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築逆著人流回來,便看見歲和已經癱倒在地上,旁邊蹲著的正是女皇。
「他拿命賭,你也和他一起瞞我。」
女皇眼中犀利未曾褪去,見柳築伸手就要去關控制器,她當即放下歲和的身體。甚至能聽到歲和的頭與控制室地面接觸的『咚咚』聲。
柳築的手被女皇打掉,他看著女皇一臉不可置信。
「他會死的。」
女皇並沒有半分動容,甚至面上表情更冷厲了些。
「我不知道他與你是如何相處,也不知道你到底了解他多少。但我是他的學生,我現在所有做事的思維,做出的決定都受他影響,並且我相信他醒著,也會支持我這麼做。」
周邊的警告聲並沒有弱下去,反而愈演愈烈,聲音愈來愈大。
兩人相顧無言,柳築癱坐在椅子上,沒了半點脾氣。女皇卻始終放不下心,仍舊帶著警惕的看向柳築。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築抬眼看見女皇轉過了頭,伸手抹著眼淚。
周邊驀地靜了下來,在這詭異的寂靜中機械運作的嗡嗡聲仍舊再耳邊響起。
「任務失敗,4391未能拯救宿主。」
「內部程序坍塌,4391」
冰冷的機械聲隨著機械運作的聲音漸漸沉默下去。
柳築從椅子上翻身而起,女皇剛欲伸手擋過,卻被柳築的聲音打斷。
「你們賭贏了,現在可以放下對我的戒備,我只是想看看他的情況。」
女皇轉過了頭,又回頭看著柳築的背影眸中情緒複雜。
那是將她從小帶到大的老師,他做出這樣的決定,她作為學生多少還是會有點心疼。
所以她伸手相助。
可她不相信這世間的情愛真的有那樣強大的力量。
她從前一直以為,他的老師足夠理性,足夠睿智。所以他一定會一直像她一樣守在荒域。
直到老師消失了一千年。
那一千年將他的理性和睿智藏進了靈魂深處,掩埋在名叫沐晚晚的慾念之下。
她看著自己的老師沉淪,一步一步走向了他為自己選擇的道路。
她歡欣雀躍,因為老師退下之後,她就會是荒域唯一的主人。
卻又惋惜痛恨,因為這樣的人竟然耽於情愛。
「他大概又燃燒了自己幾百年的壽命,我先帶他回去了。」
柳築打斷了女皇的思緒。
「好。」
柳築走的很快,女皇並不覺得有什麼異樣,反而背手看著已經熄滅的顯示屏發呆。
「我永遠不會像老師那樣。」女皇暗暗開口。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對所有人都一樣冷漠。就算是柳築,她也只是覺得,他比旁人稍微有趣一點,真論喜歡,說到底並沒有多少。
如果讓她在荒域和柳築之間做出選擇,她大概永遠會選擇前者。
只是現在讓她真正焦慮的事情並不是愛情,也並不是和柳築之間的矛盾。而是試驗機一號隕落之後,整個荒域的試驗機該如何修復。
荒域的人民已經適應了實驗機的存在,如今實驗機一號隕落,整個荒域的實驗機全部宕機。
修復是一個大工程,而這個工程除了歲和沒有旁人可以做。
「女皇陛下內鬼已經絞殺,請您下達進一步的指令。」
女皇回過神來,擺了擺手,並沒有下達進一步的指令。
歲和什麼時候醒,尚沒有定數,如今修復的計劃只能落到她頭上。
不過話是這麼說的,卻也難免有人不忍心她操勞,趕過來給她幫忙。
柳築來的時候氣鼓鼓的,也不知道是處於埋怨還是想以此來吸引女皇的注意,又或者兩者兼具。
只是在辛勞半天之後,女皇依舊沒有搭理他,甚至還在與跟前的衛兵說話時,他再也忍不住了。
女皇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勾了勾嘴角。
「下去做吧。」
衛兵依言退下,柳築的聲音隨後便響在耳畔。
「我還當你說的那麼厲害會有後手,沒想到也是假把式。」
語氣中埋怨難掩。
「自然還是要仰仗我的柳大執行官。」
她言語之間十分淡定,柳築卻好像非常受用。
「你別以為你這麼說我就不生氣了,我告訴你,該生的氣我還是會生的。」
女皇點了點頭,眼中的星光快要溢出來。
柳築轉身拍了拍自己披風上的灰。
「天冷,給你。」
女皇看著面前骨節分明的手上拿著白中帶紅的披風,不由得開口。
「早些回去休息。」
柳築點了點頭,轉身離開,原地徒留女皇裹著披風出神。
好像是第一次,她也有了發自內心想要關心的人。
迎面的冷風將她的思緒扯回來,女皇抬頭看著天上的飛雪笑了。
在此之後,很久很久,約摸過了十年,荒域才慢慢恢復到了原本的樣子。
在某個沒有下雪,陽光傾落的清晨,歲和在自己的屋子裡睜開了眼。
「晚晚。」
房子空蕩蕩的,他那么小聲的呼喚,都因為回聲而顯得震耳欲聾。
房門被推開,柳築似乎也沒想到躺了十年的人突然醒來。
「哎呦,我天,嚇我一跳。」
歲和看著他,不發一言。
「你醒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你TM的睡了十年,十年!真是能造作的很。」
歲和的思緒終於理清,在亂成一團的絲線中,他抽絲剝繭,一語中的。
「4391呢?」
因著這個,柳築脫鞋的速度都放慢了,靜默似乎只有一瞬,又好像長過永恆。
最後還是歲和先開了口。
「報廢了?」
柳築拿了蘋果,走向廚房,一邊洗著,一邊開口。
「嗯,我嘗試做過修復,但它將病毒攔截在試驗機資料庫中,沒有再次造成大範圍擴散,已經是萬幸了。
只不過,它沒能救回沐晚晚,也撐不到你醒來。最後它還挺愧疚的,說是答應了你的事情,只做到了一半,很遺憾沒能帶回沐晚晚。你讓它懂了感情,它保護了與自己相同或不同的試驗機,它不遺憾。最後又說了六個字,一個謝謝你,一個對不起。那時候它可能也紊亂了,我知道那不是說給我聽。」
柳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借著水聲講這些話,不過想想如果沒有水聲,他可能會一輩子都開不了口。
「你怎麼知道它不是說給你聽。我所做的事情,對它來說並不算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