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牙清了清嗓子,對蕭然說:「那天我不是和劉兒,送您家蕭老爺子,回你母親老家齊各莊嗎?我就問老爺子,您兒子是幹什麼去啊?結果蕭老爺子說,他倆兒子去尋寶了,孫子才不去,所以我也來不及回去,趕緊帶著劉兒就直奔崗崗營子,一路打聽過去,正好趕上胡爺和胖爺準備出發找你們……」
這時候劉勝利抹了把眼淚,湊過來對蕭然說:「才不是……是金爺聽大爺說你去尋寶,逗大爺說『這好事孫子才不去呢』。大爺哪能繞明白啊,就點了頭,金爺就說是大爺讓來的,還非拉我一起來……」
「嘿!你小子還真忠心啊,路上說好回去給你介紹個尖果兒的,轉頭兒就賣我!」大金牙說。
蕭然皺著眉,想抬手敲一下劉勝利腦門,可看見自己耷拉的斷手,又默默放下,說:「他讓你來你就來……你出了事,我去那邊怎麼和你爸交代……」
「經理!您不能死啊!嗚嗚……」
見劉勝利又開始哭哭啼啼,胖子把劉勝利擠到一邊:「玩去玩去!蕭老弟福大命大,別說死,就這手腳回了兆京都能接上!」
胡八一在旁邊皺著眉搖了搖頭,蕭然問胡八一:「胡哥……那你們……」
「嘿!我倆從聽你和二叔說,你們有私事兒要辦,怕你們人手不夠,把崗崗營子的事兒安排了一下,打算跟著你們一塊來,看能不能幫上點兒啥。這不正好英子也回來了,一聽要找你,給她樂的嘿!我們這就一路循著車轍印,連帶著找人打聽,就跟過來了……」
胖子搶話說了一大通,胡八一在一旁不屑道:「你丫就編,就編啊。你跟我怎麼說的?你說二叔和蕭老弟臨走時候沒來得及,所以單獨囑咐你,讓咱忙完了跟上去幫忙。半路我給你小子把實話詐出來了,是你覺著蕭老弟他們肯定要倒個大斗,所以才動了心思,還把人家英子也拉上了。」
「那……那英子自己願意不是?而且你不是說了嗎?什麼風水秘術天字訣,說這塊天化九霞藏龍暈,地生六甲百靈齊,是比那山溝里的藏神局還規格高的神局,我這不也沒猜錯嗎?肯定有大斗兒,是吧蕭老弟?哎對了,二叔……」
胡八一聽胖子提到二叔,趕緊扯著他耳朵拎了起來,拉到一邊:「讓蕭老弟休息一下……」
可他又壓低聲音聲音補了一句:「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說罷,他眼神暗示了蕭然身上的傷,胖子趕緊捂住了嘴。從蕭然慘烈的樣子看,旁人不用猜就知道兩人碰到了大事,肯定凶多吉少了。
胡八一無奈,胖子無賴,蕭然無語。他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一切,怎麼告訴他們,這個世界不過是一本書里的內容。
他想了想,反問道:「你們是怎麼進來的?上面……不危險嗎?」
胡八一正要開口,胖子一把推開他,一臉堆笑地湊上前來說:「蕭老弟你還不知道我們?咱是誰啊,就咱這身手咱這實力……」
接下來的幾分鐘,胖子把自己的吹得無比神勇,胡八一等人絕口不提,一直到他們進了畫壁大廳,他突然支支吾吾地卡了殼。
「說呀,接著說,說說你是怎麼讓迷了心竅,這左一堆金玉明器、右一堆甜妹兒大蜜的,要不是有人不受迷惑,咱都得折裡面……」胡八一揶揄道。
蕭然想起他和二叔在畫壁大廳時的遭遇,聽胡八一說有人不受迷惑,便下意識地轉向英子。不料英子突然紅了臉,抿著嘴說:「不是俺……俺也……」
蕭然又把頭轉向胡八一,卻見胡八一欲言又止。這時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在黑暗中懶洋洋地響起:「是我帶他們進來的。」
那聲音玩世不恭,又波瀾不驚,似乎還能聽出一兩分笑意,好像畫壁大廳里的事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而且還有點好笑。
蕭然的腦中閃出一個人,卻見那人已經從黑暗中走出,手中不斷拋起黑金匕首又接住,臉上除了墨鏡,就是那永遠讓人看著火大的微笑。
來人正是黑瞎子。
大金牙嘆道:「這位齊爺確實身手好,救了我們一命。就是可惜……那些屍煞手裡的寶貝了……」
對於大金牙的感謝,這一次連胖子都只是輕哼了一聲,看來當時情況確實兇險,而黑瞎子的出現也確實很及時。但從大金牙後半句看,黑瞎子的救助,恐怕是連帶著某種毀滅性的,這也確實是他的風格。
「你……你也來了……黑瞎子……你來這裡……幹什麼……」
蕭然全身疼痛難忍,每一句話都很費勁。黑瞎子罕見地收起了笑容——雖然只是讓嘴角咧得小一點——走過來一本正經道:「受人之託,來看看你。至於他們,是我半路撿的。」
「受人之託……看我……這不像是你說的話……」
此時的蕭然並不在意他到底來幹什麼,看見眼前這些熟悉的面孔,反而加深了他的悲愴和絕望。這些他付出過感情和希冀的人,都不過是故事中的角色,甚至隨著二叔重生了幾千次而不自知。
他不知道二叔所說的「NPC」到底是什麼,但二叔的話讓他想到了小學課本中的「某甲」、「某乙」。眼前的這些人,和他自己一樣,不過都是有名字的某甲某乙罷了。
可他的心中到底還存著一絲不忍,便對黑瞎子說:「看也看了……求你個……事……把他們……帶出去……」
