,又似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甜蜜與期待,靜待著未來或許能綻放的更多可能。
半晌過後,唐語荷微微抬眸,目光輕輕掠過他忐忑不安的面龐,嘆息道:「要不,你還是走吧。」
洛賓苦道:「杜姑娘,你明日,真的就要離開了嘛?就不能多留些時日?」
唐語荷偏過臉去,不理會洛賓,這時候,聽見腳步聲,側眸瞧去,就見洛賓朝門行去。惱怒道:「日後,咱們再也不見!!」
洛賓立住,目中閃著淚花望來:「是!」說著,踏出門,並且關上了門。
見狀,唐語荷玉拳緊握,猛地捶了下床板,微微閉目,腦中浮現陸風的面孔,不知怎的,這一刻,非常想念陸風……
就在這時候,門外洛賓嗓音:「曹兄?您怎麼來了?你這還帶了酒。」
曹子峰嗓音有些醉醺醺的:「哦,我來見一個朋友。若是洛兄不介意,就一起來喝酒吧,我明日就要離開這祥雲城了。」
「是見杜姑娘吧?」洛賓奇道。
「哦,是!」這時候,曹子峰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洛兄和杜姑娘,是怎麼認識的?」
洛賓猶豫一下,嗓音道:「咱們,以前見過。曹兄你呢?聽杜姑娘說,你們是來祥雲城半道認識的?」
唰!
聽到外面兩人的對話,唐語荷美眸一凝,紅唇微張,輕輕嘆息一聲,然後就聽門被敲響,曹子峰嗓音道:「杜姑娘,咱們能喝喝酒嘛,明日,我就……」
「算了,都進來吧!」唐語荷起身道:「咱們喝酒的機會,怕是就這一晚了。」
這時候,門被推開。
曹子峰在前,洛賓在後。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曹子峰將一紙包牛肉,和兩壺酒放在桌子上,笑眼中藏淚,嗓音顫抖著道:「今晚…就想和你痛飲,然後,明日咱們各奔東西。」
洛賓也朝此瞧著:「我…」
唐語荷暗道,不管如何,是時候跟此二人,有個了斷了。
唐語荷起身,來到桌前,將桌子上的帷帽和行囊丟到榻上去,擠出迷人笑容,幽幽道:「二位,都請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