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九嬰

  林鐸越滿臉發白，額頭冷汗淋淋而下，扭頭看看後視鏡又看看前方。快兩個小時了，高速路上沒有出現第二輛車，而二十分鐘前路過的服務區也被錐形桶封閉了入口，下一個服務區則在五十公里外。

  自己今天真是豬油蒙了心，為什麼翻越秦嶺前不先看看天氣預報？瞥了眼出風口上架著的手機，屏幕上面幾排紅色文字閃著雷光。雷光來自頭頂雲層，垂直高度不超過兩百米。「雷電紅色預警，大風紅色預警，暴雨紅色預警，冰雹紅色預警……」幾排刺眼文字讓他欲哭無淚。

  林鐸越抬頭看向天空，墨色雲層以傾覆之勢直壓山頂，雲層下方垂著十幾坨黑色雲團，像掛在天空的巨大蟲卵。顯然這些雲團已經快兜不住裡面的雨水了。更可怕的，是雲層中一直在閃爍著雷光，讓他覺得自己隨時會被霹靂劈為焦炭。

  心臟「嘭嘭」亂跳，在衣服上擦乾手心冷汗，右腳懸在剎車和油門上搖擺不定。林鐸越很想立刻靠邊停車，又害怕留在雷雲下聽天由命下場可能更慘。可如果繼續開車，被閃電劈中，也不知道會不會失控翻車。

  深吸一口氣，他終於下定決定繼續開車，想要到達下一個服務區再停車。額角冷汗又滲了出來，剛抬起手背準備擦汗，眼角就瞥見前方有一團黑影極速速靠近。「砰」一聲，前輪搖晃了一下，似乎爆胎了。林鐸越咬牙切齒穩住方向，慢慢將車停在應急車道。

  「轟」，天地瞬間一片雪亮，巨大雷柱突然從雲層中劈下，砸在十幾米外，濺起的碎石打在車頂噼里啪啦一陣亂響。林鐸越頭髮倒豎，眼睛一翻暈了過去，靜寂的車內，心跳聲如火車過境，連綿又急速，若是再快一些，怕是連心臟都要蹦出胸腔。

  緩緩睜開眼，林鐸越就看見一道雷霆劈到眼前，隨即被自己手中短刀斬為兩段，只給皮膚留下一陣酥麻感和幾根豎起的毛髮。「嗚哇嗚哇……」，吼叫聲震耳欲聾，聽起來像巨型嬰兒發出的嘶啞啼哭。

  幾道火柱突然從空中落下，身邊有巨盾豎起，盾面濺起漫天細碎火花，空氣也被高溫扭曲，數秒後，火柱消失，舉盾漢子們收回巨盾，毫髮無傷。

  林鐸越視線移動，終於看清這裡不再是翻越秦嶺的高速公路。而是一片位於崇山峻岭中的空地，茂密的原始森林像被啃出一塊缺口，地面布滿斷口參差不齊的樹樁，到處是伏倒在地的燃燒樹冠，山風吹過，一團團金色火星忽明忽暗。

  自己被一群身形彪悍、肌肉虬結，短髮縛帶赤裸上身的黝黑大漢簇擁在前。而前方數十米外，是一隻長著九顆蛇頭的巨獸。

  「起陣！」林鐸越聽見自己發出怒吼，全然不是自己平日溫醇嗓音，而是帶著野性的嘶吼聲。「喏」，人群後方十幾名頭戴鳥飾的玄服老者整齊大喝，同時用骨刀劃破手掌，將染血骨刀插入地上的奇怪圖案中。

  老者們閉目誦念林鐸越聽不懂的咒語，一張色如鮮血，似虛似實的巨網從地面緩緩升起，巨獸見到這一幕，九個腦袋急忙向他們噴吐出雷霆、水球和火柱，同時雙翼張開想要騰空而起。

