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武帝都之後,李觀棋的所作所為,和模擬情況完全一致。
他先是召見了鬱金香使臣約書亞,表示同意結盟,而對方也表示宣忠大典的一切排場,其實都早已備妥,只需半日功夫,就能在鬱金香帝都之中鋪設完畢。
於是,鬱金香帝國將要向大武王朝宣誓效忠,並將在明日上午,在鬱金香帝都舉辦宣忠大典的消息,在一夜之間就傳遍了全世界。
武朝百姓自然為之沸騰歡呼。
但鬱金香百姓則是有些失落,畢竟這所謂效忠,說難聽些,便是他們從今以後都要淪為亡國之輩了,換成誰,誰都開心不起來。
有趣的是,當夜,長城之內的大楚王朝,也發布了一條檄文。
大體內容,說白了就是一句話。
——要不你們去荒野,把那群流浪者也聚集起來,也算多一份力量嘛。
這無疑是嘲諷。
很顯然,在大楚女帝的眼中,鬱金香帝國和大武王朝的融合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
不過李觀棋沒有在意這些事情。
他只是在朝政結束之後,就來到了小嬴霜那邊,跟這個小女孩開開心心地玩了一個下午,在田野間撒丫子狂奔,在花海間抓蝴蝶,在河間嬉戲捕魚,在山巔放風箏……等等等等。
這是一個美好的下午,不僅僅對於小嬴霜是這樣,對李觀棋也是這樣。
他在這段時光里,將所有的事情都拋之腦後,包括師姐的問題、陳藍和天神的問題、蠱神祖廟的問題、人皇的問題、未來神的真正目的……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全都不再考慮。
「呱——」
入夜。
樹林深處,波光粼粼的湖泊倒映著一輪血紅色的彎月,在紅色月光的籠罩下,岸邊有陣陣青蛙叫聲此起彼伏,看似聒噪,卻也是另一種靜謐。
就在這可稱畫卷的奇景之中,有兩道身影坐在湖邊木屋的台階上,一大一小,好似父女。
「李觀棋,你說,血月日是怎麼形成的呢?」
身穿一件青色碎花裙的小嬴霜,躺在李觀棋的大腿上,指著天上的血紅彎月,滿臉好奇,「這些天來,米莎姐姐教了我好多好多事情,我知道了雨是怎麼形成的,雪是怎麼形成的,但我問她,血月日是什麼情況,她卻說她也不知道。」
這個小女孩,一直沒想通到底該怎麼稱呼李觀棋。
叫哥哥,這女孩似乎有些牴觸,也不知道為什麼。
叫爸爸,她不願意,李觀棋這個還沒結婚的更不願意。
叫陛下,那就太生分了。
所以直到現在,小嬴霜就開始直呼其名了。
不過比起這個,更重要的,是這個小女孩的問題。
血月麼……
「在三萬年以前,這顆星球降臨了一場血雨。」
李觀棋同樣仰頭望天,微笑道:「那時候,各國衛星都探測到了一顆隕石,在朝這顆星球急速飛來,而那顆隕石在大氣層附近炸了開來,血雨就是在那之後出現的。
跟著血雨一起降臨的,還有異血病毒和異血喪屍,血月日,也是在那之後出現的,至於更多的事情,那就沒人知道了。
值得一提的是,血月,並非什麼大氣和光線折射造成的視覺問題。
而是真的變紅了。
每隔一段時間,那顆月亮,那顆月球,就會真的從灰白色,變成血紅色,這就是我們俗稱的血月日。
然後,太陽光照到變紅的月亮上面,變紅的月亮,又把太陽光反射成紅色的光,這就是所謂的血月,以及血色月光的由來。
當然,這只是情況分析而已,這個答桉不算什麼答桉。
你可能還想問,那月亮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紅色?那我就不知道了。」
說到這兒,李觀棋搖頭失笑。
這些事情,都是他當初穿越到末世百年,在韓夢瑤的觀夢庇護所里得知的,那群科學家能發現的,也就這些了。
「什麼是異血病毒和異血喪屍?」
小嬴霜看著李觀棋,眨了眨金色的大眼睛,眼中滿是求知慾。
「就是一種會讓人失去理智,變成怪物的毒。」
李觀棋輕聲道,「而異血喪屍,就是變成了怪物的異血人類,他們失去了理智,但他們的自愈能力更加強大,打碎心臟和頭顱都死不了,必須把身體碾壓成碎肉,還得把碎肉踢散才行,當然,直接燒成灰是更簡單的方法。」
「打碎心臟和腦袋都死不了?!」
小嬴霜愣了愣,「那現在還有這麼可怕的怪物麼?」