黑瞎子剛要說什麼,胖子搶先道:「怎麼你不出去啊?蕭老弟不是我說你,不就手手腳腳的嗎?大冬天的保鮮時間長,咱趕緊回兆京還能接上。再不濟,哥兒幾個養你一輩子,你們說是吧?」
胡八一點了點頭,劉勝利更是點頭如搗蒜,大金牙雖然沒點頭,但也一臉尷尬地附和著笑。英子開口道:「蕭哥,俺伺候你一輩子,咱好好活著……」
蕭然苦笑:「活著……有什麼意義……人生……又是什麼……」
幾個人聽罷面面相覷,胖子疑惑道:「這他娘的是個什麼斗,倒的咱蕭老弟都開始討論哲學了?蕭老弟我跟你說,你可別胡思亂想啊,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每個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
眼看胖子就要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背上一段,胡八一趕緊阻攔:「我說胖子,蕭老弟都這樣了你丫還掉書袋呢?你啥都不說也比這強……」
「哎!我是要說,人就活這一輩子,碰上好吃的我就吃,別管滷煮火燒還是西四涮羊肉,或者老莫西餐,大口吃大口喝!看見甜妞兒咱就去聊,管他成不成!高興就笑,生氣就罵,困了就睡,難受就哭。什麼人生,不就這點事嗎?」
「喜怒哀樂……飲食男女……這就是人生嗎……」蕭然嚅囁道。
劉勝利說:「經理,我沒什麼本事,也沒什麼大志向。您學識淵博、文武雙全,有家世也有能力,我就算拼了命也追不上。我就希望我這輩子最終能像您一樣,開個小店,有自己那麼一攤事兒,像個爺們兒一樣干點事業,我的人生就圓滿了……」
大金牙也湊上來接話:「哎!劉兒這個說法我同意,賺錢才是人生真諦,養家餬口還是當萬元戶、十萬元戶或者更大的,一天忙下來,數數那一張張票子,哪怕不花出去都是人生樂事!劉兒,以後多跟金爺交流!」
「事業……成就……金錢……這就是人生嗎……」蕭然搖頭。
胡八一走到他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放以前,我也像胖子那樣,覺得吃喝玩樂快意人生,那就是真的人生。可等我上了戰場,看著人命像火星子一樣一閃就滅了,我突然不知道人花那麼多功夫去琢磨怎麼活著,有什麼意義。後來有一次,一個小戰士為救被敵軍抓的老百姓犧牲了,我就開始明白,人有時候不能只為自己活,得多為別人想,不管為國家、為親人、為朋友,還是為了很多你並不認識的人。所以現在我倒斗下墓,就是想讓那些保家衛國犧牲的戰友們,讓他們的家人後代也能過得更好點,這麼一來我覺得很踏實,這就是我眼裡的人生。」
「犧牲和……奉獻……這就是人生……」蕭然長呼了一口氣,疼痛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英子趕緊抱緊了他說:「蕭哥,你就別想那些個事兒了,啥人生的俺不懂。俺就知道你爸媽肯定盼著你回去,你也肯定不想讓他們傷心。還有……俺……咱好好活著,這麼多人關心你,你別胡思亂想了……」
「呵呵……愛……和被愛,這就是人生……」蕭然的眼角劃下兩行清淚,「我的父母……為我做了太多……父親尚在,母親……」
所有的人都微微嘆著氣,不知道再如何勸他。只有黑瞎子像看傻子一樣環視了一圈,最後鎖定了蕭然的方向。
他摸著下巴,緩緩說:「你不會以為你媽死了吧?她還活著,你居然不知道?」
此話一出,蕭然震驚地幾乎要從英子懷裡彈起來,嚇了英子一跳。可劇烈地疼痛讓他又咳嗽著落了回去。
「你說……你說什麼……我媽……」
「停停停,腦仁兒疼……」黑瞎子止住他,又轉向其他人,「各位要是沒什麼意見,我跟他單獨聊幾句?」
黑瞎子的語氣友好,但聽著並不像是商量。可其他人見蕭然突然有了精神,似乎也感恩於之前黑瞎子的出手相助,非常樂意配合。
「胖子,金爺,走,咱抽一根兒去。英子,劉兒,你倆也來吧。」胡八一招呼道。
劉勝利指著蕭然:「我……我……經理……」
胖子把劉勝利腦袋往胳肢窩裡一夾,說:「走,胖爺給你斷斷奶,教你香一根兒……」
英子也不舍地把蕭然放好,才跟著其他人離開。
「你剛才說……我媽他……」
黑瞎子又一次抬手制止了他,說:「省點勁兒,看你這樣兒,我猜你知道了不少事兒了吧?我給你做個補充。長話短說,你母親齊慧沒死,藏在齊各莊的老家。現在你父親也在那,有齊家人照顧著,別操心了。
「托我來的,就是你媽,但報信的是你爸。他雖然神志不清,話也說不清楚,但你媽幾句就問清了緣由,這才托我追過來……」
蕭然笑著搖了搖頭:「你……你不是……這種人……你想要……要什麼……」
黑瞎子摸著下巴:「你還真是把人看扁了,不過也真的了解我,血緣這東西有點意思……」
「血……緣?」蕭然不解。
黑瞎子輕咳了一下:「正式介紹一下,你媽姓齊,我也姓齊。按輩分,我是你媽的曾……我忘了幾個曾了,總之是你媽的同族長輩,明白了嗎?喊聲老祖聽聽。」
「老……祖?!」蕭然的眼睛和嘴又長大成一個倒置的「品」字。
黑瞎子咧嘴一笑道:「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