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結局 (2)

2024-08-21 15:36:44 作者: 曲流水
  必著急,他們還年輕,不愁生不出來。

  對外,夫君則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公婆見此自然不會多問。

  往日聽到出嫁的小姨和其他小姐妹暗暗抱怨夫君或婆婆的事,她本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又知道夫君是公婆唯一的兒子,以後說不定還要和婆婆拉扯夫君的注意力,可是她嫁進顧家後,這種情況竟然出現得極少,沒等她出手,夫君就把事情處理得妥妥噹噹。

  相處愈久,她就越發喜歡夫君。慢慢的,連家中面容姣好的丫鬟都看不慣了,尤其是容貌嬌美的迎香,更是讓她看不順眼,儘管她知道這是母親從小為她找來的幫手,對她忠心耿耿,可是她就是不樂意。

  她竟然有些妒忌迎香的容貌,覺得自己的外貌太過於寡淡。在以前,她從來不覺得容貌是個問題。

  她想獨自占有顧青雲的喜愛,不想和別人分享他的好,她不喜歡夫君把視線轉向其他女子。只要一想到夫君有朝一日會對其他女子流露出溫柔或體貼的神情,她就妒忌得發狂。

  當她腦中開始出現種種內宅手段時,她發現事情的發展再次出乎她的意料。

  夫君對於其他女子的示好竟然會主動避嫌!而且還會和她不經意說起。

  簡薇知道,自己愛上了顧青雲。看慣了母親對父親的在意,她又是敏感之人,不會不清楚自己的變化。她渴望得到夫君的回應,可是這次她失望了。

  夫君對她一如既往,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變化,面對自己情動時故意吐露出來的話語,夫君沒有回應。

  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該如何進行下一步。這時他們已經來到了京城,大兒子已經在她的腹內。

  時間一天天過去,大兒子出生了,夫君中進士了,夫君回鄉了,她又有身孕了……不停歇的事情讓她保持忙碌,又見夫君依舊體貼自己,每次她換了什麼髮型,更換什麼新衣裳,夫君總能及時發現並讚美,偶爾一次不肯說好話也是故意想惹怒她。

  此外,夫君偷偷藏著私房錢,然後再去買禮物送給自己的舉動令她很是感動,連外婆看到了都說這個丈夫是嫁對了。

  時間久了,她就不再想什麼愛不愛的問題,如果夫君不喜歡自己,那他何必做這些事?相反,因為夫君寫話本的別名被曝光,她全副的精力都用在防備別的女子身上。

  夫君是好的,也從不招惹這些,可架不住有些腦子不清楚的女子自動倒貼上來,她自然要預防這種情況。

  他們一年年老去,唯一不變的是他們之間的感情。以前年輕那會兒她還會擔憂有人來招惹夫君,或者夫君去招惹別人,但慢慢的,不知從何時開始,雖然她依舊不喜歡貌美的小丫鬟在她面前晃動,但她已經不會再惴惴不安,不會再擔憂夫君會喜歡上別人。

  這是一種自信,同時也是夫君給予她的安全感。

  他們慢慢變老了,很多人羨慕他們之間的感情。年輕那會兒,外人會說夫君懼內,怕外公,說他心機深沉,喜歡攀附。等夫君的官職漸漸提高,沒有人再說這種話,相反,女眷中妒忌或羨慕她的大有人在,人們說起他們總會用「伉儷情深」來形容。

  夫君出海那三年是她過得最煎熬的日子。一直以來,她總覺得夫君和一般男人不同,他不喜鑽營,對權勢也看得不大重,他喜歡把時間花在算學、翻譯、水利等方面,因此當他提出要出海時,在反對無效後,她不忍再勸說。

  她覺得夫君很想出海,每次說到出海的事,他的眼睛總會閃閃發亮,精神煥發。

  罷了,無論如何,她都要支持他。

  ……

  孩子們蹬蹬蹬的腳步聲喚回了簡薇的思緒,她睜開眼睛看著無憂無慮的孩子們,臉上不禁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祖奶奶,老祖宗說讓您出去曬曬太陽。」蛋蛋跑到她面前,牽著她的手認真地說道,「我扶著您。」

  簡薇在幾個孩子似模似樣的攙扶下走出堂屋,她看到了在花叢中朝她招手的顧青雲,儘管他已經不再年輕,模樣不再好看,可在她心裡,他永遠都是那般鮮活,一直藏在她心中。

  只盼著歲月靜好,自己能陪著他白頭偕老。萬一她比他離世早,那心思敏感細膩的他該有多難過?她要好好和他一起活著。

  清晨柔和的陽光下,簡薇臉上的笑容如同一朵徐徐開放的花兒。

  番外六

  作者有話要說:下周三之前都會日更。

  封面是我當初找人做的,現在不確定有沒有版權問題,以防萬一,就只能換下來了。


  顧青雲不等簡薇走近就迎了上去,對著孩子們說道:「孩子們,辰時已過,你們得回去識字了,晚上再來,我和你們祖奶奶還有事要做。」這裡的孩子都是三歲到六歲之間,待會他們回去後一般要跟著自家娘親識字,像蛋蛋他們這個年齡的就得上家學。要不是家學裡啟蒙的夫子有事,他們今天不可能玩那麼晚,得和女孩們一起離開去上學才行。

  幾十年過去了,顧青雲發現自己的兩個兒子挺爭氣的,不知不覺中他們這一房竟然已繁衍了這麼多人口,可以稱得上是子孫繁茂。

  孩子們一聽,摟著顧青雲和簡薇又是一番痴纏,直到蛋蛋他們這幾個年齡大點的小娃兒勸說一番後才乖乖邁著小短腿離開。

  見下人們把孩子哄走了,顧青雲揉揉眉心,笑道:「不知道是不是老了,孩子們鬧騰得我頭疼。」

  簡薇挽著他的手臂,兩人一起走在石子路上,聞言深有同感:「是有些鬧騰,可鬧得讓我開心,看到孩子們的笑臉,心都軟了。」

  顧青雲微微一笑,的確,孩子們在的話他會嫌棄他們鬧騰,可他們不在吧,又覺得後院這裡太過於冷清,幸好,平時總會有個孩子陪在他們身邊,算是緩解了寂寞。

  當然,顧青雲並不覺得寂寞,他雖然已經九十歲高齡,但仍然有很多事可以做,時常外出。他擔憂的是簡薇,畢竟這兩年她都不愛動彈,不喜外出,怕她覺得無聊。

  「咦,夫君,你今天不用去書院?」簡薇突然意識到這一點,連忙問道,「難不成你真的打算從書院請辭了?陛下肯嗎?」

  顧青雲現在還有著皇家書院山長的頭銜,他當初致仕後就到皇家書院教書,七十五歲那年老山長身體不好,他就接過山長的位置。如今一晃十幾年過去了,早在三年前他就謀劃著名要辭去山長的職務,可惜沒成功。

  「不用每天都去,我現在慢慢放手了。」顧青雲一邊說著一邊看路邊的花叢,沒過多久就在一叢花前停住,想了想,他彎腰摘下一朵形狀最優美的芍藥,直起身體小心翼翼地給簡薇簪上,口裡繼續說道,「我老了,皇家的事不想摻和,等到下個月的萬壽節過去,我再請辭,這次一定會成功。」