「沒啦。」
李觀棋微微一笑,「在3萬年前,有一個叫做火神的偉大領袖,跟其它人類先賢一起,率領人類殺光了所有異血喪屍,重新讓這個世界變得美好了起來。」
「這麼厲害!」
聽得此言,小嬴霜有些驚訝,「那為什麼米莎姐姐從未跟我說過這些事情呀。」
「因為她不知道啊。」
李觀棋笑了笑,「這些都是被塵封的舊紀歷史,米莎姐姐是新紀才出生的人,自然不知道嘛……嗯?話說,龍戟姐姐沒跟你說過這些事情嗎?」
「沒有。」
小嬴霜搖搖頭,回答道:「龍戟姐姐從不跟我聊歷史,說歷史都是過去的事情,年輕人應該放眼未來,而不是執著過去,然後米莎姐姐就說歷史可為鏡,歷史也很重要,然後龍戟姐姐又會跟她說,但人類永遠都不會從歷史裡學會改正,再然後……哎呀,反正就是你一句我一嘴地吵架。」
說著,這個小女孩很是無奈地攤了攤手。
李觀棋也忍俊不禁地笑了笑。
「啊~」
忽然,躺在他大腿上的小嬴霜打了個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雙手拽著他的衣服,呢喃道:「李觀棋,我好睏……這些天總是很困,明明每天都有睡13個小時的,一天時間裡醒著的時候,還沒睡著的時……時……」
話未說完,這位小女孩就躺在李觀棋腿上,打起了細細的鼾聲。
「你也許真的和洛帝一樣呢。」
李觀棋撫摸著小嬴霜的臉蛋,眉眼含笑。
嗜睡。
傳聞大洛神武帝,在十歲那年也很嗜睡,但突然有一天,他連續七天七夜都睡不著覺,整個人清醒無比,並且活力充沛。
開始修煉的異血人類,當然不用睡覺也精力充沛。
可問題是洛帝不一樣,他生下來並沒有修為,十歲那年也依舊是普通人而已,所以這並不正常。
但結果是宮廷御醫也束手無策。
再然後,沒過幾天,按照嬴氏皇族的規矩,年滿十歲的小嬴玄就終於要開始修煉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那就是傳遍全世界的「大洛神武帝,十歲起,一歲一破境,十七歲,七星級,十年不知所蹤,二十七歲,半神皇帝」。
而小嬴霜現在年僅九歲,卻在8天前,也出現了和洛帝當年一樣的嗜睡症狀。
「晚安。」
李觀棋笑容溫柔,抱起小嬴霜,從門前台階站起身來,推門而入,走進了這座湖邊小屋。
他將小嬴霜放到了床上,輕輕蓋上被單之後,就轉身離開,反手關上了門。
「嗡——」
忽然,就在此時,李觀棋的右手背有金光閃爍,一個金光符文緩緩浮現。
這是洛帝在他體內留下的後手,他之前就是憑藉這枚金光符文,才能開啟傳送通道,無視御天長城的封鎖,前往長城之內。
但此刻,在李觀棋愕然的目光注視下,這枚金光符文緩緩發生了變化,竟是從原本的花紋印記,變成了一個字。
一個閃爍金光的東方文字。
洛!
李觀棋的右手背符文,變成了一枚金光「洛」字!
「等等,這是……」
忽然,李觀棋的表情變得極其古怪。
這什麼感覺?
操控國運的感覺?
李觀棋現在是大武王朝的皇帝,麾下疆域有阿雅貝爾大草原、櫻花行省、東洋群島,對於掌控國運的感覺,自然是再熟悉不過。
而現在這枚「洛」字符文的出現,傳遞給他的感覺,跟這種「有國運可掌控」的感覺,簡直是一模一樣!
「洛帝……大洛王朝的皇帝……洛字……大洛王朝三千年的國運……我靠,洛帝你不會吧?!」
李觀棋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的猜測。
他深呼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將注意力全都放在自己的右手背位置,將心神灌注到那一枚「洛」字符文上面。
嗯?
閉著眼的李觀棋,忽然皺起眉頭。
不對勁。
如果說,這枚「洛」字印記給他的感覺,是有一扇門等著他去推開的話,那麼他現在的感覺,就是手都摁到門把上了,然後才發現這門居然是上鎖的。
那怎麼解鎖?
「一滴血。」
「觀棋,你需要一滴嬴氏皇族的血,但前提是,這個嬴氏皇族,必須足夠在乎你,這個『在乎』,並非指男女情事,友情、親情、仰慕、崇拜,等等等等,各種情誼都可以,但唯一的要求就是,他對你的在乎是真心的。」
洛帝……洛帝的聲音!
