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扇動黑羽,自低空划過。今日的收成不錯,它在鴿子們的廣場上吃飽了麵包屑,又在餐後消食兒時,戳爆了一個企圖拔它羽毛的熊孩子手中的氣球。
真是愉快啊,它嘎嘎的叫了兩聲,驚走了樹杈上歇息的幾隻麻雀,這些灰撲撲的小東西根本沒膽量與它抗衡。
嘎——(懦夫)
烏鴉是這座繁忙的城市中最自由的生靈,它總是四處閒逛,好奇的觀賞著來往的人類。
嘎?(疑惑)
已經三天了,那位經常逗弄它的人類竟然還沒有出現,雖然烏鴉討厭那個人類面相它的演講,但對方投餵的薯條與葡萄乾作為飯後甜點,的確是上乘的美味。
嘎——(遺憾)
看來它等待的人類大抵是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了。這很正常,作為自由的代價,死亡常伴隨著烏鴉的旅途。
它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那位哺育了它的、最美麗的烏鴉。它為了給雛鳥時的三兄弟尋找食物,於一夜茫茫大雪中出巢,卻再未歸來。
嘎——(失落)
烏鴉的兄弟沒能熬過那年冬天,而它是幸運的,在歷經劫難之後,活到了今天。
生存是永恆的課題,聰明的烏鴉思考著。
可它有些心胸不暢。烏鴉拍了拍翅膀,想要驅逐那麵包屑般瑣碎的煩惱。
烏鴉歪頭,它突然想祝福一下那位慷慨的人類——希望他安然無恙。
彩色的流光自烏鴉漆黑的羽毛上拂過。幸運的詛咒能夠給予人類一線生機,而代價,是不幸的鳥生。
烏鴉不清楚它的能力,也不在乎將至的惡難。
它是自由的飛鳥,永不畏懼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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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義睜眼。
嗯,這個視角,有些熟悉。
「嘿,你醒啦,手術很——」
「咳咳!」左義擺手,他已經知道接下來的台詞了。
張希將左義扶起,倚靠在漁網打撈的棺材房拆卸的門板上。左義無法抗住夢海的侵蝕,因此它的活動只能限制於這漂浮於海上的房體區域之內。
「你應該回應一下船長的登船邀請,畢竟是他將你打撈上來的。」張希對已完全清醒的左義說道。
「是的,先生。」紅頭巾的船長湊了上來,他的黑眼圈邊皺紋顯現,笑的像個狐狸。
左義很感謝船長的搭救,但此次經歷已經讓他對船隻產生了心理陰影。
婉拒邀請,船長二人也並未強求。左義恢復了一會兒,看向不遠處擺弄黑針的張希。
「我們該怎麼辦?」左義有些迷茫。
「可以回去。郵輪的囚禁已經消亡,我能把你帶回咱們來的位置,不過需要游回岸邊。」
「體力恢復好了嗎?要游的路程可不短。」
左義猶豫了,他對海洋感到畏懼。
「你要回雲都嗎?我想邀你吃個飯,以表感謝。」
張希打量著左義的神情,大致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吃飯就不必了,我也有些事情,想找你幫忙,希望你莫要拒絕。」
張希想要借些錢,補辦一張居民證加上購買一張去往離水的便宜機票,大抵需要五百元。
「我準備好了。」再次等待了一會兒。當左義確認自己的體力足以在海中游泳一公里後,張希剛好與乘船離去海盜二人道完別。
看著活動手腕腳腕的左義,張希微笑。
「聽!雨聲——」
張希的聲音傳入左義耳畔,他只覺得這夢海上的世界若畫卷般抖動。淅淅瀝瀝的雨聲響起,他似是化作調皮的雨珠,被著畫卷輕輕抖下,落入冰寒的海水之中。