  現在寶座上的皇帝是永平帝的嫡子,今年四十四歲,他還有個大他四歲的太子哥哥,冊封后不到十年就因病而薨,接替他位置的就是如今的皇帝。

  不知道是不是永安帝起的帶頭作用,從他開始到現在這任皇帝,三任皇帝的出身都是嫡子,讓民間的風氣也跟著好轉,大部分官員比以前更尊重嫡妻,更喜歡嫡系的孩子。

  如今皇子們漸漸長大,開始進入朝廷辦差,太子能幹,其他皇子也不差,這次估計又會爭起來,奪嫡之爭可謂是周而復始,讓他煩不勝煩。

  簡薇微笑著摸摸鬢髮上的芍藥,心中喜悅地說道:「你有辦法就好,我就想著你回來做點什麼都好,不是非得在書院裡忙碌,整天不是忙這個就是忙那個,都這般年紀了,該好好休養。」

  說到這裡,簡薇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顧青雲,發現丈夫眼睛依然睿智有神,面色紅潤,臉上的老年斑沒有多少,和自己比起來,看起來年輕太多,要不是自己跟著保養,對外貌已經看淡,肯定會心生妒忌。

  時光太過於厚愛丈夫,讓他到了這般年紀精力還算充沛,和六十多歲的老人差不多。

  「不要緊,這種工作強度我還能承受,你沒看我越忙越精神麼?」顧青雲真的是比較滿足,在皇家書院做山長的確不容易做,裡面的孩子都是有來歷的,到了後期,連皇子也乾脆來入學了。

  那些孩子們可不簡單,繞繞彎彎的心思不比成人少。而作為山長,要考慮到方方面面的關係,沒有一定的手段可做不來。不過這方面大都不是他在做,有副山長在呢,這可是皇帝的心腹,他就是一個掛名的。

  顧青雲知道皇帝只是用他的名,實際權力還是他安排人來掌控。儘管如此,皇家書院山長的頭銜仍舊給了他極大的好處,他推廣的阿拉伯數字和算學課本已經在全國範圍內使用,對此,他已經心滿意足了。

  大概是他太過於識趣,兩任皇帝都沒有換下他的意思,不過他現在覺得是該退下來的時候了。他想以後花更多的時間在城南那個研究院上,多培養一些人才。

  簡薇聽他這麼一說也就放心了,自然夫君敢這麼說,那應該是有辦法的。

  兩人走動一刻鐘後,顧青雲覺得今天早上的運動量夠了,就和簡薇分別,自己到書房去看書。

  他小時候只是把四書五經當做科舉的進身之階,等到二十歲出頭才漸漸喜歡上讀書,之後考中進士,又為了教育孩子,他一直沒有放棄閱讀。久而久之,對於書中的理解就越發通透,時常有新的感想出現。


  讀得越多,就越發感覺自身的渺小。

  到了他現在這個年紀,他更是愛上了閱讀,而且涉獵廣泛,從科舉書籍到遊記,從國內到國外,只要書的質量好,他又感興趣,那是一定要買下來的。他致仕後依然領著全俸祿,加上書院山長的月俸,已經足夠他買書了。

  這些年來,他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水泥的製造、蒸汽機的研究上,剩下的時間除了去處理皇家書院的公務就是整理自己的日記本,有孫子和重孫子們的幫忙,這工作量他還能承受,已經準備刻印出來。

  時間不多了,他想在自己走之前做完這件事,這可是他一直堅持下來的,裡面有些資料他覺得會對以後有參考價值。

  萬壽節一過,顧青雲真的向皇帝請辭了。

  皇帝看著坐在下首的顧青雲,心裡的滋味有些複雜難言。

  說實在的,他真不想看到對方,每次看到對方就會不經意想起當初念書的日子。在他看來,顧青雲性格刻板,做事一絲不苟,謹慎小心,想當初父皇讓他教自己和兄弟們讀書時,說過是要嚴格要求,結果幾個太傅中,就只有顧青雲把這話奉為圭皋,他態度稍有不端正,顧青雲總能看得出去。然後他的伴讀就倒霉了,自己是不用挨打,但自家伴讀被殺雞儆猴,手心總是紅腫的。

  自己不就是貪玩了點嘛?當時他還有個嫡親大哥,自認為皇位不會輪到他頭上,就想著學習放鬆一下,畢竟天底下還有那麼多好玩的玩意呢,可惜顧青雲的較真讓他得打起全副精神。

  一直到現在,自家伴讀已經繼承爵位,手握兵權,算是位重權高,可是每次見到顧青雲還會偷偷繞道走,能不見面就儘量不見面,可見當初的陰影有多大了。

  偏偏顧青雲見到他的伴讀們總是態度如常,和藹可親,似乎當初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太傅,你就不能再做多三年?朕還沒找到適合的人選。」皇帝聲音放柔,心情則有些不愉。顧家的男人是怎麼回事,剛過完他的壽辰,他們一個兩個的都準備退下,戶部尚書是這樣,太傅也是如此。

  「臣老了,精力不濟,實在是不能勝任山長一職,副山長一直把書院管理得井井有條,老臣辭後他隨時可以接任。」顧青雲做出一副年老體衰的模樣,站起來行禮時,還顫顫巍巍的。

  他的副山長已經換了三個了,他覺得現在這個不錯。

  皇帝嘴角抽搐了下,趕緊把他扶起,緩聲道:「太傅不用急,有事和朕慢慢說。」心裡鬱悶得很,眼前的老人每頓能吃下兩碗大米飯,早晚還能打幾套拳,能抱在玄孫逛街,最近竟然和靖勇侯在學習什麼劍法,堪稱是越活越精神,精神可能比他這個四十多歲的人還好。

  旁邊一直侍候著的貼身內侍連忙給顧青雲換上新的枸杞茶,這是顧青雲喜歡的。

  皇帝不自覺地摸摸自己臉上的黑眼圈,昨晚後宮又鬧出事來了,他一宿沒睡好,今天一早趕緊喝參湯提神,再對比對方的精神矍鑠……心裡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太傅他,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修仙秘籍啊?

  想起年少時偷偷看過太傅寫的修仙話本,皇帝心中的念頭開始強烈翻滾起來。

  至於副山長,他是有能力,可在名望上比太傅差遠了,不是一個等級的,不夠德高望重。

  顧青雲自然不知道皇帝的念頭會歪到修仙秘籍上,他又重申了一遍自己想辭職的要求,強調自己九十歲高齡,真的沒精力幹活了。

  他可不想把一輩子都賣給皇家,前段時間為簡薇簪花時,他發現簡薇的頭髮白得更多了,想到這幾十年的相伴,他有些不安,想留多點時間陪陪她。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前世的事已經很少想起,也早已不會糾結性別的問題,大概是時間不對,他年輕時沒有愛上簡薇,可七十幾年相處下來,簡薇已經成為他生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是他最親密的親人,愛不愛的問題他已經不會去關注。

  相信簡薇也是如此,她很早之前就沒再提起類似的話了。

  最終,皇帝還是准了顧青雲的請辭。

  讓人送顧青雲出宮後,皇帝看著他的背影,微微出神。

  他突然想起了父皇在過世前一年對臣子們私下的點評,這一年父皇六十二歲,已經算是長壽。

  「皇兒,顧慎之這個人私心少,做事認真負責,人安分不亂來,你可以信任他,讓他教孫兒們是可行的。」在一一點評過朝中的幾位大臣後,永平帝開始說起顧青雲,「想當初你皇祖父仙逝之前也曾和朕說過類似的話,現在看來已經應驗了,顧慎之的確是個省心的臣子,如果天底下的大臣都像他那般就好了。」


