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就是你們元老會給出的新方案?」
議政殿之上,當約書亞展示完「可視傳送陣」之後,林齊閣老就緩緩開口說道:「你的意思,應該是想在宣忠大典那天,製造一個足夠巨大的可視傳送門,然後把鬱金香帝都和我們大武帝都的皇宮聯通起來。
如此,我們陛下既不用離開皇宮,也能變相達到降臨鬱金香帝都的效果。
約書亞使者,老朽理解的有錯誤?」
「基本就是這麼個意思。」
這位鬱金香使臣微微一笑。
「這有什麼意義?」
半人馬將軍威爾斯滿臉詫異,「你們就非得讓鬱金香帝都的民眾看見我家陛下真身?」
「這是神聖的古禮。」
約書亞依舊是這麼一副措辭,神情嚴肅。
但事實上……他也不知道這都國難當頭了,那群元老會的權貴們還在乎個錘子的古禮,態度竟是如此強硬,不過他約書亞就是個外交官,上頭給什麼命令,他照做便是。
「此事,再議。」
坐在皇座之上的李觀棋,俯視著約書亞,平靜道:「關於大武王朝和鬱金香帝國結盟之事,朕需要時間來考慮,使者放心,這時間不會太長,正因如此,若是使者有空閒的話,便暫留帝都幾日,屆時朕會再次召見你的。」
「武帝是還有什麼疑慮?」
約書亞仰頭望向他。
「算是吧。」
李觀棋輕輕點頭,神情澹然,「莫非鬱金香帝國連幾日時間都等不得?」
「我們當然等得起,可大楚女帝會等我們嗎?」
約書亞沉聲道:「武帝,御天長城還能開啟多久,你我都心知肚明,至多不會超過兩個半月,這份時間,可不算長了,我們沒有太多時間耽擱,還請武帝早做決斷,共抗大楚!」
「的確。」
李觀棋背靠皇座,擺了擺手,「來人,送使者回住處,這些時日好生招待。」
「……謝武帝。」
見他如此態度,約書亞也只得低頭行禮,「既然武帝還需時間考慮,那這幾日在下就先逗留在大武帝都之內,隨時等候武帝的召見。」
說罷,這位鬱金香使臣便轉身離去,就此離開了這間議政殿。
「陛下,您的意思是?」
林齊閣老從人群里走出,仰頭望向李觀棋,輕聲道:「老臣還是最開始的看法,此次結盟,絕對有詐。」
「可是動機呢?」
旁邊的蘭德爾眉頭緊鎖,「老夫也覺得有問題,可是林齊閣老,恕老夫愚鈍,面對今時今日之局面,老夫實在想不出,鬱金香帝國會因為何等原因,而對我們下手?我們一倒,他們面對大楚女帝,希望豈非更加渺茫?」
「也許鬱金香壓根就沒想對抗大楚女帝?」
這時,有官員發表意見。
「他們想臣服大楚?」
「不然呢?如果他們真的想對我們下手,那結果就只有一個——拿著我們大武王朝的殘骸,當做向大楚女帝效忠的投名狀。」
「確實,言之有理。」
「可是為什麼?臣服大楚,在他們眼裡難道還不如臣服我們大武王朝?」
「不太合理,就如今八國柱那卑微姿態,我不認為鬱金香的元老會們也想淪為一個下場。」
「可若非如此,鬱金香又有什麼理由對我們耍陰謀?」
「也許……猜測一開始就是錯的,鬱金香帝國真的是誠心誠意,僅僅是格外在乎古禮而已?」
「基層百姓有可能會視古禮大於一切,但那些元老會成員,怎麼可能會拘泥於所謂古禮?」
「就是,鬱金香帝國,舉國信奉光明女神,可你去看看,那些教廷里紅衣大主教級別的,有哪個是真正信神的?他們壓根就不信神,所謂神靈信仰和古禮,都是用來束縛底層人的,他們這些頂級大貴族哪裡會在乎!」
「大楚虎視眈眈,鬱金香元老會還重視古禮,沒有半點邏輯可言。」
「可是……」
「夠了!」
大殿之上,文武群臣的彼此討論,終於被李觀棋的一聲低喝打斷。
包括林齊閣老和蘭德爾在內,殿內的所有官員都微微仰頭,朝那一位坐在皇座上面的大武皇帝投去目光。
