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月·春雨
簌簌噗噗簌簌,朝朝暮暮朝朝。一天煙雨漫虹橋,半城嘉木含笑。
恍恍惚惚恍恍,飄飄蕩蕩飄飄。柳絲輕舉向人招,原是東君問道。
正是:窗外細雨纏綿,窗內情人斷腸。
記憶如凝塵,湮沒靈魂。當浮塵被吹開的時候,才能發現,已經發現,原來已經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張舒俊推開木窗,任憑南國初春的冷風吹雨,打濕了自己的眉梢眼角。
「雲淡何須望,雨濃始堪吟。但緣離別苦,未語淚先淋。但盈!但盈!」
張舒俊看著漸暮的天色,和依然淅淅瀝瀝飄灑著的冷雨,低聲的呢喃,心裡說不出的濃愁,道不盡的哀痛。
自己自從在廣陽郡,回到家鄉以後,整天過的說不盡的精彩風流,還先後和好幾個姑娘糾纏不清,現實中更是直接和袁媛之間有了私情。
如果說和丹芸、雪姬兩位之間,最多不過是在幻夢裡顛鸞倒鳳,說到底只是一場春夢。
和溫柔之間,也最多算是從敵對的關係,經過幾次合作以後,變成了互相理解和欣賞,比較親密的朋友。
那和袁媛之間,可是怎麼也沒有藉口否認的,實實在在的是在現實里,發生了不該發生的錯誤。
自己在家裡,也算是享盡了風流艷福,竟然似乎從來沒有想過,但盈離開以後,又過的怎麼樣?。
或者說曾經也想過,但好像次數也沒有那麼多,哪怕想過從她家把她帶走,給她一個溫暖而幸福的生活。
但是自從在知道了,自己在夢裡已經與丹芸嗯嗯啊了之後,自己好像對但盈的心思,慢慢的就變淡了。
反而是後來,又先後招惹了好幾個不同的女性,無論是妖是鬼,還是別家人妻——雖然只不過是名義上的。
也許自己,也不過是一個見異思遷的渣男吧?又哪有臉去說別人是渣男呢?
蝶舞看著張舒俊落寞的背影,感覺的到他的情緒低沉,卻不知道怎麼安慰。
想了一會兒,她突然眼睛一亮,悄悄的轉過身,離開了隔間。留下他一個人獨自舔舐心裡的傷口。
過了一會兒,之前的那個茶藝師托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身後跟著那位琴師。
茶藝師把茶案上已經冰冷的茶水換下,重新給燒好了一壺香氣濃郁的茶,又布置了幾樣糕點,依舊步履輕盈的退出去。
琴師在隔間一角坐好,雙膝盤地,琴放於膝,雙手小指微翹,其餘八根手指按住徽品,在微微調了琴軫以後,「咚……嚶……嗵……滄」試了琴音。
隨後一曲《笑紅塵》被他用精湛的琴技演奏出來。
清越爽朗的琴聲,徹底打破了茶舍里的沉悶憂鬱的氛圍。
隨後琴師用磁性低沉的聲音和著韻唱道:
紅塵多可笑,痴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
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嘆天黑得太早,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 我只願開心到老。(PS:李宗盛好曲,厲曼婷好詞,陳淑樺好歌聲)
一曲演奏完畢,琴師看著倚靠窗邊,兀自沉吟的張舒俊,開口問道:「年輕人,難道老夫彈的不好?竟然連看一眼都不看?」
張舒俊回過頭,看了一眼這位寬衣雲袖,髮簪高挽,一副上古高士打扮的琴師。微微點點頭,然後又轉回頭去。
他當然知道這位琴師應該就是蝶舞出去請進來,特意開導疏解他的心結的。
要不然怎麼會不請自來,還特意調弦彈了這麼一曲琴歌《笑紅塵》呢!
不過這會兒的他實在是沒有心情,縱然這位老先生彈奏演唱的再好,也只能讓他感到煩躁。
琴韻優美,歌聲動聽?那是別人的,與他痴情花心憂鬱小王子張舒俊何干?