  番外七

  皇帝正站在那裡回憶往事,感慨萬千呢,就有內侍向他通報太子殿下來覲見的消息。

  「讓他進來吧。」聽到是自己最看重的兒子有事找自己,皇帝忙應允。

  父子倆見禮後,說了幾句閒話,太子就迫不及待地問道:「父皇,兒臣剛在路上遇到顧太傅了。」他眼裡有著好奇,繼續說道,「顧太傅沒什麼特殊情況不會進宮,可是有什麼事麼?」

  現在皇子們的啟蒙是在宮裡,等到十一二歲就會放到皇家書院就讀,因此他是認識顧青雲的,畢竟顧青雲不單是山長,他還會親自教授一門算學。

  皇帝微微一笑,他就是喜歡兒子在他面前有什麼說什麼,不喜兒子和他耍心眼。當然,對外人就是另外一種情況。

  現在心情一好,他就笑道:「顧太傅是想辭去山長一職,說是身體不大好,朕已經答應他了。」

  太子一聽,俊俏的臉上露出震驚之色,想說的話立即脫口而出:「真的?可是太傅他老人家身體還健朗啊!」貌似都沒聽說過對方生病。

  皇帝食指滑動了幾下,暗自苦笑:看吧,大家都知道太傅的身體情況,難為他還能面不改色地說出「身體不好」等話語。只是想想他的年齡,還有這十幾年來的影響力,他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虧得父皇還說太傅是老實人,不耍心眼,沒想到他剛剛就上演了那麼一齣戲。

  「畢竟年紀大了,一點小毛病和小病痛是有的。」皇帝輕輕嘆了口氣。真是歲月催人老啊,先帝時期的老臣剩下沒幾個了,尤其是像顧青雲這種三朝元老,更是鳳毛麟角。

  太子垂下眼瞼沉吟了一會,點點頭,道:「一想到太傅要離開書院,兒臣還真有些不習慣。」他今年正好是弱冠之年,他四歲啟蒙,到十八歲從皇家書院結業,十幾年的時間裡,無論是在宮裡還是在書院,顧青雲一直是他的老師之一,他已經習慣見到那張嚴肅板正的面容,現在對方冷不丁不教自己了,還真的有些不習慣。

  皇帝一聽,突然笑了兩聲,問道:「承恩侯家的小子呢?」他問的是太子的伴讀,也是太子的表弟。

  太子苦笑一下,無奈地搖頭道:「阿靳他本來要和兒臣一起去見母后,偏偏剛才他遠遠見到太傅,二話不說就順著牆根偷偷溜走了,真是不爭氣!兒臣都說過幾次了,他就是改不了。」心裡卻不奇怪皇帝消息的準確。

  他是怒其不爭啊,顧太傅又不吃人,表弟何必跟老鼠見了貓一般偷偷溜走?都快和武安侯一樣被人笑話了,不就是以前被打過……呃,幾十次麼?天底下不被夫子打過的學生極少,除非是他們這樣的皇子,有伴讀幫忙受過。

  皇帝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也同時想起自己以前的伴讀武安侯了。

  「能得父皇一笑也是阿靳的福氣。」太子自嘲,動作小心地扶皇帝坐下。

  「顧太傅本意是好的,就是對學生嚴格了點,不過這樣也好,總算讓你們這一幫小子安分下來,要不然還不把皇家書院鬧得雞犬不寧?」皇帝收斂笑意,繼續說道,「不過無妨,咱們家用人,得根據臣子的能力、性格來安排,這樣他們做起事來才能事半功倍,得心應手。」

  皇帝趁機提點,他目前對這個太子還是很滿意的,所以不吝嗇教導:「像顧太傅,他不善言辭,性格正直,不夠圓滑,但他不結黨營私,做事一板一眼,不怕辛苦和繁瑣,是個能辦實事的臣子。這種人心中自有一把秤,有文人的風骨,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自己心中清清楚楚。你讓他入閣可能不行,但把他放在鴻臚寺和禮部,甚至是戶部和工部,或者做夫子都是絕對夠格的。」

  他想到顧青雲的兒孫,他們並不是全部走科考之路,還有一些人會挑自己感興趣的事來做。不管是哪一種,他暫時還沒聽到顧家傳出不肖子孫的消息。

  「父皇,那您說顧太傅最在乎的事情是什麼?」太子挑挑眉,好奇地開口。

  「大概是身後名和子孫事吧?」皇帝聲音低了下來,「文人大都追求青史留名,你看看這個。」他從御案上翻出一本奏章遞給太子。

  太子雙手接過來迅速翻了一下,原來是前右丞相去世,請求賜下諡號的事。

  皇帝心裡琢磨了一下,覺得等顧太傅離世,他擬下的諡號應該是「文成」,這是除去「文正」、「文貞」最好的諡號了,排在第三等,這還是看在對方是自己老師的份上。其實他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的,畢竟當初奪嫡時,顧太傅保持中立,並沒有理會自己的拉攏。

  當然,等到現在,看到他對自己兒子們隱晦的拉攏無動於衷,皇帝的心裡是極為滿意的。


  「太子,你要記住,『文正』的諡號不可輕予,不到一定程度不能賜下,東西多了就不稀罕了,咱們大夏目前只有開國丞相得到這個諡號,現在天底下的文人對於誰是第二個紛紛猜測,那些大臣們幹活很賣力,你要……」

  御書房裡,皇帝給太子講起了厚黑學,這時候的顧青雲終於走出宮門。

  這一路上,他有時會遇到其他官員,不斷有人給他行禮示意,顧青雲早已習慣這種待遇,不過還好,他頭腦一直保持清醒,沒有因為師生、世交、同鄉等關係結黨,自從他當上皇家書院的山長後,也沒有再收弟子。

  這麼多年來,除了顧家的孩子們,顧青雲正式收下的親傳弟子只有臨陽府的張振之和繼承方仁霄香火的方琛,其他人他統統婉拒了。

  本來自己就夠顯眼了,再多點動作,他怕皇帝會多想。畢竟,這一任的皇帝有些小心眼啊,有傳言說一點雞毛蒜皮的事皇帝都會記在小本本上,找到機會就會報復回來。

  顧青雲想起當初教皇帝讀書的事,早已默默地下定決心,沒有必要的話,絕不輕易出現在皇帝眼前。

  幸好這些年一直相安無事。

  想到這裡,他就看到自家的馬車。而馬車旁不再是那個熟悉的身影,顧三元早已逝世,他的兒孫們在臨陽府城定居下來,家中有兩個秀才,有田地有鋪子,日子過得富足,和自己也時常聯繫。

  顧青雲辭去山長之位的消息在京城裡引起了一番風波,有些人不解,畢竟這個職位雖然沒有品級,但可以直接和皇帝對話,而且最重要的是人脈啊……偏偏顧青雲竟然主動辭去了!