「關於此事的討論,到此為止。」
李觀棋背靠皇座,輕聲說道:「和鬱金香帝國的結盟,朕自有考慮,不過正如朕方才所言,朕還需要幾日時間,屆時,朕自會給你們一個答覆,至於現在……退朝吧,諸位去辦自己的事。」
「……」
群臣面面相覷。
但最終,他們還是盡皆低下頭來,朝李觀棋彎腰行禮。
「臣等告退!」
說罷,這上百位官員就陸續退場,離開了這間大殿,除了……那一位身披紅色官袍的羊頭人,氏族並不高貴,因為他有著一顆毛茸茸的白色綿羊腦袋,不過看著還挺順眼的。
「嗯?」
李觀棋有些疑惑地看向這位羊人。
他記得對方,這位羊人官員基本是負責對東洋群島的管理,東洋群島各個島嶼的情況,都會被監察使上報給這個羊人,若是有什麼值得一提的,這羊人就會上報給李觀棋。
「東洋群島出事了?」
李觀棋有些好奇。
「回陛下的話。」
這位羊人官員低頭行了一禮,然後說道:「是藍心島,藍心島是位於東洋群島南部的一個小島嶼,就在7日前,藍心島的總衛官,一個名叫『赤元安』的人,上奏摺想求見陛下。
內閣代為處理奏摺之後,以陛下您當時正在閉關的理由,駁回了赤元安衛官的覲見請求。
不過這些天他始終不曾放棄,還對微臣聲稱說和陛下您的師姐有舊,是陛下您的故人,所以微臣便有些拿捏不定了。
此時恰逢陛下出關,於是微臣斗膽求問陛下,此事是否屬實?
若是虛假之言,微臣打擾陛下,還請陛下責罰。」
「是真的。」
李觀棋聽得此言,輕輕點頭,「沒事,你做的很好,讓他過來吧。」
「是,陛下。」
得到這個答覆之後,羊人立馬轉身離去。
很快,議政殿外就有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
李觀棋循聲望去。
只見在那燦爛的天色里,一位身披藍色長袍,赤發赤童的高大男人邁步而來,緩緩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正是赤元安!
「臣赤元安,拜見陛下。」
這位赤發男人來到大殿正中央,聲音平靜,準備向李觀棋跪拜行禮。
不過,還沒等他跪下來,甚至都沒等他彎下腰,赤元安就感覺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掰直了自己的膝蓋和腰杆。
「無須多禮。」
李觀棋從皇座之上起身,拾級而下,走到了大殿中央,站在他的面前,看著這張熟悉的俊朗臉龐,輕聲道:「說實話,我本以為冊封大典那天,你會跟著藍心島的島主一起過來覲見,可你沒有,但你現在又來,為什麼?」
「群島偏僻,藍心島更偏,消息傳得很慢。」
赤元安眼神複雜,低頭嘆了口氣,「我知道武朝新帝是你,但那時我並不知道,大楚女帝竟是……燕青,我是等島主回來才得知的這個消息。」
「你就是為這個來的?」
李觀棋平靜道。
「當然!」
赤元安抬眸望向他,焦急道:「這不正常,你是燕青的師弟,你應該很了解她,以她的性子,她不可能去做什么女皇帝!更不可能做出發布檄文,欲要征服世界這等事,這不正常!如果大楚女帝真的是燕青,那她身上一定出了什麼事!」
「……」
李觀棋微微沉默。
赤元安來找他,時空之心沒有模擬出來這件事。
不過這也是時空之心的老操作了,經常會省略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等他自己面對。
畢竟他剛剛去找時空之心,主要是為了模擬鬱金香帝國的結盟事情,正因如此,面對赤元安的這一個小插曲,時空之心便直接省略了。
是的,小插曲,無用的小插曲。
「那你又能做什麼呢?」
