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讓你勸,都是成年人,日子都是自己過的,咱們也不能管天管地,管到人家咋養孩子的。
雅君姐是個心裡有數的,若真是遇到為難的,也不會硬挺著不說的。
而且,這邊的條件,比劉家屯那邊最好的一點你知道是啥嗎?」
簡單腦子轉了轉,
「對咱們來說,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但是對雅君姐,最重要的是賺工分,在村里只有一個人賺工分,到了這邊,一個人賺工分,一個人賺錢,」
明珠點頭又搖頭,
「是,這點很重要,但是她最最高興的是什麼,你知道嗎?
我跟你說,不是工作,不是賺錢,是醫院,我們想到軍區會有衛生室或者醫院,但是沒想到,會這麼,這麼近,出了院子就是,一共能有幾百米嗎?
真的單單,我們真的,路上我們還討論呢,他們過去的時候都說這邊條件艱苦,我們就往艱苦想,我們都想到這邊沒有水啊,或者住草棚子,之類的都想了,但是來到這邊看到的不說房子,這確實是驚喜,但是最大的驚喜,就是這個醫院,真的,這邊去醫院簡直是太方便了。」
簡單恍然大悟,直接坐起來,
「她考慮最多的還是孩子。」
「對,你現在也理解這種心情了吧?」
明珠也坐起來,倚著牆歪著,
「來的那天,知道衛生室就在大院外面,我們也能去看病的時候,雅君姐當時哭了。
然後她就跟我說,就沖這一點,來到這邊,就是來對了,萬一再,再遇著這種事,他們也不至於那麼絕望了。
你知道半夜抱著孩子求助無門的感覺嗎?
這幾年,雅君姐他們真的是,都體會到了,抱著孩子去找老陳,然後去敲劉三爺的門,去求他要用牛車,然後就那麼抹黑跟頭把式的就奔公社去。
這種事,我知道的就好幾次,真的,就說那次下大雨,外面噼里啪啦的,我們在屋裡都幾乎聽不見聲音,那劉解放急的,連外衣都沒穿,就一個跨欄背心就跑出來了,就他家到我家那麼遠,也不知道摔了多少次,從頭到腳,全身都是泥水,都不知道他敲了多長時間的門,林東方一開門他就跪下了。
天黑,路又滑,劉三爺不敢放牛出來。
然後劉解放就那麼抱著孩子,深一腳淺一腳的去了公社,到公社的時候,天都亮了你知道嗎?
林東方回來說,到那兒的時候,劉解放整個兒都成了泥人,但是懷裡的孩子包的嚴嚴實實的,就頭髮絲濕了那麼一丁點。
那會兒人家夜班大夫還沒下班呢,看見他們都懵了,你知道嗎?就那次,小嬌嬌燒的,據說但凡再晚半個小時,那就是肺炎,尤其是她身子底子本就弱的不行,一場肺炎,就能要了那孩子半條命。
大夫都說了,那孩子的命,是她爸爸搶回來的。」
簡單沉默了,
「這些,我都不知道,我還以為,在劉家屯那幾年,我已經見過了最真實的生活,現在看來,好像也只看到了一點點邊緣。」
「也不能這麼說,你下鄉那來那個年,應該是劉家屯最難的時候,我都聽說了,那個時候也都是吃不上飯,就差一點就餓死人了,還是你帶去的糧食救的人,後來又上山幫他們找著不少吃的,又是打獵,又是張羅大棚,這算是才幫著他們度過了難關。
之後就是日益好轉,尤其是你離開之前那一兩年,因為那山貨,大棚蔬菜,手工,那在公社都是出了名的好生活了,要說難,那幾年他們的艱難你也是都看在眼裡的,只是,只能說,個人有個人的難吧。
世間的難事數不勝數,不計其數,走一步難半步,書里怎麼說的來著,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就是那同樣的難題,不同人遇到,那也沒有一模一樣的。」
「話是這麼說,但是,你什麼時候開始研究佛法了?」
明珠隨意的拿起炕桌上的橘子,一邊扒著皮,嗤笑著,
「什麼佛法,你真是高看我了,佛法不都是從現實里總結出來的嗎?可能是,我經歷過,也看多了別人的苦,想明白了而已。」
「什麼就看多了,整的好像你看遍了世間疾苦似的,對了,珠珠姐,明叔叔,現在怎麼樣了?
你知道的,我是一孕傻三年,從懷孕開始,很多事情就是過眼就忘,現在被這小崽兒拴著,也想不起來什麼事,外面的事,要是他回來不說,你們也不跟我說,那我就真的啥也不知道。」
她是真的沒想起來,她本就不是願意操心別人的性子,現在有了小崽兒,她也分不出那麼多的精力去操心別人,這也是明珠說起她經歷過,簡單才突然想起來。
「知道知道,我還不知道你,」
明珠搖搖頭,相處好幾年,她對簡單的了解不說九成九,也有九成,尤其是這個性子,她也不屑於說這種場面話,就是了。
「你啊,就別操心了,後來借著學校招老師,我爸也被調過來了,反正我爸就是個搞文字的,別的不懂,但是書本上的東西,他倒是不打怵,這會兒在高中裡頭,忙的連我這個女兒,和這淘小子都顧不上了。
說到底,不管是我呀,還是我爸,還都是借了你的光,不然這會兒還在劉家屯呢。
哎,其實,幹活是其次,但是,聽說那邊現在的變化也挺大的,之前的那些生意都停了不說,新來的知青也都不是很安分,村裡的氣氛,嘖嘖!都說,還不如當初餓肚子的時候呢,最起碼那時候敢說話,現在,說話都得小心翼翼的。」
簡單聽秦清淮說過,倒是也不意外,
「是啊,不過還好,這邊有駐軍鎮著,想來也就是小打小鬧,要說真刀實槍的打砸,估計還真就不一定有那個膽子,」
「是啊,就是苦了那些村民,賺錢乾的好好的正來勁,結果冷不丁的來了這麼一茬,現在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他們心裡啊,肯定是更難受,會更恨那些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