  一時之間,這反倒蓋過了顧永良致仕的消息。

  在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顧青雲已經帶著顧永良和謝長亭在郊外的雲水河邊釣魚了。

  七月烈日當空,曬得花草樹木都蔫了。樹蔭下,只有知了在拼命地鳴叫,此時,顧青雲三人並排坐在小凳子上,手裡拿著一根釣魚竿,凝神屏氣。

  他們身後的大樹底下已經有下人在紮起簡易的棚子,點火煮茶,擺好桌凳,準備午餐……一切顯得有條不紊,偏偏動靜極小,力求不要干擾到主人們釣魚的興致。

  清風拂來,帶來一絲涼爽,顧青雲很滿意自己的位置。城裡實在是太悶熱了,還不如在河邊釣魚,這裡比較涼快。

  突然,浮標下沉,顧青雲根據經驗一甩魚竿,果然,一斤多重的魚被他釣起。

  「什麼?你又釣到魚了?」謝長亭側頭望過來,羨慕地說道,「這是第幾條了?」自己怎麼只釣上一隻小小的蝦?本來想扔掉的,但一旦丟掉,空蕩蕩的木桶就顯得寒酸,這才幹脆留下來。

  「嗯,這是第四條,還好,這條太小,沒有剛才那條三斤重的大。」顧青雲得意地挑挑眉,自己又彎下腰來換魚餌,一邊還安慰他道,「你不要急,你不像我,很多年前就經常陪老師來釣魚,經驗豐富得很,能釣到魚不奇怪。」

  「我不管,肯定是你那裡是魚窩子,魚多,我要和你換,本來那裡就是我先挑中的。」謝長亭一聽就不高興了,忙站起來要和顧青雲換位置。

  顧青雲無語:「長亭,你真是越老越不要臉了,還比不上咱們家蛋蛋,算了算了,我對你的厚臉皮是服氣了,好,我現在就跟你換,自己沒耐心還怪到位置上,咱們經常來,哪處有魚你還不知道?」

  「什麼叫我比不上蛋蛋?」謝長亭不服,不過想到蛋蛋是自家小孫女和顧青雲重孫子生出來的孩子,他就不說了。

  耐不住謝長亭的拉扯,顧青雲考慮到自己的形象,終究還是無奈地同意了。

  鬱悶,要不是他只有這麼一個碩果僅存的老朋友,他絕對不會慣著他!顧青雲想起十幾年前逝世的方子茗、幾年前的何謙竹等人,即便早已看開,不再傷心,但還是懷念他們啊。

  於是,兩人又換了位置。

  謝長亭總算開始安靜下來,不過好景不長,魚兒總不上鉤,他又按耐不住了,偷偷瞥了一眼離他們有點遠的顧永良,小聲問道:「小石頭這是怎麼了?我見他今天一天都是悶悶不樂的樣子,安靜極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還有,你今天為何要帶他一起來?」平時只有他們兩個帶著一幫家丁侍衛出門,偶爾會帶一下孩子。

  顧青雲看了眼坐得如同一座雕塑的顧永良,剛才那麼大的動靜他都沒有什麼反應,於是就大聲回答道:「他還有能出什麼事?不就是一下子不做尚書大人了,沒有人鞍前馬後地伺候,心裡不習慣了唄!空虛寂寞了唄!他現在心靈脆弱得很,面對人走茶涼可是心裡難受得緊,你不要和你說話,免得觸到他的傷心事。」


  「這……這……」謝長亭有些目瞪口呆,有這麼寒磣自己兒子的父親嗎?這麼刻薄的話語簡直讓他大吃一驚,要知道作為幾十年的好友,他可是很了解兩人之間的父子情,難不成現在是……崩了?

  不可能吧!

  這麼大的音量,顧永良那邊總算是回過神了,他一聽就忍不住苦笑:「爹,什麼叫觸到我的傷心事?我哪有那麼脆弱。」他只是剛剛致仕,有點不大習慣罷了。

  往常覺得一天天忙得很,現在一下子讓他閒下來,全身都有些不對勁。他看到父親一直以來的忙忙碌碌,總算理解父親往常為何要找這麼多事來做了。之前他還認為父親日子過得太過於辛苦,一直勸說他好好享享清福來著。

  番外八

  「哼哼,不是便好,誰讓你這幾天悶悶不樂的?」顧青雲「哼」了一句,撇撇嘴,朝謝長亭抱怨道,「他這幾天跟失了魂似的,前兩天還大半夜爬起來要去上朝,讓他媳婦趕緊哄回去了。」

  謝長亭聽到這個消息,再看看顧永良無奈羞赧的樣子,忍不住悶笑。

  顧永良一向沉穩,難得見到他露出這般神色。

  「他就是個工作狂,閒不住的,往常總比別人散值晚,經常自動加班加點,和我一點兒也不像。」顧青雲嘀咕道,「幸虧我每天晚上壓著他散步,要不我看他身子骨肯定沒有現在好。」他自己可沒有那麼強烈的事業進取心,自從出海回來,他就發現自己的心思已經不在官場上,尤其是成為名副其實的太傅後,就感覺觸到官場的天花板,於是就順勢把心思花在其他方面。

  就好比現在,他剛從山長的位置上退下來,算一算自己的年齡,就下定決心把剩餘的時間花在家人,特別是簡薇身上。除此之外,發揮自己的業餘愛好,空閒時間練字、畫畫、吹簫彈琴釣魚……感覺還是有很多事要做的。

  不是他自誇,他覺得自己的書法和畫畫已經漸入佳境。

  至於城南的研究院,現在有顧永辰牽頭和工部合作,蒸汽機的進程正在研究中,他主要是盯著這個項目,缺錢的時候能找到錢就行。

  不過他說歸說,其實也知道孩子們和自己不同,所以從來都只是嘴上說說,孩子們想走哪條路基本上是由他們自己決定。

  即便顧青雲有意把聲量放低,顧永良還是聽到了,他有些無奈地搖搖頭。

  他能怎麼辦啊?現在說他閒話的是自己的親爹和從小看他長大的謝叔,兩人連自己的小名還放在嘴裡天天喊著,幸好他們知道在外面給自己留面子。

  想歸想,顧永良聽到顧青雲這麼一說,心底自然明白老爹這是擔心自己的精神狀況,要不然這兩天也不會天天拉著自己來釣魚了。

  他心裡一暖,總算是打起精神來,把早被吃掉魚餌的魚鉤提上來,重新掛上魚餌,準備認真釣魚。

  那邊廂,顧青雲沒有追著顧永良糾纏,他見釣的魚已經夠吃了,就開始和謝長亭說起閒話。

  一如既往的,謝長亭這麼大年紀了,還是最關注該如何養生的問題。他心思較為單純,兒孫同樣孝順,沒多少煩心事,外表看起來比顧青雲還要年輕,頭髮也只是半黑。

  眼下,兩人先相互交流一下養生知識,再說起京城這段時間新開飯館的味道,然後就是談論八卦了。這幾年京城的小報辦得越發紅火,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時有上報,讓廣大吃瓜群眾大開眼界,跟著長了見識。

  三人在河邊度過了一個美好的下午,等到下午太陽沒那麼曬了,他們才踏上回家的路途。

  謝長亭哼著小曲兒回到公主府,一進入府內就對著管家大聲嚷道:「晚膳讓廚房做魚吃,這是我親手釣回來的魚!」這可是他親自釣回來的,當然,他無視了自己還從顧青雲桶里倒出一半的事實。

  年近六旬的謝天保老遠就聽到他爹的聲音,他趕緊從湖邊的涼亭里轉出來,迎了迎,笑道:「爹,看來你和顧伯伯今日的收穫不少。」

  「那是,天保,你也不看看我的能力,像寫書啊寫話本什麼的,我是沒有你顧伯伯厲害,但說到吃喝玩樂,你顧伯伯可是連我一根手指也比不上,今天的魚是我親自釣的,你顧伯伯還特意找我要了兩條,我見他那麼可憐,就再多給他一條。」謝長亭頗為得意地說道,還摸摸不存在的鬍鬚,越說到後面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