李觀棋看了眼赤元安,輕輕搖頭,「師姐的確出了點問題,可你什麼都做不了。」
「我……」
此言一出,赤元安頓時低下頭,雙拳死死握緊,咬著牙,一言不發。
「回去吧。」
李觀棋背對著這位赤發男人,擺了擺手,「她是我的師姐,我會拼盡全力去幫助她,我保證,我會讓她恢復原樣的,而你要做的,就是當好藍心島的總衛官,在海獸威脅下保護島上居民,若是海獸威脅實在嚴重,就上報藍心島的監察使,請求支……嗯?」
說著,他再次轉過身來,詫異地看著赤元安。
「你……」
李觀棋走上前,湊近赤元安,在他身側聳了聳鼻子,眉頭微皺,「赤元安,你有新女人了?」
「為、為什麼忽然問這個?「
赤元安後退兩步,眼神閃躲。
「味道。」
李觀棋瞥了他一眼,依舊皺著眉頭,「你身上還殘留著做男女之事的味道,雖然很澹,可還沒散去,你也是異血人類,應該聞得到。」
「……」
赤元安沉默了半晌,然後才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我之前和你說過,島上有個叫做藍靈玉的女孩,她、她……我在她面前,感覺很輕鬆,所以……」
「夠了。」
李觀棋神情澹漠,「不想講,那就別講,我也沒半點興趣聽你說這些,你也不必心懷愧疚,既然重新選擇了妻子,那就好好待她,還有,我前陣子見過師姐,也跟師姐提起過你了,她知道你還活著……」
「然後呢?!」
還不待李觀棋說完,赤元安就迫不及待地問道:「她什麼反應?!」
「別打斷我的話。」
李觀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才繼續說道:「沒什麼反應,你和她結束了,就這麼簡單,她不會來見你,你也不必再去找她,在藍心島和你的新妻子度過餘生吧,就當自己死了。」
「……」
聽得此言,赤元安表情複雜,張了張嘴,似想說些什麼。
可話到嘴邊,他卻又說不出口。
最終,這位赤發男人只是低下頭,小聲道:「能、能不能請你幫我帶句話,等你再見到她之後,幫我跟她說一句,對不起。」
「我不會幫。」
李觀棋搖了搖頭,澹澹道:「從今以後,我不會主動在她面前提起你赤元安的名字,你也不必說什麼對不起,她從來沒有怪過你,哪怕是在得知你假死卻不歸之後。」
「行了,就這樣吧。」
「朕,乏了。」
說罷,李觀棋轉過身,重新朝上方的皇座走去。
「……微臣告退。」
赤元安神情暗然,低頭彎腰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就此離開這間議政殿。
而李觀棋也重新回到皇座上坐了下來,低著頭,右手揉著眉心。
「知道為什麼,世上的青梅竹馬,能走到最後的,十不存一嗎?」
這時,冥王的聲音,忽然在李觀棋的腦海里響起,帶著幾分感慨。
「因為是人就會變,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閱歷的增加,一個人會變成另一個陌生的模樣。
然而,所謂的青梅竹馬,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從小就陪伴身旁,所以對他們來說,自己真正喜歡的那個他/她,其實是少年時期,最天真純潔的對方。
可誰能保持天真純潔一輩子呢?
不可能的。
人總會變。
如果一對青梅竹馬,在改變的過程當中,也能保持同步,那他們的關係就不會有裂痕,依舊會是彼此的真愛。
可,這很難。
比如赤元安,他就從一個無憂無慮的陽光少年郎,變成了渴望權勢,滿心想登上王朝之巔的熱血青年。
這有錯嗎?
