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御書房。
自從雲缺走後,秦皇始終坐在書房內,一動未動,猶如一尊雕塑。
身不動,心思卻千迴百轉。
贏開回想起自己的一生。
從出生後的窘迫處境,到後來的獨自逃亡,直至邊關落腳,組建起自己的大軍,多年後殺回天龍城……
贏開這一生,稱得上波瀾壯闊,起起伏伏。
從逃亡的皇孫一躍成為大秦之主,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經歷,簡直可以用傳奇來稱之。
但是贏開自己知道,他這一生,仍舊在棋盤之上,逃不過命運這隻大手。
哪怕身為一品強者,還是有著諸多限制,在大秦之外根本無法動用一品之力。
而且這一生的修為也就此凝固,壽元無多,更不用說一品之上的超品境界。
更有著難以匹敵的強敵。
比如降臨的巫神,比如星辰殿之主。
「一品……」
贏開緩緩仰起頭,望著黑漆漆的天穹自語道:「朕恐怕是這世上最可笑的一品。」
寂靜的午夜,輾轉反側的心情,贏開很想傾述,卻無人聆聽。
門外傳來太監的聲音,有宮女求見,是皇后派來的。
秦皇讓宮女進來。
「陛下,皇后娘娘請您早些休息,娘娘說,陛下保重身體才是,千萬別太過操勞。」
宮女說完一句話,垂頭不敢吭聲。
秦皇點了點頭,看了看天色道:「皇后她,還沒睡麼。」
「回稟陛下,娘娘尚未安睡。」宮女如實道。
「這麼晚了,她怎麼還不睡。」秦皇問道。
「娘娘她……」宮女欲言又止,不敢說實話的樣子。
「如實說來。」秦皇道。
「娘娘每晚都會登上後花園的涼亭,在涼亭上能看到御書房的燈火,燈火不熄,娘娘就不會睡,所以每天都睡得很晚。」
宮女說完,秦皇沉默了良久,起身離開御書房,來到後宮皇后的住處。
皇后還沒睡,正在刺繡,繡的是一件龍袍。
秦皇走進來,一眼看出那龍袍是他最喜歡的一件,其上的幾條金線有些磨損,前些日子已經吩咐過宮女修補。
皇后不放心宮女的手藝,親自動手修復。
「陛下。」
皇后急忙起身施禮,秦皇擺手止住。
拿起龍袍看了看,秦皇滿意的點點頭,道:
「皇后的手藝精湛,看不出絲毫修復的痕跡,下次這種瑣事,讓下人去做就是了。」
「陛下曾經說過,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臣妾還算精通刺繡,能幫陛下繡龍袍,是臣妾的福分。」
「隨你吧,天太晚了,早些休息,朕今晚在你這睡了。」
皇后聽罷連忙開始準備,又是沐浴又是更衣,端莊的臉龐上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悅。
秦皇倚在床榻上,望著皇后忙碌,一時間有些感慨。
多少年了,
他這位大秦之主很久沒來過後宮,以至於皇后的模樣,都變得陌生許多。
屋子裡熬著湯藥,藥香陣陣,皇后更衣的時候偶爾咳嗽兩聲。
「身子不舒服?」秦皇問了句。
「有些著涼,不礙事的。」皇后溫和的答道,收拾好之後才躺下,連湯藥都沒顧上喝。
秦皇親自將湯藥端了過來,吹涼了一些,遞給皇后。
皇后喝完湯藥,端莊的臉龐變得紅撲撲的,在燭光下有一種精緻的美感。
別看生了三個兒子,大秦皇后的模樣依舊美麗。
躺在床上,秦皇望著棚頂,喃喃自語:
「少年城一戰,朕險些回不來,大意了……」
皇后聽得擔憂不已,卻沒有刻意詢問,只是溫柔的望著秦皇,陪在旁邊默默聆聽。
秦皇沒說大戰的經過,而是說起了年輕時在邊關的一些經歷,最後說起自己的父親。
父親還活著這個消息,秦皇沒對任何人提起過。
這個消息,也是令秦皇心潮起伏的原因所在,今晚對皇后說出來,秦皇覺得痛快了許多。
但也有些內疚。
因為他對皇后,其實並沒有感情,枕邊人,只是個工具罷了。
替贏家傳宗接代的工具。
可笑的是,傳的,還不是自己的種,更不是贏家的種。
屋子裡安靜下來,沉默良久後,響起秦皇的低語。
「朕,始終將你當做棋子,你恨不恨。」
「不恨,臣妾甘願做陛下的棋子,任憑陛下擺弄,陛下想讓臣妾去哪,臣妾就去哪,永遠沒有怨言。」
「一國之後,你當之無愧,可惜,朕也走不出這棋盤,朕這一生,愧對於你。」
「陛下沒有虧欠臣妾,千萬別這麼說,因為臣妾,也拿陛下當棋子……」
秦皇原本在感慨唏噓,聽聞皇后最後這句話,忽然神色一變。
贏開轉頭望向枕邊人。
他發現皇后依舊溫柔端莊,可是嘴角卻泛著詭異的笑容。
咔!咔!咔!咔!