  自己就是那麼厲害!沒道理比不過顧慎之那個老書呆啊,所以今天釣魚不順利肯定自己失手了,下次肯定能大豐收。

  謝天保聞言,趕緊用手強壓下自己翹起的嘴角,強自忍耐笑意,認真回答:「嗯,兒子明白,今晚的魚一定很好吃。」其實他們這樣的人家哪會在乎什麼魚不魚的事,只是這到底是老爺子親自釣回來的,十分珍貴,一定要給面子。


  謝長亭雙手背負在身後,得意地笑道:「那是!現在天氣熱,做個酸菜魚就很下飯了。」

  涼亭內,安樂公主低啞的聲音突然傳來:「天天吃魚,一身魚腥味,今晚本宮不吃。」

  「你娘回來了?」謝長亭一喜,今天有個宴會,他還以為妻子會回來得很晚呢。

  謝天保點點頭,心裡頗為高興:爹爹雖然年紀越大就越容易胡攪蠻纏,越來越孩子氣,但看到他老人家心情好,他還是覺得高興不已。

  只盼著爹娘心情好,能活得長長久久。

  謝長亭趕緊把衣衫稍微整理一下,這才大步跨入涼亭里,剛一進去就有一陣涼意迎面吹來,他定睛一看,果然,涼亭內放著幾盆冰塊,藤椅內則半躺著一位身穿常服的老太太,她面容上的皺紋清晰可見,法令紋極深,這讓她看起來頗為嚴肅,沒有一般老太太的慈祥。

  這是已經晉升為大長公主的安樂公主。

  謝長亭看到她卻是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娘子,不是我多嘴,這冰塊用多了對身體不好,還不如在樹蔭底下吹吹涼風,要不然咱們就去避暑山莊住一段時間,反正在京城也沒事做。」謝長亭說到這裡,面色有些不愉。

  安樂公主揮揮手,讓周圍伺候的下人退下,這才拉著謝長亭的手坐在自己旁邊,微笑道:「好好好,下次一定聽你的。」要是年輕那會兒,兩人一定要多吵幾句,現在她覺得自己的性子已經軟和許多。

  算了,讓一讓他。

  「今天去釣魚好玩嗎?」安樂公主仔細打量謝長亭的神色,儘管早已知道答案,但還是開口問上一句。

  「好玩,雲水河邊那裡挺涼快的,你想去的話下次我帶你一起去。」謝長亭面露興奮之色,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笑道,「我看小石頭被慎之說了這麼一通,倒是看開了,精神好許多。」

  安樂公主一聽就了解到是怎麼一回事,這種事的確時有發生,所以前面朝代的官員即便年紀大了,精力不足,仍然會棧戀權位,甚至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做出慘烈的鬥爭。本朝這一點就做得比較好,除非必要,否則不會讓人延長致仕,也就減少了許多麻煩。

  「顧永良一向是個聰明人,只要想通了,就容易調整過來。」安樂公主微微頷首,瞥了一眼剛坐下就拿起葡萄往嘴裡塞的謝長亭,繼續說道,「我還是百思不得其解,以你們兩人南轅北轍的性子,怎麼會和顧慎之成為好友,還保持了這麼多年,一直沒有鬧過矛盾?」說著就力圖不著痕跡地把果盤往謝長亭的方向推一推。

  她是真的好奇,她曾經有過多個玩得較好的小姐妹,中途因為種種原因,不是反目成仇就是形成陌路,到了現在,一個也沒有。

  當然,以她的身份地位,常人也很難和她聊得來。

  她自己的駙馬是什麼性子她心知肚明,這一輩子沒有什麼可以說得出嘴的成就可言,有嘴毒的還會嘲諷他「不學無術」,對比顧慎之知識的淵博,還有如今的名望,地位上真的有很大差距。奇怪的是,兩人的關係一直很要好,這麼多來,要不是她知道駙馬對自己的感情,和顧慎之夫婦的感情,她還真會吃醋,以為兩人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哎呀,公主,你可不能小看我,我性子那麼好,心地那麼善良,和慎之合得來是理所當然的事,咱們這可是有過命的交情。」別人不知道顧青雲和謝長亭相識的經過,安樂公主是知道的,謝長亭沒有瞞著她,不過這事也沒有告訴其他人。

  面對謝長亭的厚臉皮,安樂公主再一次被打敗。如果是幾十年前,她還能把駙馬拉到練武場肉搏一番,現在不行了,只能無奈地聽他自吹自擂。

  此時的謝長亭並不知道公主的腹誹,他是真的覺得自己活得挺快活的,這一輩子沒有白活。再說起和顧青雲的友誼,也覺得自己幸運,這一生有相愛的妻子,有值得信任、談得來的好友,有孝順的兒孫……他的人生從一開始沒有拿到一副好牌,但在命運的眷顧下,他的牌是越打越順。

  他出生在永平伯府,父親是永平伯,他母親不是父親的原配,父親前面的妻子生下大哥後去世,大哥深受祖母寵愛。在原配去世後,父親求娶母親。

  此時書香門第的歐家已經家道中落,能和開國功臣聯姻,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外祖父很快就同意了。

  謝長亭並不知道父母相處的情況,不過想想就知道,只會舞刀弄槍的武官和讀著詩書長大的姑娘肯定會有需要磨合的地方,遺憾的是,大概是相處的時間不長,父親對自己沒有什麼感情,那對母親的感情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畢竟母親的死讓他背上「克妻」的名頭。


  他三個月就沒了母親,懵懂之中有了一個三弟,然後三弟的母親又死了。這下子,父親克妻的名頭在官宦人家中暗暗流傳開來,稱得上是「如雷貫耳」。

  父親再次娶妻,這一任妻子運氣很好,她好好活下來了,還把他變成克父克母克兄弟的災星,被父親厭惡地打發回外家。沒辦法,這個家裡大哥有祖母疼著,三弟的親生母親是繼母的嫡姐,算來算去,這個名頭也只能讓他來背了。

  這一年他不到四歲,算是被永平伯府趕出家門。他小時候是怨恨的,恨父親的無情,同時心情也有一絲渴望。他在外家,最喜歡爬上前院的大樹朝門口望去,渴望著哪一天伯府的人來接他回去。等他日漸長大,這類的想法越來越少,他慢慢覺得其實在外家生活也不錯,如果在伯府,他不一定能平安長大,一個沒了娘的孩子在大宅院裡太容易夭折了。

  外祖父母對他懷有愧疚,非常寵溺,就算家裡不夠富裕,但別的小孩有的玩具和吃食他也會有,加上唯一的嫡親舅舅早早就出門遊學,常年不在家,二老更是把全副的心思放在他身上。

  令他傷心的是,在他十四歲那年,二老相繼去世,舅舅回來辦完喪事後,給他留下一筆錢就立馬離開了,說是有要事要做,以後會回來找他。於是,他遣散其他僕人,只留下他的奶娘和他一同生活。

  外祖父母早早就給他啟蒙,可不知道是不是天生沒有那根讀書的弦,他讀書並不好,發展到最後是一看到書就頭疼。不過他從小長得貌美,在姑娘和小子面前都吃得開,在學堂里也混得如魚得水,於是就繼續留在學堂讀書,直到二老去世才停止。

  慎之老是取笑他愛惜容貌,現在想想,大概是從小到大的經歷讓他明白容貌的重要性,逐漸養成了愛惜容貌的性子。

  之後的幾年是混著過,渾渾噩噩的,直到有一天,永平伯府派人送信,說是讓他回京城。他正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收到舅舅的信,這下子,他不進京都不行了。

  在這次進京的途中,他遇到了一生的摯友。

  那天晚上,當他落入冰涼的水中時,窒息感和恐懼感立即襲來,那一刻,他根本不想死,就算他無所事事,就算他暗罵老天爺對他不公,他也不想這麼年輕就死去,他還想活著!想好好活著!