雙耳灌水,外界的響動似是骨骼嗡鳴,但雨聲卻仍舊清晰,左義微微睜眼,刺目的海水湧入眼眶,榨取著他的淚水。
向著上方暗藍色的光源處,左義用力揮臂,奮力上沖,快速將頭部脫離水下。
呼——
海風灌入口鼻,左義將雙手平攤,身體後傾,把胸腔也暫時露出水面。
天陰沉沉的,冷風輕舞,幾點水珠拂面,讓左義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耳中的水膜發出咕嘟一聲響便破裂開來。左義滑動海水,只有清晰的水浪聲,他方才發覺那縈繞耳畔的雨聲已經消失。
啪啪的擊水聲自後方傳來,一道優美的紅影躍出海面,短暫滯空後又鑽入水下。
左義的嘴角抽了抽,對此景象大為震撼。
且不說張希的泳姿如何詭異,其游速卻快的驚人,加之此時海風風向正指岸邊,只是幾個升起躍間,張希便超過了左義。
「好吧,好吧。」左義默默的接受了『姿勢越怪游速越快』這一現象,大海與游泳館不同,因此,左義選擇了更為穩妥的泳姿。
他將頭部浮出海面,四肢滑動,借著風力向岸邊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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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黑色的「麵包車」駛來,停在了海岸圍欄一側。幹練的司機穿著西服,為左義二人遞上毛毛巾。
「爺叔,我先走了,再會。」
左義向看護棧橋的老人道別,又禮貌的將張希請進車內。
車內的後兩排座椅為面對向,微黃色的皮革與針織的坐墊有效的隔絕了二人身上的海水。待二人坐穩,司機便啟動車輛,平穩穿梭於都市之中。
車上的二人並未交談。張希覺得有司機在場,並不適合談論事情,而左義是因長途游泳而有些脫力,不願講話。
氣氛沉默著,直到汽車進入莊園停下,淺睡的左義方才被司機喚醒。
灰瓦白牆,別墅的風格交糅了中式庭院的潔淨之氣與西方堡壘的厚重之感。別墅外圍的牆體大都採取原石建造,碧綠的青藤攀附石牆。行至中道向兩側望,卻有一潭清水,數棵老樹,一條碎石小路分於主路,於樹影間可見一座翹腳小亭立在小徑盡頭。
左義在身側引路,向略顯好奇的張希介紹著此地院落。
「此處宅院可溯源百年。百年前抗戰之時,為抵禦外敵,先祖南下購置了此處宅院,用以與其好友密會,發行呼籲抗戰的報刊。不過戰火無情,如今留下的古蹟也只剩下外圍石牆與一樓偏房了。」
「這裡的亭子與水潭是玄祖建造,也幾經翻新,至於那這棟看起來現代化些的新樓,是近幾年建造的。」
院內的人並不多,張希只見到了一位修剪樹枝的工人和幾位打掃屋子的清潔人員。
「這處祖宅只有我暫住,所以看起來有些冷清。」左義推開了嵌著幾塊玻璃的紅木門,向張希解釋道。
「小公子,你回來了。」
一位身穿盤扣黑衣的老人走來,他滿頭銀髮梳理的一絲不苟,身形挺拔,一雙黑瞳中蘊著精光。
「管家爺爺。」左義和老人打了個招呼,又將張希介紹給對方。
「您好。」老人與張希握手,那雙看似乾瘦的手掌內側卻極為粗厚。
寶藏級老人啊,張希心中感慨。
昔日,諸華國建立於群狼之中,為求和平發展,便有了間續近六十年的戰爭史。北伐羅剎南踢馬錫,左調亂石各國,右退襲擾海盜,方才得到了如今和平年代的「睦鄰友好」。
那幾代諸華人少有沒上過戰場的,暗傷勞疾,能活到如此歲數依然精神矍鑠,實屬難得。
「小公子,方才左先生來電詢問你是否回來,你失蹤幾日,還是先回個電話為好。」
「張希先生,舟車勞頓,還請我先為您洗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