就在李觀棋心生疑惑之際,洛帝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他腦海里,好似還帶著幾分笑意。
就好像那位強大到不可一世的皇帝,出現在他面前,臉上一副「是不是很急啊?急就對了」的打趣表情。
「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啊。」
李觀棋哭笑不得地睜開眼睛。
洛帝這傢伙明明是異血人類,可是展現出來的許多手段,簡直比咒術師的古怪咒術還要離奇,而他完全搞不懂洛帝是怎麼實現的這些手段。
「吱呀——」
忽然,木門開合的聲音響起。
李觀棋連忙轉身望去。
只見穿著一件青色碎花裙的小嬴霜,就這麼站在門邊,眨巴著金色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你在搞什麼東東?」
「我吵醒你了?」
李觀棋遲疑道。
然而小嬴霜卻是搖了搖頭,然後抬起小手,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然後又指著他右手背的「洛」字印記,「我是被燙醒的,我眼睛好燙,而且莫名其妙的,我感覺全是你手上那個『洛』字的原因……我認得那是大洛的洛,前些天米莎姐姐教我認字了,所以你到底在搞什麼東東?」
「眼睛燙?」
聽得此言,李觀棋不禁眉頭微皺,連忙上前,仔細看了看這位小女孩的眼睛。
在發光。
小嬴霜的這一雙金色豎童,正在逐漸散發出金色的微光。
「越來越燙了嗎?」
李觀棋問道。
「嗯。」
小女孩點了點頭。
「那……」
李觀棋有些遲疑,「那要不你給我一滴血?我剛剛聽見了你爺爺的聲音,他說我需要一個嬴氏皇族給……額。」
他話未說完,小嬴霜就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頭,然後將滲出血珠的右手食指,伸到了他的眼前,「喏,要多少都行。」
「……哈,一滴就行。」
李觀棋先是愕然,但很快就面露笑意,揮手釋放治癒咒術,幫小嬴霜治好手指傷口。
然後,他抬起右手,用右手背的「洛」字印記,在小嬴霜的染血手指上輕輕一蹭。
「轟!」
一瞬間,金光爆發,將李觀棋和小嬴霜兩個人的身影籠罩在內。
半晌,這陣金色的光芒才漸漸散去。
「李觀棋,我眼睛不燙了,但是……又……又……困了……」
小嬴霜一陣搖搖晃晃,然後倒在了李觀棋懷中。
李觀棋有些擔憂地檢查了一番,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這才放心,重新將這小女孩抱回了屋內床上,蓋好被單,再次折返回屋外湖邊。
月光皎潔。
湖面波光粼粼。
而李觀棋的右手背處,則是空空如也,再無什麼印記符文。
但他很清楚,不是沒了,而是徹底與他這個人融為一體了。
他得到小嬴霜這個「在乎他的嬴氏皇族」的血液之後,洛帝這份最後的禮物,就已經被他徹底激活。
至於現在?
是驗收禮物的時候了。
「呼——」
李觀棋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渾身忽然散發出澹澹的金色微光。
……
……
「轟!!!」
大楚京城,金霞翻湧!
此時的楚京,恰逢正午,但是原本的晴朗天空卻是浮現出一片片金色霞雲,並且劇烈翻湧,好似想要衝出這片皇宮的束縛!
國運暴動!
城中百姓皆是抬頭,茫然地望著這一幕,不知是祥兆還是凶兆。
而皇宮深處的一片後花園之中,卻是稍顯平靜。
「有趣。」
身穿一襲金色長裙,妝容精緻的大楚女帝,仰頭望著這一幕,勾起如血朱唇,輕笑道:「師弟啊師弟,你可真是厲害,我說你那天怎麼如此乾脆呢,原來還有這般手段,難怪你會同意那女孩轉讓大洛國運給我了。」
「……」
旁邊的石桌上,擺著一面鏡子,而鏡中赫然是王燕青那一襲白衣的身影,此時面色複雜。
這個惡魔人格,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認為自己也是王燕青了。
而她無法反駁。
這份人格脫胎於她,是她主動分離出來的人格,雖然全面承受了惡魔血的影響,但又如何能說這個人格不是她呢?