老琴師也不著惱,隨手吟猱了幾個散音,又勾挑了幾個泛音,弄出了一小段喑啞嘈雜的旋律,倒是正合張舒俊現在的心境一般。
張舒俊猛然轉身回頭,看向了老琴師。
老琴師呵呵一笑:「肝氣鬱結,心浮血熱,情思紊亂,六神不主,老夫說的可對?」
「老夫知道,先生也是識音知律之人,想必應該也會彈琴弄箏,不如就借老夫這張老琴,一抒胸臆,豈不快哉!先生意下如何?」
張舒俊緊緊的盯著這位面目和善,琴藝高超的老琴師,知道自己遇到了高人。
當下也不客氣,雙手平伸,左手壓住右手,十指併攏,向前一恭,對這位老先生恭恭敬敬、規規矩矩的施了一禮。
「如此,小子就卻之不恭了,請老先生移步,上座!」
老先生飄飄然放下瑤琴,站起身坐到了張舒俊剛才的座位上。
自己不用張舒俊伺候,給自己倒上一杯濃茶,施施然坐好,含笑的看張舒俊捧起自己的瑤琴,坐到自己剛才的位置一旁。
老琴師點頭微笑,這小子倒是知禮。
張舒俊閉目養神,雙手撫摸著琴弦,感受著琴弦在自己指下的觸感,溫潤、柔韌、絲滑,這琴弦竟然是吳絲熟制而成。
隨手滾拂潑刺了幾個音,韻律如風拂新柳、雨打寒窗,正和此時天氣相應。
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蝶舞,側身坐在老琴師的旁邊,替老琴師酌了一盞茶,然後靜靜的看著張舒俊的演奏。
就這簡單的一小節,老琴師和蝶舞的眼睛就是一亮。
這曲子,明顯是他自創的旋律,而並非那些流傳於世的成曲。
張舒俊熟悉了這張琴的旋律,手上漸漸的放開了。
剔、挑、抹、打、滾、注、吟、猱、綽、跪、滸、歷,各種指法,或輕或重,時緩時急,撩動的琴音就像一場春雨,從潤物無聲,吹綠江南的溫婉。
慢慢的,變成雨勢越下越急,雨聲越來越大,猶如颶風席捲,暴雨如注。
地上的雨水,從潺潺流動的小溪,慢慢的變成摧城拔屋的滔天巨浪。
琴聲越來越急,越來越亂,到後來,已經沒有了旋律,只剩下一片嗡鳴。
就像天地,都被巨浪掀覆、湮沒,陷入了無垠的大海。而天地間的人,也被那巨浪砸進黑暗、深寒、無邊的海底。
就在蝶舞看著似乎陷入瘋魔,滿面血色的張舒俊,近乎狂亂的彈奏著琴弦。都以為張舒俊會把這架瑤琴崩斷的時候。
一旁的老琴師,倒是饒有興味的端起茶壺,對著嘴來了一口,還一把拉住了要站起身來,喚醒張舒俊的蝶舞。
老琴師搖了搖頭,對蝶舞附耳輕聲,叮嚀了一句:
「此曲一出,直堪名世!讓他彈吧!不然,不僅老夫要抱憾終身,他也會有生命危險了!千萬別去打斷他!這個時候,全得靠他自己!」
果然,就在這琴音激昂又壓抑到了極點的時候,隨著一聲霹靂之響,就像從天而降了一道浩蕩雷霆,直接劈開了滔天巨浪,讓海底的人,重見了天日。
滾沸的琴音驟然一停,就像被分開的海浪,從沸涌翻騰的狀態,被雷霆一下子劈斷,好讓海底的人,能有機會重新回到海面一樣。
聽到這,老琴師欣慰的點頭一笑,暗道,這小子,果然沒有讓他失望。
然而他知道,這曲子,還沒完。
果然,片刻的凝滯後,琴音再次鳴響起來。依舊如激流,似波濤。
不過此時的琴韻,已經沒有了剛才的狂風暴雨,只剩下了一片汪洋。
然後第七弦和第五弦驟然一緊,隨著一陣裂帛之聲,「嘩」然崩斷,琴曲到此戛然而止!
一曲演完,張舒俊再次噴出一口血,悶哼一聲,「砰」然倒地,昏死過去。
「鍾爺爺,他……」蝶舞一看張舒俊又一次吐了血,還昏倒了,趕緊扯住了老琴師的大袖,焦急的喊了一聲。
老琴師不緊不慢的站起身,走到張舒俊身前,探手搭了一下張舒俊的脈搏,然後淡然一笑,對蝶舞說道:
「乖孫女,不用擔心,這小子並無大礙,反倒是把這口悶血,他肝氣鬱結,才能疏通打開,剩下的,就靠他自己了!」
「再說了,你以為這小子就是個普通人啊?依我看來,這小子可不是平凡人,他自己就揣著能救命的寶貝呢!」
隨後一指地上,那隨著張舒俊倒地而掉出來的法囊。
「你看這個,可不是普通的香囊,如果老夫所料不錯,這裡邊一定暗藏乾坤!呵呵,乖孫女啊,這小子就不用你管了。」
「這裡的一切,自然有老夫照料。至於你的那個叫什麼盈盈的朋友,老夫只能說,這一切,自有定數,我就幫不上什麼忙啦!」
蝶舞聽老琴師這麼說,睜大了眼睛,驚訝的看著老琴師。
「鍾爺爺,您老的意思是說……」
老琴師鍾琦點點頭,「老夫活了一輩子,什麼時候看走眼過?」
「要說此子日後,倒是必成大器,但目前看來,還是前途不明,多有磨難!其中梗不免桃花之劫。」
「你這丫頭,可要萬萬小心呦!現在他的身上就已經有了好幾朵桃花,可不僅僅是你那個命運多舛的朋友一個。」
「日後你要是對這小子動了心,可別怪爺爺沒提醒你,千萬不要深陷其中,一定早點抽身揮劍立斷,不然的話……嘿嘿你就等著看吧!有你醋海翻波的時候!」
蝶舞被這老不羞說的一臊,紅著臉就捶老琴師,「鍾爺爺,您瞎說什麼呢?我們今天也就第一次見面,何況他可是我朋友的男人,我怎麼會對他動心呢?再說了,現在但盈生死不知,誰還有閒心談情說愛的!」
哪知道老琴師笑呵呵的搖著頭,「呵呵,難說,難說,現在說嘴,不如以後證明!爺爺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做的到。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