  他知道有人在船上,他賣力呼救,可是沒有人有動靜,在他慢慢失去力氣、慢慢絕望的時候,終於,顧青雲救了他。

  那時候兵荒馬亂,顧青雲行程匆忙,對於他的感謝並不在意,很快就啟程離開。對方是如此,他卻不能當做事情沒有發生過,他朝其他人打聽救命恩人的身份,知道對方是趕考的舉人,還有姓名。

  他已經有信心能找到對方。

  果然,事情的發展在他的意料之中,唯一出乎他意料的是,顧青雲的名氣不算低,他很輕易就找到他了,戶部郎中方仁霄的弟子,娶了老師的外孫女,在算學上頗有名氣。

  想想自己以前糟糕的算學,謝長亭很是佩服。他以前看不慣那些書呆子,覺得他們把人生中最美好的年華都浪費在四書五經上,呆頭呆腦的,迂腐得很。可是現在想到救命恩人是其中一員,他就覺得還是讀書人有良心,沒有白讀聖人書。

  當然,顧青雲是其中最出色的一員。

  回到伯府的日子,他過得頗為艱難,內宅的含沙射影、暗流涌動讓一向大大咧咧的他頗為苦惱,這段難熬的日子,唯一讓他覺得高興的是,他和顧青雲順利發展成好友。

  隨著相處時間的增多,如果說一開始他是因為救命之恩而對顧青雲示好的話,到了後來,他就真心實意想和對方交朋友。

  顧青雲待人誠懇,雖然不大愛說話,但他為人體貼,能注意到別人的難處,和他相處是極為舒服的一件事,而且他們竟然還有共同語言,說話能說到一塊去!

  對於自己對容貌的愛護,顧青雲沒有嘲笑,還頗為贊同,認為保持外表的整潔和身材的管理是一種對自身的控制。

  謝長亭不得不承認,看到顧青雲認真的生活方式,他受到了影響,開始思考未來。

  這一年,他遇到了安樂公主。

  番外九

  認識安樂公主是在一次郊外踏青上,完全是機緣巧合所致的。

  那時他雖然是永平伯府的二公子,躋身於勛貴子弟之列,但人人都知道,他這個二公子在伯府沒有什麼地位可言,祖母和父親不喜,兄弟們把他當成爭家產的對手,繼母也看他極不順眼,要不是有舅舅暗中幫忙,他的日子應該會過得更為艱難。

  而安樂公主作為陛下的嫡女,太子的親姐姐,可謂是地位尊崇,兩人的身份地位還是有一定差距的,更何況他從小在外家長大,和其他勛貴子弟不熟悉。一般情況下,即便是在宴會上,他最多和安樂公主遠遠對視一眼,連打個照面的機會都極少。

  謝長亭從不認為自己會和公主扯上關係,即便是尚主,有那麼多公侯之家的公子可以選擇,他是一點兒也不起眼。不過事有湊巧,他們還是相遇了。

  那一天春光燦爛,上巳節剛過,春風開始吹拂大地,如此美好的天氣讓窩了一個冬天的他有些按耐不住,再想到此時的郊外一定有許多穿著春衫的小娘子在踏青,他更是迫不及待。一開始他是想和顧青雲一起去的,畢竟和好友在一起是一件很舒服的事,還能順便給他鼓鼓勁,吹吹風,讓他寫出更好看的話本。

  可惜事不湊巧,顧青雲已經答應要帶妻兒去踏青,還邀請自己一起去。他左思右想,雖然白嫩嫩、肥嘟嘟的小石頭十分惹人憐愛,但想想青雲一家子在享受天倫之樂,他插在裡面總歸不大好。

  最重要的是,方老大人竟然還跟著一起去,那自己哪能主動送上門?儘管方老大人對自己的態度很是和藹,但他有時會規勸自己行事要謹慎一些,做事不能太過於隨心所欲,又時常要拉著他一起下棋……每次和方老大人說話,總能讓他想起外祖父,這讓他心裡有些難過。

  大概天底下文人的氣質總有些類似的吧?有時候他想。

  於是,再三考慮後,他還是和自己的那幫狐朋狗友一起出門了。鮮衣怒馬,好不快活。

  意外的是,在雲水河邊的半山腰上,他遇到了打獵歸來的安樂公主。對方帶著侍衛,身穿男裝,背著弓箭,目光凌厲。

  他之前在河邊走動時,發現自己還沒來得及看小娘子就被漢子們給看了,又見有層出不窮的少年郎來跟自己搭訕,心情頓時變壞。唉,每次都這樣,大家都是男兒,為何老是把自己錯認為小娘子?簡直是破壞他的好心情。

  今天他就不該出這個門!吃大虧了!他暗自感嘆,不勝其擾之下就和玩得不亦樂乎的夥伴們打一聲招呼,自己帶著兩個膀大腰粗的小廝沿著上山的小徑,準備到半山腰上靜一靜,吹吹風。

  他沒想到會遇到安樂公主,剛一打照面他就認出對方了。他可不蠢,一回到京城就朝舅舅要來京城各大權貴的基本信息,哪些人可以結交,哪些人要避開對方,哪些人不能得罪,哪些人可以踩一踩……這些他都一一了解過,就怕有人看自己不順眼,給他使個絆子,讓他得罪不該得罪的人。

  為此,舅舅還說他的腦袋不是生來好看的,竟然學會用腦子了!這話讓他又是惱怒又是高興。哼,他是讀書不好,可那不代表他蠢!自己可是很機靈的。

  那時,他看到英氣勃勃的安樂公主,其實心裡是有些羨慕的。對方比自己還要有男子漢氣概啊。他雖然很滿意自己的容貌,但仔細一想,覺得如果再英氣一點就好了。

  比如像方子茗那樣的俊美,別人不會錯認對方是男子。對了,方子茗是青雲的好友,但他和對方的關係只是一般,相互之間看不大順眼。幸好,青雲也沒有讓他們一定要相互交好。

  大概是他的表情不對,反正公主見到他,兩人見禮後,本來可以擦肩而過,結果公主竟然邀請他一塊兒走走。

  一起走走?謝長亭不敢拒絕,有些受寵若驚,又奇怪公主會和他說什麼,於是就爽快地答應了。

  事後他反覆回想,其實他們兩人都沒說什麼大事,就隨意聊聊天,反正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把自己的身家背景交代得清清楚楚,他們還說到江浙地區的風土人情,連他小時候喜歡爬樹的事都說出來了!