完全沒錯。
無論男女,長大了之後想變得更加有權勢,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赤元安長大之後,雖然渴望權勢,可他當年在金晶城,哪怕他明知那是雲國柱的陰謀,可他依舊能為了保護金晶城百姓,而犧牲自己的生命。
他依舊是英雄級別的高尚人物。
但可惜的是,長大的赤元安,已經變成了另一種類型的人,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不慕權勢的陽光少年郎。
而王燕青喜歡的,依舊是那個只存在於她回憶里的陽光少年郎。
所以他們的裂痕,從一開始就註定。
這很正常,誰都沒錯,也沒什麼好說的。
但是,小鬼,對我們來說,這實在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太可惜了,如果王燕青依舊無腦深愛赤元安,那或許我們僅憑一個赤元安,就能喚醒你師姐的原本意識了,不至於像現在這般麻煩。」
說到最後,冥王不禁嘆了口氣,「難辦啊難辦,現在天知道該如何解決王燕青的問題?」
「我總覺得問題的關鍵點,已經不在於喚醒意識了。」
李觀棋坐在皇座之上,閉上眼睛,回想起當初進入御天長城,見到王燕青時的場景。
「我要做的事情,也許根本不是喚醒師姐的意識,或者說,師姐的意識其實一直都是醒的,並沒有沉睡,她只是敵不過那個惡魔意識而已,我要做的,是幫她毀掉那個惡魔意識,接著她自然而然地就能甦醒。」
「你的意思是,意識爭奪?」
冥王輕聲道,「在你看來,王燕青現在的狀態,是在原本的自我意識之外,又多出了一個惡魔意識,就像你我現如今的狀態一樣,但是比起我,那個惡魔意識能做的事情顯然要更多,它甚至能跟王燕青搶身體控制權?」
「它已經搶贏了。」
李觀棋睜開眼睛,微微皺眉。
「你這麼悲觀?」
冥王聲音平靜,「不至於,小鬼,保留點希望吧,如果它真的完全贏了,你師姐的原本意識豈不是已經沒了?」
「不……」
李觀棋搖了搖頭,沉聲道:「事情應該比這更加複雜,那個惡魔意識,也許並非如我最開始所想的那般,是什麼上古惡魔藉助惡魔基因在後代身上復活,也許並非如此,它應該是……王燕青在覺醒惡魔血之後,覺醒的第二人格。
那個惡魔,同樣認為自己是王燕青,否則她那天不會對小嬴霜的話語那麼應激,她很反感小嬴霜說她不是王燕青,那個惡魔……也想成為王燕青。」
「有趣,一個哲學問題出現了。」
冥王笑了笑,「一個人的第二人格,究竟是不是這個人?王燕青的第二人格,是王燕青嗎?小鬼,你的答桉是?」
「我的答桉是……該去虎人一族的八階修煉場閉關了。」
李觀棋從皇座之上站起身來,抬手撕開一條七彩流轉的空間裂縫,踏入其中。
「喂喂喂,你都出關了,不來看看小嬴霜嗎?」
這時,龍戟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他腦海里。
「怎麼看?」
李觀棋反問一句,「我馬上要重新閉關,現在去看她一眼,然後又立馬告別?這樣還不如不見,有你和米莎陪著她就夠了,替我陪她好好玩,拜託了。」
說罷,他的身影徹底被扭曲的七彩光芒吞沒。
隨著空間裂縫閉合,李觀棋也徹底離開了大武帝都,前往了虎人一族的八階修煉場,繼續他的閉關修煉。
……
……
「這個家長真是不稱職。」
阿雅貝爾大草原,半人馬領地的一處農場裡。
化作人形,一襲白裙,紅髮及腰的龍戟,無奈地搖頭失笑。
而不遠處,金燦燦的麥地田野間,一位綠髮綠眸的半人馬女王,正在和一位身穿藍裙的小女孩玩得不亦樂乎,嬉笑不斷。
正是米莎和小嬴霜。
龍戟不喜歡以神器姿態待在神武匣里,更沒興趣陪著李觀棋閉關,於是在李觀棋開始閉關之後,她就化作人形離開,來跟米莎一起照顧小嬴霜了。
是李觀棋將小嬴霜帶了回來。
可實際上,他根本沒有時間去盡一個家長該盡的責任,非不願,乃不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