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通有些疲憊了,誰也不曾想到,他駕駛的泥頭車的一頓亂撞,在車輛報廢時的後輪里竟然卡了三隻詭,要知道,能夠擁有物理體積的詭是極其少見的。
或許應該叫兩個半詭,因為它們之中還有隻半身的詭。它們的實力如何鄒通並不清楚,他並沒有與詭戰鬥的能力,但他知道那場戰鬥的雨一共持續了一下午。
鄒通看了眼身後默默行走的張希,他的表情有些陰鬱。
張希的心情的確不算美妙,即便那兩隻半詭為他提供了不小的能量,但他付出的代價也很巨大。
在癔症構築的身體破碎幾次後,他便使用了那張宣傳單上的詛咒,其實通過雨的匯聚也能夠將詭慢慢溶解,但那需要太長時間。
時間不夠了,高遠天空上的雨幕向他傳出一絲緊迫,他預感到了什麼,但無法道清。
宣傳單輕鬆的刻畫了兩個半詭的相貌,那腐臭的身軀與惡毒的靈魂於一次性泯滅,同樣,他死了。
死亡似乎並無意義,宣傳單強行定義的死亡在雨中被溶解。之後,現象的表徵重新匯聚,張希再次活了。
張希晃了晃頭,完美的幻想讓癔症『邊角料』變化的小身軀有些過分可愛,但張希的思緒很混亂。
危機如毒蛇般隱匿於夜色之下,迷茫的孩子卻只能沉默的前行。
「我需要休息一下,夜裡趕路或許還會遇到詭。」鄒通打了個哈欠,他能隱約察覺到,自從誤入雨中並獲得詛咒後,他的運氣變差了。
撞詭的次數越來越多,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的百分之一時間,他已經遭遇了太多無法理解的危險,這使得他更加重視自身狀態。
兩人找到了一間較為乾淨的房屋,在不久前才遇到的兩隻半詭的活動範圍內,這裡不太可能會有活人。
在之前的行進中,兩人也曾遇到過較為完好的小區,從小區門前躲藏著的安保人員和高樓窗邊聚集的人影就能清楚這裡並未遭受災害。
只是遠遠路過,張希更急於回家看看,便沒有去打擾這個警惕的小區。
自窗框躍入,張希一落地便聽到了鄒通的碎碎念和像模像樣的拱手禮。
「無量天尊,暫住暫住,屋主莫怪,願您安康。」
安康恐怕是夠嗆了,依據窗戶的破損程度來看,這位可憐的屋主恐怕已經被迫跳樓了。
雖然只是第二層,但樓房邊便是一米深的水溝,自房內跳下起碼也會傷筋動骨。
張希也學著鄒通的樣子默默的祝福了屋主一句:「願您長壽」。
鄒通暫借了這位功德加身的屋主一個毯子,找了個避風的角落靠著牆貼地睡起覺來——這樣在突發事件到來時能跑的快些。
張希並不需要睡眠,但心頭的不安感令他有些焦慮。他坐在窗邊,吹著輕柔的冷風,倚靠著牆閉眼沉思。
雨在不覺中從天而降,祂並不密集,卻存留著對生命感召。
夜雨濛濛,迷茫的孩子做夢了。
古舊的木屋旁,他喘著粗氣。
乾枯的老枝在匆忙的前行中劃傷了他的右臂,破爛的繃帶無法遮掩血腥的氣息,但好在,他回來了。
他仔細的聽著四周的聲音——樹林並不安靜,它們竊竊私語著,用布滿角質的枝條互相碰撞交流,但他並未聽到怪物的長鳴。
他小心翼翼的進入木屋,沉默的補充著水分和食物。他吃的無聲無息,但他很清楚——怪物終究會找到他。
還有些時間的。
他自木屋中醒來,在這個由原木拼接小屋中苟活了數天,眼看食物與水越來越少,他才不得已離開小屋尋找水源與食物。
很明顯,他失敗了。或許,在這龜裂的土地上,在那詭異的叢林中,在遠方迷離的霧氣內——本就不會有水源與食物。
他太天真了,天真的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噩夢。大抵是昔日和平安寧的生活造就的仍心存幻想的他,但現在,他已經記不清以前的美好了。
他苦惱的敲了敲腦袋,卻猛然警覺於這微小的聲音。他知道,長期處於精神緊繃之下的他已經不再存有太多理智了。
或許人們無法理解SAN值的含義,但瀕臨崩潰的他能夠在清醒時認知到這個特殊的概念。例如,當你拿起一片碎裂的鏡子觀察自己時,你發現:你是一隻兔子。
這並不是什麼冷笑話。他無奈的看著鏡子碎片中的自己,除了猩紅的眼睛和自己目前的狀態有些相似外,其餘的——他怎麼可能是一隻兔子。
他突然有些出離憤怒了——他蹦跳著,啃咬著屋內唯一的木床。他搖擺著撞擊著屋子的木門,用物理的麻醉穩定癲狂的意識——直到精疲力竭。
他無力的躺下了,佝僂著、蜷縮著——像一隻兔子。
當他再次醒來,身軀已經無法動彈,迴光返照般,他的意識無比清明。
他的目光從門縫中探出,再次看到了屹立於霧氣邊緣的怪物。那隻無法揣測的生物搖晃著它的鹿角,於無聲中尋找著祂渴求的獵物。
怪物的身軀如薄紗——籠罩著、彌散於遠方的天空,倒地的他突然萌生了一個荒謬的念頭——怪物是被囚禁的。
太好了,像是囚徒之間的相互嘲笑,氣息微弱的他咧開了布滿毛髮的三瓣嘴。
遠處的森臨起火了,樹木的吵鬧聲消失了。小小的木屋,真是一個合格的安眠地啊。
他死去了,分解為水和肉食。
一隻兔子從床上醒來,他迷茫又驚恐——
「轟!轟轟!!」
張希猛然驚醒,迅速跳起,環顧四周。
雷聲轟鳴,大雨傾盆,他感受到了祂的到來。
——癔症,祂在雨中。
張希看清了——無數的黑衣人為祂獻上血肉。狂熱的信徒幻想了幼年的祂,並用生命的祭祀餵養著可以容納祂成長的軀殼。
血液污染了留存於大地的雨水。癔症捕食著人類的恐懼,並用祂的力量污染著這座妄圖截斷現實與現象的囚籠。
白樺們隱去了身影,它們小心的、無聲的等待著爭鬥的開端——怯懦而又貪婪的樹從不會將軀幹置於險地。
張希抖了抖肩上的雨水,看到了依然沉睡的鄒通。夢幻的氣息籠罩著他的身影,自那飄忽的氣息中,張希看到了奔走救援的軍人。
「一種脫離囚籠的方法嗎?」張希喃喃自語。
但是,無論這場救援是否成功,他都應該回歸於雨幕之中了。
「回去打一場囚籠擂台賽啊。」張希咧嘴笑了笑,雨和癔症的爭鬥,將由雨的表徵和癔症之中誕生祂代為進行。
張希輕輕的披上了翠綠的蓑衣,將骸骨樣式的頭顱安放於斗笠之下,幻想的身軀在雨水中溶解,無光的天幕為他隱匿空洞的軀幹。雨水將成為他力量的基石,傾盡於洪濤般的雨相,他會將人造的小丑拉下神壇。
來吧,來看看囚籠之中的野獸還能翻出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