也許,當她做出這個選擇的時候,其實她就親手創造出了第二個自己,第二個王燕青。
「喂,你不好奇發生了什麼嗎?」
大楚女帝收回目光,看向鏡子,朝王燕青輕笑著問道。
「嗯?哦,所以發生了什麼?」
王燕青這才回過神來,然後隨口問了句。
「他在跟我搶奪大楚國運的控制權。」
大楚女帝笑眼彎彎,「嗯……大楚國運?不,我還是小瞧了那群姓嬴的,至少截至目前,這依然是他們大洛嬴氏的國運,那個大洛神武帝,肯定給我們的小師弟留下了什麼。
此時,我們那位可愛的小師弟,正在使用某種我尚且未知的方法,試圖將這份國運搶走。
但是有我在,他搶不走。
他無法成功,但他也不算失敗。
因為只要他不願意,那我肯定是動用不了大洛國運了,但凡我想動用,他那邊一搶,國運就會被左右拉扯,產生暴動。
我可沒法使用暴動的國運來增幅什麼。
嗯……那就大家都沒得用咯?
這份國運,他拿不走,我用不了。
合著那天我是虧到家了,白白讓他帶走那麼一個可愛的小娃娃。」
說到這裡,大楚女帝不禁搖頭失笑。
鏡中的王燕青微微愕然。
師弟還有這般手段?
……
……
「洛帝居然真有這般手段!」
阿雅貝爾大草原,湖邊木屋旁。
李觀棋睜開湛藍色的雙眸,面露笑意。
他能夠拉扯大洛王朝的那一份國運!
雖然搶不走,但是他這麼一搗亂,大楚女帝也別想借國運之力來增幅自身了。
這意味著,將來他如果真的需要和大楚女帝一戰,那他所需要面對的,也僅僅只是大楚女帝和八國柱,大洛王朝的三千年國運,不會為她所用!
雖然沒法提升自己,但可以削弱別人,也算很不錯了。
只不過……洛帝為什麼要給他這份能力呢?
爭奪大洛國運的控制權……
洛帝沒法預料未來。
但洛帝卻為了大洛百姓,做了萬全之策。
他缺少惡魔血統這個關鍵情報,所以無法解讀神戶一族的預言壁畫,但他依舊為此做了準備。
他在臨終之前,將這份能力當做最後的禮物,送給了李觀棋,明顯就是為了提防那位預言壁畫裡的「紅眼睛女皇帝」。
「放心吧,洛帝……」
李觀棋低下頭,看著緊緊攥成拳的右手,眼神堅定,「我不會讓你失望,也不會讓我自己失望。」
「李觀棋,還記得我的聲音嗎?
我是嬴玄。
很抱歉,在你的靈魂深處留下了一點東西……」
忽然,洛帝那熟悉的聲音,悄然出現在李觀棋的腦海之中。
這番話,李觀棋並不是第一次聽見了。
當初他早在北莽王庭的死後世界,就已經藉助報恩花的奇效,提前聽見了這段話的全部內容。
而留言結束之後,所出現的東西,也不出李觀棋所料。
「……」
李觀棋閉著眼睛,腦海里就浮現出了一段畫面,一副岩壁上的壁畫。
神戶一族給洛帝的預言壁畫。
壁畫之中,有個女皇帝,將八國柱踩在腳下。
而這位女皇帝和八國柱的眼睛,都是血紅色的。
這份預壓已經應驗,也已經過期。
王燕青成功覺醒惡魔血,被這份血統扭曲了性格,也通過這份來自於神話時代的上古力量,奴役了八國柱,將大洛變成了大楚。
關於王燕青的預言壁畫,李觀棋倒也不止這一副。
此時此刻,他自己從神戶一族那裡得到的預言壁畫,也重現眼前。
——
兩個壁畫小人。
一個女的,紅色眼睛,穿著件黃色的衣服,倒在地上,心臟位置插著一柄青色的劍。
另一個男的小人,則是生了副三頭六臂的奇異模樣,右手握著一桿藍色的長槍,直接刺穿了女人的腦袋。
這兩個壁畫小人,有表情刻畫。
男人在哭。
而地上那個被殺死的女人,卻反而在笑。
——
「嗯?」
重新回憶這副壁畫的李觀棋,忽然察覺到些許不對,眉頭緊鎖。
他此前一直認為,壁畫內容是指代的意象,並非是指本人。
親眼見過如今的王燕青之後,他的猜測進一步確定。
按照他的設想,他在壁畫裡所殺的人,應該是王燕青的惡魔人格,而非王燕青本身。
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表情怎麼解釋?
為什麼他會在哭,而那個惡魔人格會在笑?
他殺一個惡魔人格,又不是殺師姐,怎麼會哭?
而那個惡魔人格被他殺了,不應該仇恨得咬牙切齒嗎?又怎會笑?
他的設想,究竟是對……還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