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尖利的聲音在顧玦耳朵邊上響起，「陛下！柔嬪不顧尊卑，燙傷了臣妾！」
她目光狠厲，偏偏因為年紀的原因眉眼尾處有許多細紋，乍一看上去頗有些幾分刻薄。
「陛下今日一定要為臣妾做主啊！」
她做出委屈姿態，但……
顧玦倒吸一口冷氣，他見慣了江蘺那樣溫婉小意的臉，而興許是年齡原因，他此刻怎麼看淑妃表情怎麼覺得怪異。
淑妃見他不說話，一咬牙上前，拉著顧玦的衣袖。
「陛下—」
淑妃如今多大了，還撒嬌……
顧玦微微皺眉，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在江蘺身上。
而阿蘺早已經跪下，一雙眼睛含淚，紅彤彤的像只受驚的兔子。
最讓他心裡一疼的是，阿蘺緊緊抿著唇，隨後看他的眼神又低下來，「陛下恕罪，是臣妾一時不小心打翻了茶盞。請陛下責罰。」
顧玦從淑妃跟前走過，絲毫不看她，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將江蘺扶了起來，天子威嚴的聲音響在她們耳畔，「柔嬪的手是怎麼回事？」
一時間，所有妃嬪都低下了頭。
德妃瞅准了這個機會，一笑，「今日是誰送的茶水？也怪不得柔嬪會失手打翻了茶盞。」
「陛下向來寬厚仁慈，若是主動站出來，陛下興許會罰得輕些。」
顧玦神色微微好轉，冷若冰霜的臉色終於出現一絲溫度。
相比較於淑妃，他更覺得德妃識大體，能給所有人都有一個台階下。
譬如今日的事情，他當然知道是淑妃搞的鬼，為的就是給阿蘺一個下馬威。
但是，淑妃和德妃主理後宮多年，不能因為這件事情讓她們寒了心。
此時就需要一個替罪羊！
「陛下恕罪！是奴婢今日奉茶的時候未曾注意到水溫！
是奴婢的錯，才讓柔嬪娘娘燙傷了手，才讓淑妃娘娘被燙傷!」
想著，就有一個婢女叩頭認錯。
顧玦看了她一眼，這是淑妃宮裡的宮女。
「既然是你的錯，朕就罰你去辛者庫！」
那婢女癱軟了身子，臉色迅速白了下去，「奴婢……遵旨。」
淑妃頓時鬆了一口氣。
「不過，淑妃也有錯，管教不嚴——」
淑妃緊張起來，脫口而出，「陛下為何還要罰臣妾？分明是這宮女辦事不力！」
陛下為何要說她有錯？！
她不服！
顧玦眉頭壓了下來，還敢不服！
他能從奪嫡之爭中脫穎而出，自然不是傻子，這些後宮小把戲，他平常是不屑於去管，但是現在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去傷害阿蘺……
「淑妃，朕是不是太慣著你了！」
淑妃一愣，連忙跪下認錯，「臣妾認錯，是臣妾管教不嚴，才讓手底下人出了這樣的差錯。」
「行了，今日就到這裡了！」
顧玦冷眼看了一圈人，然後將江蘺抱起。
「陛下，臣妾——」
江蘺的話頓在口邊，看見遠處來的人，眼神晦澀不明。
而顧玦也看到了。
「父皇，兒臣給父皇請安，給……柔嬪娘娘請安。」
顧北庭心中湧起一陣苦澀，她真的進宮了。
她真的成為父皇的女人了。
但是阿蘺在父皇的懷裡，像是一陣風一樣從他的眼前划過。
顧北庭的眼神像是黏在了江蘺身上一樣，直到最後一片衣角消失在宮牆，他才驚覺到自己真的已經失去了阿蘺。
原來前世今生，軌跡不同……
他曾經擁有過，卻得不到珍惜，而這輩子只有追悔莫及……
·
未央宮
算起來，這是江蘺正式來到未央宮的第一天。
入目的規制，完全不該是一個嬪位該有的。
可以說是比儲秀宮還要精緻繁華。
太醫已經等候多時了，見皇帝抱著人進來，連忙跟上。
「給柔嬪看看手！」
皇帝一聲命令，直接把太醫嚇了個半死。
他們這些當太醫的，在宮裡都是知道淑妃娘娘幾乎是霸占著宮權的。
淑妃娘娘的性子，只怕是容不下這位柔嬪娘娘，所以磋磨人的手段肯定不是一般的狠。
太醫再一瞅皇帝的臉色，頓時噤若寒蟬。
但，太醫看到江蘺十隻紅紅的手指頭時候，愣了愣。
太醫：？
顧玦皺眉，冷聲道，「怎麼？這你都治不了？」
太醫：「……不、不是，微臣能治。」
燙傷的膏藥留下後，太醫戰戰兢兢離開未央宮，抬頭看了看天上大太陽！
還好！還好！
他沒被革職！
殿內
顧玦生平頭一次為人上藥。
微涼的膏藥在他指腹間是冰的，但摩挲在阿蘺的指腹時候卻是熱的。
忽而，顧玦聽到頭頂上一陣細細的笑聲。
顧玦抬眸，「你笑什麼？」
「除了臣妾的母親，再也沒有人這麼對臣妾好過了。」
顧玦撞進一雙認真的眼睛裡，那雙眼睛言笑晏晏，比他這輩子見過的任何眼睛都要漂亮。
他承認，只是這麼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對阿蘺有了不一樣的心思。
他想和她，永久的，一直一直在一起。
他的前半生充滿了算計與陰謀，也因此在當了皇帝之後仍舊疑心病很重。
所以，他的後半生需要一個像江蘺這麼年輕純真的人陪在身邊。
燦若星辰，艷如桃李。
顧玦問她，「朕哪裡對你好了？仔細說給朕聽，說得好，朕以後動作儘量輕柔些。」
看著江蘺驀然一紅的小臉，顧玦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