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皇帝危矣

2024-08-21 16:26:35 作者: 陌於之
  床上的男人明顯一怔,眼神從疲憊轉為僵直,又從僵直化為隱忍,最後恢復疲憊。

  長宴不知道他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經歷了多少心情起伏,只聽得他聲音愈發暗啞,「有多不好?」

  於是原本的直言被噎在喉嚨里。

  微薄的父子情份同樣也會化作微薄的在意,在憤怒的時候消失,於不忍的時候湧現。

  鞠貴妃母子安靜平躺的畫面湧入腦海,長宴嘴唇微張,「遇到了……遇到了一些意外狀況。」

  「哦。」天家沒有說話。

  他還是那樣躺在床上,卻仿佛有了預感,渾濁的眼珠蒙上一層晶瑩,又死撐著不肯掉下來。

  他深深地喘了口氣,乾瘦如枯柴的指攀著床沿,幾次輕輕抬起,又重重落回。

  「說吧,說吧。」半晌後,他輕聲道,「我總有知情的權利。」

  一代帝王,什麼風浪沒見過。

  長宴無法再隱瞞,輕聲道,「大皇兄被鞠娘娘誤傷,刀上染了蓖麻劇毒,沒能救過來。」

  「鞠娘娘懊悔心痛,在乾清宮自行去了。」

  沒有任何添油加醋,最真實不過的敘述,來自那點太子對帝王的忠誠。

  長宴閉上眼,腦中掠過無數種成像。🎅💘 ➅❾𝓼h𝐔χ.𝕔Øm ✌🐚

  有天家怒斥發火的場景,有牽連殃及無辜的場景,也有痛到哭天搶地的情景。

  唯獨沒想到,世界一片清靜。

  再睜開眼,只看到男人眼角那滴淚順著面頰下滑,滴入明黃的枕套上消失無蹤。

  「哦,我知道了。」他木木地應下,「退下吧,好好整頓你的太子府,為天下百姓謀福祉。」

  長宴難得愣住,半晌才回過神,露出少年該有的不知所措。

  「去吧孩子。」天家依舊是那麼平靜,「去大展宏圖,去做你該做的事。」

  沒有責怪,沒有牽連。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祝長鴻在皇權更迭中離世,最惱恨的應該是天家,但想想最不該惱恨的也該是他。

  這皇權,是他親自交到長宴手中的啊。

  也許決定立太子的那一刻,他就已經預料過孩子們的歸宿,只是定局之前,總免不了殘存幾分期許。

  期許他們能夠平安成年以後離開豐京,期許他們在封地安心生活,期許他們不要滋生出無望的野心。

  無奈現實總是殘忍。

  就像當年他與兄弟們爭奪權力一樣,過於殘暴的兄長們各使手段,甚至不惜用上栽贓陷害,結果紛紛出局,只留下他這個性子柔和的。

  皇子們總是對那個唾手可得的位置滋生出渴求,混著原本的不甘和憤怒,激發起最大的欲望。

  天家身邊最後殘留的,也只是幾位堂兄,與堂兄的子侄罷了。

  他沒有辦法要求皇兒們不要爭,就像當初英武不凡的父皇,也沒辦法阻止兄長們自相殘殺。

  「死便死了,敢爭就要敢死。」先帝的渾厚聲猶在耳邊,振聾發聵。

  天家也如此告誡自己,甚至不忍苛責長宴。

  新𝟼𝟿書吧→

  只是待得乾清宮恢復寂靜,那百般的疼愛湧上心頭,過往情份種種,從襁褓嬰孩的第一聲啼哭,到托在肩膀成長,到牙牙學語蹣跚,再到騎馬而來朗聲呼喚「父皇」。

  從幼年相識兩小無猜,到二十年恩愛陪伴,再到親自熬煮卻被打翻在地的白玉蓮子粥。

  心頭湧起劇烈絞痛,他猛地張口,湧出大量的鮮血。

  有什麼東西從身體裡抽離,是生命嗎,還是那份堅強的意志力。

  濃稠的紅侵染明艷的黃,就像當初那個活潑明快的少女,在人群中發現不爭不搶的他,主動大方分享,「喏,你也有。」

  他揚起嘴角,昏沉過去。

  迷迷糊糊中,有誰驚慌失措地奔來,是陪伴多年的大內總管,還有即將接管天下的……吾兒。

  「施針。」

  「人參呢,人參塞入口中。」

  「快去熬藥。」

  「快些擦拭污血……」


  整個乾清宮忙成一團,太醫院從老到少齊聚在此,由資歷最老的負責施針,年輕些的端送物品,哪怕累到臂膀發麻都不敢吭聲。

  長宴與祝長蘅立在床沿,幾位后妃在偏殿等待,姜笙兄妹也沒有走遠。

  前腳發生宮亂,後腳天家吐血。

  接連的事情讓人精神疲憊,但想想又在預料之中。

  「他的身子本來就不大好了。」祝長蘅輕聲道,「這下吐血恐怕……」

  再多的話也不敢說,但大家都明白。

  天家恐怕沒多少時間了。

  「他沒有責怪我,也沒有大發雷霆。」長宴有些懊惱,「我就應該察覺到不對勁的。」

  「察覺也沒用,事情已非我們能控制。」祝長蘅安慰弟弟。

  祝長鴻一個人占去太多父愛,留給他們的堪稱寥寥無幾。

  可再少,那也是父親的愛。

  天家若真的閉眼,他們就再也沒有父親了。

  兩兄弟難得有幾分同感,怔怔地看著太醫院忙碌,看著無數根銀針紮下去,心始終懸在喉中。

  不知道過去多久。

  老太醫終於拔掉所有銀針,擦著汗道,「暫時無礙了,只是還得看看,不再惡化才行。」

  整個乾清宮的人都鬆了口氣,吳總管直接癱軟在床頭,哽咽道,「皇上,皇上不能拋下老奴,要撐住啊。」

  這誰又能說得准呢,太醫們繼續擦汗,商討如何施針用藥。

  長宴身為太子,毋庸置疑接受過所有事件安排。

  祝長蘅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

  如果說之前太子只是半監國,重要的事情需要上稟,那麼隨著天家的徹底昏迷,監國權利徹底落入太子府。

  見慣風雨的宗室甚至提議早些縫製龍袍,以備登基之需。

  長宴心中反感,但還是應允下來。

  他親眼看著天家用完藥,送走太醫院眾人,只留孫思寄在病床前守候,再讓吳總管去休息以後,悄悄地合上乾清宮大殿門。

  祝長蘅有事情提前回府,后妃們得到沒死的消息以後也紛紛離開,只留下滿殿寂寥。

  長宴不自覺嘆了口氣,轉過身,在偏殿屋檐下看見五個排排站的身影。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