床榻四角突然升起四根鐵柱,鐵柱之間串聯起一道道幽藍的雷電,形成電網將床榻完全封死!
如此異象,令秦皇大為意外。
但是贏開沒動,而是緩緩皺眉,道:
「皇后,這是何意。」
皇后微笑著道:
「二十年之期已到,大秦,該亡了,陛下,也該死了。」
秦皇目光一冷,抬手抓向皇后的脖子。
二十年之期,是贏開心裏面的一根刺,是星辰殿對他最惡毒的詛咒!
贏開相信星辰殿有覆滅大秦的力量,但他從未想過,多年來的枕邊人,被他視為工具的皇后,居然也是星辰殿的人!
一把抓空。
手裡只有一件皇后的衣服。
身邊的皇后如同鬼魅般消失,出現在電網牢籠之外。
皇后依舊端莊,有一種母儀天下的氣質,只不過這種氣質在披上那件紫袍之後,完全變成了冰冷詭譎!
袖口上,繡著一個酉字。
嘭!
秦皇捏碎了手裡的衣服,面沉似水,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酉雞……」
「臣妾知道陛下會意外,臣妾也知道陛下今日會來,所以特地為陛下準備好一副棺槨,還望陛下喜歡。」
隨著皇后的柔聲細語,秦皇所在的床榻發生了改變。
這張寬大的木床,開始緩慢下沉,床沿拔高,最終形成棺材的形態。
一副雷電之棺!
贏開緩緩坐了起來,沉著臉,道:
「夫妻二十餘年,原來始終在同床異夢,沒想到,你的忍耐力如此驚人,二十年如一日的偽裝,朕居然沒有任何察覺,果然是高手。」
皇后仿佛聽到了誇讚般掩口輕笑,道:
「不瞞陛下,臣妾也很辛苦,不僅要在陛下面前做出淑德賢良的模樣,還要替陛下連生三子,生孩子的事,很辛苦的,不是陛下的孩子,生得更辛苦。」
贏開的臉色愈發陰沉,沉聲道:
「你,原來一直都知道。」
「當然知道,九皇叔的功夫了得呢,尋常女子怕是難以應對,幸好臣妾精通此道,才能遊刃有餘,不漏破綻,換成其他人,怕是逃不過陛下的法眼。」
「你到底是誰!」
「臣妾是風塵之人,陛下可以稱呼臣妾的另一個名字,梅三娘,另外還可以告訴陛下一些事,臣妾在大秦與大唐,都有不少買賣。」
「買賣……你有什麼買賣。」秦皇冷聲道。
「當然是……青樓啊,咯咯咯咯。」
梅三娘嬌笑連連,母儀天下的氣質隨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勾人的神態,如此模樣,絕非常年居住在皇宮裡的女人能呈現出來的。
秦皇的眉峰鎖得極深,冷聲道:
「開青樓,你如何離開的皇宮。」
「陛下有地鏡異寶,可瞬息萬里,別忘了,星辰殿也有不少寶貝,兩地挪移,不費吹灰之力。」
梅三娘現出一種嬌嗔的表情,道:「誰讓陛下那麼狠心,一年到頭也不來我這裡坐坐,臣妾只能自己去外面尋些樂子,做些買賣。」
秦皇狠狠的咬起牙關。
他認為的一國之後,居然是個青樓女子!
秦皇並不知道梅三娘這個名字,但是雲缺知道。
如果雲缺此時在場,會一眼認出皇后,正是大唐最大的青樓,百花樓的東家!
「欺君之罪,當誅!」
秦皇冷喝一聲,渾身氣機暴起,就要撐開電網。
梅三娘嬌笑道:
「陛下何必白費力氣,你在少年城被重創,又聞了臣妾的攝魂香,氣機大減,現在陛下的戰力怕是所剩無幾。」
「當真以為,憑你就能困住一品強者。」秦皇的氣機在不斷拔升,四周的電網被漸漸撐開,紛紛彎曲起來。
「天下一品,確實強大,臣妾當然困不住,不過陛下難道還以為,你自己仍然是一品強者嗎。」
梅三娘嬌笑連連,道:「皇宮之地,已經不屬於大秦了,陛下不妨試一試,看看你現在究竟是一品,還是二品。」
秦皇聞言心頭一沉。
他已經感受到了。
自己所催動的氣機,居然達不到一品!
如此異象,讓秦皇萬般疑惑,難以置信。
天龍城是大秦皇城,皇宮又是皇城的中心區域,堂堂大秦帝王,在皇宮裡居然失去了一品戰力,這怎麼可能!
除非大秦被外敵所占,或者某一個區域的大秦百姓不認秦皇,比如少年城,否則贏開只要在大秦,就可以動用一品之力。
這是儒聖遺骨的作用,一國之君,即有一國之力!
秦皇的腦海很快浮現出一個猜測。
皇宮,怕是被攻陷了。
而且是從內部被攻陷!
外面響起接連不斷的哀嚎聲。
那是太監與宮女被大片斬殺的響動。
窗外,
一道又一道影子般的身影相繼浮現。
那是影衛,本該守護大秦皇帝的最強近衛軍,卻對著皇宮裡的活人揮起了屠刀。
今晚,
數以萬計的影衛,集體叛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