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跟在佝僂者後面,繞過成堆的屍骨,朝黑塔另一邊移動著。
他感覺越是靠近這個佝僂者,越是生出一絲奇異的感覺,那是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但又不同於父親或者二叔那種親人,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準。
除了熟悉感,還有一種思維上的默契,每當他覺得這個人應該左轉或者右轉,甚至用腳或工兵鏟撥開路上的屍骨時,那人就會近乎精準地按照他的想法來。
蕭然心裡納悶,難道是因為如佝僂者所說,他能察覺到自己的想法?
可這裡分明是佝僂者的地盤,即便能察覺到蕭然的想法,又何必按照他這個外來者的想法來執行那些動作呢?
就這麼七扭八拐地走了一段,帶著滿心的疑惑,蕭然隨著佝僂者停在了黑塔的另一側前方。
這裡還真的是別有洞天,一些用木樁、樹枝和人、獸骨頭打成的如圖騰柱般高聳的架子,停在塔身下方的一個黑洞兩側,還有一些形似拒馬的三角形木柵環繞四周,似乎實在防止太過任何人過於靠近那個黑洞。
木柵之外,則是同樣用樹枝、骨頭和獸皮,及一些像樹膠一樣的大片膠質物搭成的大型窩棚,裡面靠著屋壁鋪著一些獸皮,中間地面上還有一個土灶,上面放著一個邊緣有缺口的破鍋,周圍則散落著同樣殘破的碗盤罐子,和一些燒得焦黑的碎骨。
看起來,這裡就是佝僂者的「家」了。
佝僂者用火石點燃了篝火,把窩棚和周邊照亮。蕭然則打量著四周,這些充滿死亡元素的器物讓他不由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本能感覺這佝僂者帶他來這裡,可能有那麼幾分是要把他當成食物,手也不由自主地朝腰間移動了幾分。
「我……不吃人,更不吃你,找地兒坐,放鬆點兒……」
佝僂者突然轉過身說了這麼幾句,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蕭然能聽出他的語氣里有些戲謔的成分。毫無疑問,自己的想法又被對方「感應」了,這種被掌握的感覺實在是……
「你要知道我是誰,說不定你就沒這麼反感了。哎!我先招待招待你,回頭再細說。」
說罷,佝僂者便走出了窩棚,對著外面吹出了一連串的哨聲。
那哨聲長短交錯,起伏不定,聽上去更像是狐狸、黃鼠狼這些動物的叫聲,其中還夾雜著老鼠的「吱吱」聲和「嘶嘶」齒音。
蕭然的心裡突然浮現出了那些五仙合一的獩貊,之前那些獩貊把他引到這裡來,又突然不見了蹤跡,這佝僂者又是這裡的地頭蛇,多方線索一聯繫不難得出,獩貊和佝僂者應該是一夥的。
「呵呵呵……真聰明……有希望了……」
佝僂者突然轉過身,蕭然看見他的身子又在微微抖動,說話的聲音也有些顫音,似乎又激動了起來。
此時佝僂者身後一陣陣跑動聲踏踏作響,還有些什麼東西在地上摩擦的聲。幾秒之後,攢動的光點就出現在了視野可及之處,繼而大量的獩貊聚攏過來,前面幾隻身形壯碩的獩貊,嘴裡還叼著一些東西。
蕭然抬起手電照了照,此時那隻毛髮稀白的老獩貊走到了佝僂者身邊,輕輕搖動著尾巴,用身子蹭著佝僂者,那模樣活像一隻看家護院的大黃狗。
那些壯碩的護衛口中,則叼著一些野山菌、松雞、鹿腿之類的東西,還有一個叼著一個小口袋,不知裡面放著什麼。
它們把東西恭敬地叼進窩棚里放好,老獩貊發出了一陣喉音,除它之外的獩貊便一鬨而散,再次消失在黑暗中。
佝僂者拎起那口破鍋,抬手拉過一根耷拉在頭頂的樹藤,用工兵鏟砍斷,一股帶著森林氣味的透明液體便嘩啦啦地流進了鍋中。
他把鍋在土灶上架好,便轉身去收拾那些山珍。蕭然驚訝於佝僂者的生活方式,和獩貊對他的這種「供奉」,佝僂者似乎又感應到了蕭然的驚訝,連頭都不回,只是「嘿嘿嘿」地笑個不停。