  晚上他躺在床上回想起這些時,只覺得安樂公主不愧是陛下親自教導過的,為人就是聰明,能讓他卸下心房暢所欲言,簡直是太厲害了!還有,公主本人長得是不大好看,不過人聰明啊,就像青雲一樣,知識十分淵博,態度又很是親切,和自己聊得來。

  接下來的日子裡,他逐漸在一些場合見到安樂公主,他本來以為是湊巧,不以為意。但漸漸的,暗地裡開始有流言傳出,連父親也開始問他。

  「說吧,你和安樂公主是怎麼一回事?」父親頭一次把他叫到書房不是罵他,而是狐疑地問起話來。

  他看著父親微微皺起的眉頭,撇撇嘴道:「我們能有什麼事?就是不小心碰到了說說話而已,難不成你以為我可以尚主?」毫無疑問,對於沒有什麼出息的勛貴子弟來說,尚主是一條捷徑,特別是太子登基後,以安樂公主的身份,他們的孩子會比一般人更容易建功立業。

  至於他爹的想法,他隨便猜猜都能猜得出,他怕的是自己尚主,然後陛下讓自己襲爵,搶了大哥的爵位。

  謝長亭暗自翻翻白眼,以陛下的作風來看,這種可能性極低,畢竟大哥雖然不夠出色,但也不是庸人,能在繼母的手底下一直牢牢保住自己的世子之位,同時討得父親和祖母的歡心,這說明大哥是有本事的人,他沒有想過要去爭奪爵位。

  鄉野長大的他似乎受到了外祖父母的影響,不覺得這個爵位有多麼重要,反正他沒有多大的志向,現在繼承的松竹書肆蒸蒸日上,在青雲話本的影響下,生意起死回生,利潤一月比一月高,他自己花錢的地方不多,父親又還回一部分母親的首飾,算一算,這樣的收入已經足夠他用了。

  在父親的逼問下,他咬緊牙關,就是不肯承認自己和安樂公主有什麼關係。實際上,以他的敏感,他是有些知覺的,他覺得公主似乎……對自己格外與眾不同,可是他一直不敢置信,強迫自己不往這方面想。

  這事過後,他的日子慢慢變得難過起來。有意尚主的男子看他不順眼,總會暗地裡使絆子,無意尚主的人覺得他在出賣自己的色相,瞧他不起。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重陽節,他在出京時再一次碰到安樂公主,面對她主動邀請自己去登山,再看到她身邊簇擁的少年少女們那質疑打量的目光,他的情緒突然一下子爆發出來,頭腦一熱,心情極為糟糕。

  這一次,他乾脆利落地拒絕公主。

  話說出口的那一剎那,盯著公主震驚的神色,他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種快意。這種感覺極為陌生,讓他的心情難以描述。

  回家後,他有些失落,又有些不安,簡直是坐立難安。

  在松竹書齋整整待了幾天,就是一向喜歡看的話本都無法拯救他的心情,他心情糟糕透了,眼前總浮現安樂公主那失望震驚的眼神。

  想了想,他終究還是把好友顧青雲約出來了。

  「慎之,如果你是我,你會如何謀劃自己的未來?」他假裝不在意,隨意提起這個話題。

  他一向活得渾渾噩噩,覺得人生在世,最要緊的是要滿足自己,讓自己過得愉快。就像別人鄙視他喜歡唱戲,可他一直不為所動,覺得自己又沒礙著誰,關他人甚事!

  在他心裡,他很是佩服顧青雲。

  顧青雲是一個對自己的人生有明確規劃的人,他制定目標,並能按照計劃一步步去實行,擁有強大的自制力,很少受其他事情的干擾。

  他本人喜歡享樂,不想受苦,因此對顧青雲極為敬佩。

  「如果我是你,沒有發生過什麼大矛盾的話,我會儘量和長兄打好關係,四個兄弟總要和一兩個交好吧?」顧青雲認真地把謝長亭打量了一下,又道,「如果是問前途的話,你真的得好好考慮了,畢竟永平伯百年之後,你們伯府一定會分家,毫無疑問,你肯定會被分出來,變成旁支。」

  顧青雲的話讓謝長亭忍不住頷首,他最近就考慮到這個問題。

  「考科舉的話你要付出很大的努力才有成功的希望。」顧青雲說到這裡,就見謝長亭猛地搖頭。

  「這不可能!我肯定考不上。」

  「好吧,從文不行,那你可以參軍。」顧青雲又建議,「以你們家的人脈關係,只要你父親願意幫忙,還是可以幫你在軍中找到一個合適的職位,雖然一開始官職會很小,但你以後可以慢慢積攢資歷或軍功。或者,你可以問一下你舅舅。」

  「不行,我兵書沒看過幾本,軍營里一大堆臭男人,我對從軍一點興致也沒有。」謝長亭繼續搖頭。

  「好吧,看來你就是一個好逸惡勞的人。」顧青雲攤攤手,「難不成你想從商?或者分家後用錢買下幾頃地做個鄉下土財主?」

  謝長亭若有所思。

  「這樣也不是不行,天底下不少人都和你一樣生活,只是你得想想,如果你不入仕的話,那你以後的圈子可能會比不上現在,想想你們謝家那些旁支的日子就知道了。」顧青雲給他倒上一杯茶,緩聲道,「要不然你就只好利用容貌娶一個有權勢的女子回來了。」最後的語氣帶著一絲笑意。

  謝長亭惱羞成怒,儘管他平時不吝惜用語言來讚美自己,但現在不知為何聽到這一句,還是有些不開心。

  「哈哈,你不用惱怒,美貌是一種強大的稀缺資源,這是你的優勢和天賦,你合理利用它有什麼要緊?」顧青雲趕緊收斂住笑意,認真答道,「但是人總有老去的一天,我們還是要看到這一點的。」


  話題到這裡就歪了,他的煩惱向來不會拖過幾天,和顧青雲笑鬧幾下後,他很快又問道:「慎之,你當初在鄉下是怎麼想起要讀書的?讀書那麼辛苦,我見你就沒消停過,幾乎是手不釋卷。還有你們的會試,我這個旁人看了都覺得心驚。」

  顧青雲聞言,微微一笑,眼裡帶著追憶,喃喃道:「想要過好日子哪能不辛苦?這不算什麼。我本來也以為自己做不到,畢竟開始真的很辛苦,這種辛苦在於十年如一日的堅持,人都是有惰性的,中途總有想鬆懈的時候,可是我不敢,我生在貧寒的農家,自小身體不好,不想一輩子干農活,讀書是我當時唯一的、最好的出路。

  想想未來,我就有了勇氣,最重要的是,我心底總有一種朝不保夕的危機感,這種感覺足以促讓我賣力去讀書。久而久之,等習慣之後,你會發現堅持其實並沒有那麼難。我雖然不是十分聰明,但我也不笨,只要方法得當,刻苦讀書,我相信總會有回報自己的一天。」

  他聽完後有些感觸,可與此同時,他又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性子,顧青雲的方法並不適合他。

  儘管話題不了了之,但那天的談話之後,他終究還是受到影響,逐漸減少和一些紈絝子弟的接觸,一些有誘惑力的場所不再踏足。以前他為了合群,偶爾還會去賭場或茶樓教坊應酬一番,現在除非必要,不會再去。

  在他強迫自己忘記安樂公主時,偏偏公主總會出現在他周圍。這時候,他終於感受到她的霸道了,逃避不得,只能面對。

  不能否認的是,他真的喜歡公主,面對她就會心跳加速,見到她會高興,不見她會感到失落。儘管公主長得像陛下,面對她會有壓力,但他無法欺騙自己的內心,心思敏感的他早已察覺出自己的異樣。

  長那麼大,他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子,不是以前那種口花花的隨口調戲。

  無奈之下,他向舅舅傾訴了自己的煩惱,這世上,能讓他信任的人不多,青雲是一個,舅舅更是一個。

  舅舅讓他按照自己的心意做。

  「不就是公主嗎?只要你能頂得住壓力,又真心喜歡上人家,這有什麼好猶豫的?這世上能遇到一個相互喜歡的人不多,你要珍惜。」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事,舅舅的語氣很是堅決,「別人的看法有時候並不重要,你有沒有想過,你這是被人妒忌?以安樂公主的為人和身份,她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我想公主一定是經過一番心裡掙扎的。」

