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起先我還擔心,這人吶冷血到一定程度,便沒有了弱點,那是最難對付的。」鵠帝並沒有對他的失禮太過在意,反倒彎身拾起掉落腳邊的棋子。
那將軍聽到這話處於久久的震驚中,沒有回過神,過了好半晌,才遲鈍的回頭開口道,「這位鄰國太子不是向來乖張暴戾,豈會對一個女人動心?陛下莫不是聽錯了消息?」
鵠帝輕搖了搖頭,嘴唇噙著起一抹將人看透的興味,「黃將軍看起來有些激動,是對凌國那位太子有什麼看法?」黑白兩棋重新分好,裝著白棋的盒子順著棋盤推了過去。
鵠帝抬了抬手,示意繼續。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黃雲廷低了低頭說道,「陛下多慮了,臣對這位太子知之甚少,能有什麼想法。」
他不斷微妙變化的神情,可不是像他話中說的那樣沒有想法。
鵠帝眸色變了變,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微小的表情。
看來之前他的猜測並不無道理,是時候找個由頭,將他派出鵠國了。
「今日你來的正好,朕有件事正需要你去做,這件事只有你才能得心應手。」
黃雲廷聽到他這話,立刻放下手中的棋,神情緊張的低頭等待皇帝即將發配的命令。
「哎,不必那麼緊張。」鵠帝嗓音發笑,見他這突然如臨大敵,謹慎的模樣,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悶重的響聲,傳遍大殿的每個角落。
黃雲廷被他拍的肩膀顫了顫,點頭敷衍的應了兩聲,強撐著臉上掛著的微笑,等待他接下來的話。
「其實呢也不是一件大事,你之前不是在凌國生活過很多年,所以朕想著你應該對凌國知知甚多。」
像是被戳中了什麼,他頓時驚慌失措,滿臉惶然,幾乎是想也不想的撩袍雙膝跪到地上,「陛下!臣雖一時失智在凌國生活過幾年,但臣到底是鵠國人,生是鵠國的人,死是鵠國的鬼!」他兩眼的惶惶不安,似乎沒想到鵠帝會突然提起這一茬,既然提起了就必定有深意。
他不會蠢到覺得身為一國帝王的鴻帝,會與他白白說著閒話,沒有別的意思。
「誒,朕還沒說什麼呢。」鵠帝看了眼眼前慌亂急於解釋的黃雲廷,不走心的說了句。
「朕過幾日會送你去凌國,你且安心在那兒住上幾年。」
「陛下。」黃雲廷低聲念了一句,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疑惑的看向眼前這個向來笑眯眯,不會動不動就大發雷霆的鵠帝。
這是他面上的笑到底有幾分真就看不出了。
事已至此,他既說了,就是早已經想好定了,沒有轉圜的餘地,他偏了偏頭緩了片刻,低頭道拱手接受道,「是。」
「陪朕下完這一局。」鵠帝沒有抬眼,隨意開口道。
黃雲廷重新理好心神,壓下心中躁動的情緒,牽了牽唇角,陪著下棋。
沒什麼好說的,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其實,重新回到凌國也不全是糟糕的事,有些事情的確該是在凌國解決的。
他的腦海中登時浮現出了一個小姑娘的面容,他已經看不清她的臉,卻仍舊能從那團模糊的迷霧中匆匆睨出一道明媚清陽的感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索,心止不住想要去靠攏。
……
驛站老闆得了凌淵的威脅,一刻不敢鬆懈跑遍了好幾里地最終在一戶偏遠人家尋到了一匹馬。
那馬是人家半輩子做活的夥計,起初他嘴皮子磨破了都不肯賣,最後還是他加碼到三錠銀子才軟磨硬泡的取了來。
他又騎著馬,馬蹄都不離地的飛奔回來,可不敢叫家裡的那位祖宗等久了,不然他的腦袋可就要不得了。
凌淵看著落在手裡的韁繩,難得地道了聲謝,「多謝。」飛身上馬,沒有多做停留地疾速趕回凌國。
「誒……」老闆轉身望著疾馳遠去的背影,如釋重負般呼了口氣。
再垂眸瞄了兩眼胸口包著的銀袋子,他這輩子也算是有得吹了,不僅見到了惡名昭彰的太子,還從他手裡完整無損的活了下來,最最重要的是他還得了太子的銀錢!
凌淵騎著馬很快進入了凌國的邊界,越來越近,他臉色卻沒有半分緩和,甚至更加嚴峻,距離張太醫給的期限還有一天半的時間,他怎能不急。
回了自己的地盤,事情會比之前進行的更加順利,青雲算著時日,在他抵達此之前就派了人來迎,不會因為馬兒趕路過度而白白耽誤了時候,延誤病情。
最終提前半天,凌淵趕了回來。
一整個往返路途,足足換了二十餘匹馬,其中累到了五匹。
張太醫這幾天也沒得到良好的休息,盯著一眼烏青,看見太子殿下回來,昏沉的腦袋登時如利劍閃過般,瞬間清醒。
「太子殿下……」他剛要行禮,就被抬手打斷,「這是藥草。」青雲從凌淵身後上前一步,將托盤中根系還帶著石子草藥作勢遞過去。
張太醫反應迅速,轉頭對著自己從太醫屬帶來的學徒道,「快,將這草藥放在鍋中蒸上三餾,再用石杵碾磨成泥。」
「是。」那徒弟得了令,從後面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捏起托盤上珍貴異常的藥草,出去按照師父的意思去辦。
凌淵這幾天忙於趕路,又擔心葉舒晚的身體狀況,身心都不得安虞,這會兒臉色有些發白。
他目光複雜,眼底略帶疲憊,緩緩看向床榻上與他走時維持的狀態一般無二的人,出聲問道,「她怎麼樣?」
他的問話,叫張太醫臉上閃過一死不易察覺的為難,聲音遲鈍了回,「回殿下,微臣替小姐診過脈,小姐如今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慎之又慎的如實交代。
情況擺在眼前,他就是想把事情的輕重說的輕一點兒,怕也是瞞不過眼前人的。
在他話音落下的當場,凌淵面色陰沉了下去,蒼白的臉再加上如此駭人的情緒,任憑誰看了都要嚇得抖三抖,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