蕭然覺得自己就像個傻子,而此時最好的回應,就是乾脆什麼都不想。恰好那隻老獩貊也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邊,安靜地靠著他臥下。
一陣暖意從身旁傳來,蕭然索性就閉上眼,進入了一種半寐地放空中。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異香鑽入鼻子裡,伴隨著肚子「咕嚕嚕」地叫聲,蕭然緩緩張開眼。
一睜眼,他就正好看見佝僂者從那個袋子裡抓出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小心地撒進了正冒著泡和香氣的破鍋里。
蕭然心裡一慌,慶幸自己醒的及時,不然等下稀里糊塗吃了什麼不該吃的都不知道。
「呵呵……這是鹽,人不吃鹽可不成啊。我要是想害你,有的是法子,何必跟你浪費這麼多時間。」
佝僂者說著,便朝向蕭然的方向,用手指粘了一些白色粉末,掀起蓋在臉前的遮擋物,朝嘴裡送去,以表示自己所言非虛。
對方說得有道理,又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沒有惡意,蕭然懸起的心又放了下來。
只是在如此近的距離,他突然發現這佝僂者身上的破布衣服似乎有些熟悉,好像是自己穿的那種軍大衣,只是不知經過了多久,已經髒到發黑,一些破損處還用樹膠黏合過。軍大衣裡面,似乎還有一件獸皮製的衣服,同樣似曾相識。
而他蓋在臉上遮擋物,並不是什麼布條或口罩,看上去質地相對較硬,似乎是某種面具,不過只剩下了遮擋鼻子以下的部分,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
這人穿的十足像個叫花子,卻能指揮這些獩貊弄來這麼多吃的東西,蕭然本能想起了胡八一的爺爺胡國華,他就曾經靠老鼠弄來大洋。
「你這些東西……看樣兒是從別人那裡偷來的吧……」蕭然不由得悄聲嘀咕。
佝僂者抬頭道:「偷?還用偷?托那王八蛋的福,這上面的世界可沒剩多少人了,這些東西都是撿來的。我從來不讓這些獩貊,去搶活人的東西……」
蕭然撇了撇嘴,什麼叫上面的世界沒剩多少人?什麼王八蛋?這人不僅玄乎,還有些發神經,多跟他說話八成還得惹出別的麻煩來。
「我可不是瘋子,吃完了,我全須全尾兒告訴你……」佝僂者又笑了起來。
蕭然心裡一陣窩火,可思想上被人占了主導,就像身體上被人壓制一樣,無力反抗,甚至情況可能更糟。就算自己現在動了殺心,對方也能先一步知道。雖說這佝僂人不一定打不過自己,但他也能躲到黑暗中,利用對地形的熟悉和獩貊群的幫助,把自己搞定。
想到這裡,蕭然也就徹底放棄了動粗的念頭,一把接過佝僂者遞過來的破碗和粗刻的木勺,攪合了兩下碗裡的食物。
碗中的濃湯里,有肉眼可見的大塊雞肉和鹿腿肉,還有切成大塊的幾種蘑菇,以及一起塊狀的根莖物,看著好像土豆、芋頭一類。
撲鼻的香氣勾的蕭然哈喇子直飈,儘管衛生條件存疑,可食物能大體看出沒什麼異樣,總比那些冷冰冰的罐頭好吃多了。
佝僂者嘿嘿笑著,又盛了一大碗遞給老獩貊,然後自己也盛了一碗,轉過身背對著蕭然,慢慢地吸溜了起來。
見佝僂者和老獩貊都開動,蕭然便打消了警惕,也唏哩呼嚕地往嘴裡扒拉的起來。上一次這麼吃大鍋野味宴,還是和胡八一、胖子、英子他們一起。對比現在的條件,當時可真的算是天堂了。
也不知胡八一和胖子現在怎麼樣了,英子有沒有請假回崗崗營子,看看正在修的路……
正想到這裡,他突然聽見前面「哐啷」一聲,抬頭看去,見那佝僂者正哆嗦著手,緩緩撿起掉在地上的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