  謝長亭一聽,如夢初醒。

  事後,他不再迴避公主的示好,當他看到公主流露出來的喜悅時,自己心裡又是高興又是愧疚,覺得自己真是混帳至極,之前的逃避肯定讓她難受了。

  有煩惱找顧青雲,有喜事了當然也會找他。

  「不錯,我覺得你和公主很是相配,你們的差距並不大,你看,你雖然時常招貓逗狗,但一向潔身自好,人雖然不是很上進,但也不是那種一事無成之人,起碼你管理鋪子管得好,為人又大方,去哪都能交到朋友,這也是一種才能。」顧青雲讚美他,「更別提你長得那麼好看了。」

  這麼一段話讓他心裡喜滋滋的,謝長亭突然覺得自己其實並不差。於是,在經受住皇帝的一番考驗後,他終究還是和公主結為夫妻。

  他覺得,這是他一輩子最為幸運的一件事。

  婚後,他們雖然偶有口角發生,但兩人都不是胡攪蠻纏之人,在各退一步的前提下,他們的感情逐漸加深。

  其實他也知道公主的志向,只可惜自己幫不上什麼忙,也不願意把顧青雲牽扯進來。

  令他感動的是,公主並沒有把主意打到顧青雲身上。對於公主的體貼,他暗暗感激,為此,對她更加敬重。

  如果青雲不肯如公主的願,那夾在兩人中間的他該如何是好?幸好,他不用經歷這種折磨。

  此事過後,他能讓就讓,對大多事情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面對公主的強硬脾氣,他也能軟下來,兩人的相處漸入佳境,感情越來越好。

  回首這一生,他的嘴角微微翹起。

  番外十

  顧青雲帶著滿滿的收穫回家,他的心情頗為愉快,不是因為垂釣有收穫,而是總算看到大兒子恢復正常了。

  顧永辰聽說顧青雲他們回到家,就趕緊從隔壁走過來,剛一見面就挽著顧青雲的手臂,語氣帶著埋怨,故作可憐兮兮地說道:「爹爹,你和大哥跑去玩,只留我一個人去上值,我心裡難受得緊。我不管,我也想要致仕。」大概是習慣問題,這麼多年,他在顧青雲面前總是不自覺地忽略自己的年齡。


  一旁的顧永良撇撇嘴,把臉扭到一邊去,只覺得渾身發冷,弟弟這麼大了還用這種撒嬌的語氣說話,簡直是傷眼又傷耳。

  算了,就當他彩衣娛親。

  顧青雲卻很是受用,笑眯眯道:「那等你過幾天休沐我再和你一起去。」就算小兒子的臉上已經有了皺紋,他也自帶過濾,只當孩子還年輕。

  「那就說好了,唉,還有四年時間。」顧永辰語氣恢復正常,他今年正好六十六歲,他覺得剩下的幾年他是不可能從正三品的工部侍郎爬到工部尚書的位置上,所以對仕途也不怎麼上心,倒是把精力花在自己的本職上,不想致仕前出現差錯,免得晚節不保。

  當然,也因為顧永良退下來的緣故,他反而不能跟著退,畢竟家中最有前途的顧傳恪還在地方任職,得有人在京城看著,這是最理想的狀態,對顧傳恪以後回京有好處。

  顧永良見父親和弟弟又在那裡膩歪,想到今天自己被父親點醒,就想著要到簡薇那裡說說話——毫無疑問,母親肯定也在擔心自己!

  「爹,弟弟,我先去給娘親請安。」見顧青雲和顧永辰已經在說起釣魚的小訣竅,顧永良就隨口說了兩句,見他們兩人只是敷衍地看過來,頓覺得有些氣悶。

  鬱悶,他弟弟就是比他厲害,經常能哄得老父親眉開眼笑,這讓他不得不服。想到這裡,顧永良突然又開心起來。

  這樣看來,有個這樣的弟弟也是不錯的。

  給簡薇請安後,母子倆又說好一會兒的話,正好碰到寧瑤帶著兒媳、孫媳來給簡薇問安,顧永良見一屋子的女眷,想到自己今天出了汗,就先回房洗漱。

  沒過多久,寧瑤也回來了,一回來就接過丫鬟手裡的布巾給顧永良繼續擦乾頭髮。

  上行下效,顧青雲和簡薇注重養生,受他們的影響,寧瑤她們也跟著琢磨起來,因此一個個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好幾歲,精神狀態都不錯。

  顧永良看到是她,忍不住笑道:「今天怎麼回那麼早?對了,我忘記跟人說了,剛才我和爹帶回來的魚你做成兩樣,一樣是酸菜魚,一樣是清蒸魚,爹年紀大了,晚上要吃得清淡點才好。」

  寧瑤一邊幫他擦著頭髮一邊從鏡子中觀察顧永良的表情,見他眉頭微微蹙起,心裡暗暗笑了一聲,連忙答道:「你放心,老二家的心裡有數。」她這把年紀了,雖然顧家表面上是她管家,但做具體事務是小兒媳婦。至於顧傳恪的媳婦,自然是陪著顧傳恪在外地,他們家一向沒有夫妻分離的傳統。

  「那就好,爹最近幾天心情好,還迷上吃酸菜魚,幸好爹一向自律,晚上沒有破戒,只在午膳的時候吃。」顧永良說起這個嘴角是上揚的,父母的心情好,身體好,他們這些做兒子的,日子才會過得舒坦。

  「看來爹想辭去山長的位置很久了,這次得償所願就忍不住顯露出來。」寧瑤眼裡帶著笑意,想起以前大姐有時會問起她和夫君相處的事,還說她和姐夫沒什麼話說,不是說孩子的婚嫁前程就是說哪家要送禮,說完這些就冷場,逼得她每每要絞盡腦汁去尋找新話題,幸好現在年紀大了,孩子們已經成才,終於不用再想方設法去應酬姐夫,可謂是鬆了口氣。

  寧瑤聽到這裡,很是心疼她姐,又想起自己這幾十年過的生活,心裡不由得湧出一種慶幸之情。

  姐姐是嫡長女,當年嫁得不錯,姐夫也是父母千挑萬選才選中的,自己則是次女,當初嫁到顧家算是下嫁,可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小姐妹有多少人對她羨慕不已?尤其是傳恪長到十幾歲時,想和她結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就連姐姐也有所意動。

  她本來很是願意,畢竟小外甥女是她從小看到大的,雖然是嫡幼女,但教養很好,可惜剛跟夫君一提,夫君就立即否定了,說是血緣關係太近,父親不會同意。

  一牽扯到顧青雲,寧瑤就知道這事沒得商量,主要是公公的地位擺在那裡,夫君兩兄弟對他又極為孝順,肯定不樂意做他不高興的事。

  幸好公公一向不怎麼插手他們這一房的事。

  再者,夫君說得也有道理,既然傳恪要科考,那還是和讀書人家結親比較好,姐姐家畢竟是勛貴,從武。

  至於聊天的事情,姐姐不說,她都很少注意到這個問題,似乎從剛開始成親到現在,她就不愁沒有話題和夫君聊,不過他們聊的大都不是什麼大事,全是一些很瑣碎的小事。比如現在,他們就「酸菜魚」這個話題聊開了。

  如果外人知道堂堂的前戶部尚書竟然在房內聊這麼家長里短的事,她相信大家一定會驚訝。

  「爹年紀大了,你和兒媳平時多注意點,那些重油重鹽的東西儘量少擺上桌。」顧永良吩咐,平時父母是單獨吃飯,但總有和他們在一起吃的時候,這時就要注意了。

  「爹可不像你,他一向注重保養,呵呵,剛在娘那裡,娘就說過讓我注意你的吃食,說你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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