  林鐸越這才看見巨獸蝠翼般的雙翅早已焦黑一片，似乎被高溫燒灼後碳化。巨獸扇動翅膀，皮肉焦臭味撲面而來，它右翅中間有個大洞，洞口周圍蝠皮耷拉著隨風擺動，雙翅受力不均，巨獸趔趄幾步卻無法飛起。

  人群中衝出幾名黝黑大漢，在老者們身前豎起大盾，他們躬身踏地，將巨盾重重砸落，以肩抵盾，擋住巨獸噴出的各種攻擊。

  天空乍亮，一道雷霆劈在巨盾上，舉盾大漢頭髮倒豎，口吐鮮血，卻毫不退避硬接下這一擊。水球帶著風聲撞向巨盾，在接觸到盾面獸皮的瞬間便化為水流淌入地面。火柱噴在巨盾上炸起漫天火星，盾面發出瑩瑩光華溫度絲毫不變。

  巨獸攻擊無果，又未能飛起，正想邁開四足逃出包圍，那血色巨網閃爍一下，突然出現在它身前。巨獸收勢不急，一頭撞入網中，兩隻翅膀和四顆頭顱被捆在一起動彈不得。「嗚哇……」啼哭聲響起，剩餘五顆頭顱未受控制，仍不斷對準人群噴出火柱水球，卻都被前排黝黑漢子用巨盾擋住。其他戰士見巨獸無法動彈，立刻怒吼著擲出一支支六七米長的鋒銳長矛，他們上臂隆起時粗如常人大腿，舒展時如彈簧繃直，長矛瞬間掠過數十米距離狠狠擊中巨獸，可惜鋒銳矛尖無法破開鱗甲，「叮叮噹噹……」掉落一地。

  林鐸越心跳極快，「看到」自己手提短刀，躍出人群，向被困住的巨獸衝去。

  一名白髮長眉額角有傷的瘦削老者噴出一口鮮血，雙手臨空在漫天血霧中對著林鐸越畫出複雜咒圖，隨即身軀委頓倒下。

  「轟」，林鐸越胸膛中傳出一串炸響，無盡力量灌滿全身，他重重一腳踏下，巨大樹樁砰然炸碎，身體如炮彈般沖向巨獸最大的頭顱。

  巨獸不再噴吐水火，在痛苦嘶鳴聲中，兩顆被困頭顱如被吸走所有精血般急速萎縮，而最大那顆頭顱則驟然膨脹，瞪著血紅眼珠，張口咬來。巨口上下兩排尖牙交錯，在陽光下倒映出森森光芒，嘴角涎水順著頭顱襲來方向灑出一道水線……

  紅色刀芒一閃即逝，林鐸越看到自己一刀推出，全身力量立刻被短刀鯨吞吸入，化為一道濃鬱血光斬出，幾顆切面光滑的獠牙從他身邊飛過，刀芒切豆腐般將這巨大頭顱劈為兩半。漫天血雨灑落，巨獸剩下六顆頭顱一起仰天痛呼。

  數息之後，它剩下的頭顱突然全部炸開，六道朦朧蛇影被受傷的半顆頭顱吸入，紅色筋肉蠕動，吹氣般不斷分裂生長。十數個呼吸時後，只剩一顆頭顱的巨獸傷勢盡復。它身上白光閃爍，地面法陣齊震，那些原本刺入法陣的骨刀被震得粉碎，巨獸身上血網隨之片片碎裂，化為虛影消散空中。

  巨獸豎瞳狠狠盯住林鐸越，似乎要將他容貌身形牢牢記住，它雙翼扇動，煙塵四起中，忽然高高飛起。

  林鐸越看著自己將左臂舉在頭頂狠狠揮動，八名白髮玄服老者同時臨空畫符，這次他們沒有噴血，而是使用巨獸灑落精血。林鐸越持刀右臂血管賁張，細小血珠從皮膚中一粒粒滲出，匯聚成珠滾落而下。短刀猶如蟒蛇吞象一口吸儘自己全部精氣，刀身猛然一縮一漲，突然炸為飛灰，一柄緋紅色虛幻影刀如火焰般燃燒在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