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不敢不敢,大人莫開這玩笑。」
王頭連連點頭哈腰:
「大人折煞小的了,只不過這正在行刑,待會怕血濺出來,弄髒了大人的身子。」
縣令大人的目光總算落在了奄奄一息的顧思年身上,面無表情的說道:
「這殺威棒也打了,人拖回牢房吧。」
「咳咳。」
王頭邁前一步,輕聲道:
「大人,這殺威棒才打了一半,下面還有燙金刺字,現在就放了,是不是不太合規矩?」
顧思年的臉上出現了一抹詫異,看來這位王頭也是位有背景的人物啊,縣令出來了還敢頂上幾句。
「本官說放,就放!」
老人冷聲道:
「出了什麼事,老夫擔著。
這樣王頭滿意了?」
縣令大人的語氣極重,讓牢房中的這些個衙役都畏畏縮縮的低下了頭,就算王頭讓他們接著打,他們也不敢再動手了,他們可沒王頭那個背景。
「小的不敢。」
王頭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只得揮了揮手:
「放人!」
……
「噗~噗~」
小房間裡,剛剛才從床上爬起來的顧思年歪歪扭扭的挪動著自己的腳步,從床頭走到床尾,來迴轉圈。
可能是硬抗了那一頓殺威棒讓吳差頭對他心生感激,顧思年從污穢不堪的牢房搬進了一間還算整潔的單人屋子。
靠牆擺著一張四方桌,桌面有不少劃痕,桌角靠著一把掃帚,些許蜘蛛網縈繞其上,想來這間屋子許久沒人住了。
不過讓顧思年覺得好奇的是這才沒幾天,自己已經不怎麼覺得疼了,恢復的很快,頗有武俠小說中高手的風範。
估摸著一是因為這位宿主的身體練過武,底子好;
二是自己穿越來的,本身這營養狀態就遠超古人。
「媽的,得趕緊想辦法從這牢房出去了。」
顧思年揉了揉自己的屁股,罵罵咧咧的嘟囔道:
「挨一頓板子也就算了,要是隔三差五就來一次誰扛得住?」
顧思年很清楚,那個王頭早晚還會來找麻煩,像這種人小肚雞腸,被盯上了就是個麻煩。
「呦,小年,能下床了?」
吳差頭的聲音響了起來,身後還跟著個瘦的像竹竿的男子。
在床上趴了這麼幾天,顧思年算是搞清楚了不少事:
這裡是琅州下轄鳳川縣的牢房,自己這位宿主因為王府被抄家,就刺配千里,來到了鳳川縣。
這位吳差頭姓吳名安,乃是鳳川縣牢房的副差頭,平日裡就接收一下各地來的犯人,管管牢房,那天和他作對的就是正差頭,王自桐,正好官大半階。
「吳頭,您怎得又看我來了。」
顧思年笑道:「我好的差不多了,您忙您的正事,我沒事。」
「說了多少次了,叫吳老哥就行,別吳頭吳頭,聽著生分。」
吳安上下打量著顧思年,覺得這小子越看越順眼,笑道:
「不過老弟你這身子骨確實不錯,挨了這麼重的棒子,沒幾天就能下床了,到底是年輕啊。」
這幾天吳安時不時就來看望顧思年,兩人熟絡了不少。
顧思年也不扭捏,笑著應了一聲:「好嘞,以後就喊吳老哥!」
「哎,這才對嘛!」
吳安咧嘴一笑:
「行了,說正事。
縣令大人發話了,以後你就不要跟著那些死囚幹活了,那麼重的體力活,還吃不飽飯,幹不了幾天人就得累趴下。
你啊就在牢房中登記登記名冊,做做文書類的活,你讀過書會寫字,這些對你來說肯定不難。
這活計風吹不到、雨淋不到,還輕鬆,每個月又有兩百個銅板的例錢。
可是別人走多少門路都弄不來的好差事。」
「那弟弟我就先謝謝老哥了!」
顧思年抱了抱拳,他知道這又是吳安幫他走動來得,而且從先前幾次聊天中他隱約覺得縣令大人有事需要自己幫忙,但一直沒搞清楚是何事。
吳安只說了一句等你身子骨好利索了再來找你。
「還有這傢伙。」
吳安一把拉過了那位瘦巴巴的男子:
「他以後就給你打下手,也是這牢房中的囚犯,熟面孔了,大事小事他都懂。
你就叫他小六子,鳳川縣出了名的金手指。」
這位小六子同樣年輕,十六七歲的模樣,比顧思年還要小上一些。
「額,金手指?」
顧思年一愣,難不成此人的手指能點石成金?
「害,就是賊,偷東西是一把好手。」
吳安解釋道:「隔三差五就進來,感情把這裡當家了。不過這傢伙哪裡的情況都熟,也有幾分眼力見,給你打下手正好。」
「嘿嘿!」
竹竿男子渾然不知羞恥的咧嘴一笑,朝著顧思年彎了彎腰:
「以後小的就跟著您了,大人喜歡啥我都給您偷過來,這鳳川縣還沒有小的偷不來的東西。」
「啪!」
話音剛落,吳安一巴掌就輕輕拍在了他的腦門上:
「就你貧嘴,老實點,好好照看我這位兄弟。
老子話放在這,他要是磕著碰著,老子讓你一輩子出不去這牢房的門。」
「知道了知道了。」
小六子拍著胸脯道:
「吳頭放心吧,都交給我!」
「行了,我走了。」
吳安擺了擺手:「你們聊!」
顧思年在一旁看得苦笑不得,竟然還有這樣的賊,當著官府衙役的面說要去幫自己偷東西。
不過看模樣,此人倒是頗為有趣。
「嘿嘿,大人您先坐,我幫你倒杯茶。」
吳安一走,這位金手指就開始忙活起來,掃地倒茶不帶歇的,勤快的很。
「我也是囚犯,就別叫什麼大人了。」
顧思年隨意的說道:
「看起來也是我年長,以後你就叫我一聲年哥,有事咱們互相照應?」
「得嘞!年哥也是痛快人,哈哈!」
小六子應了一聲,順帶手端來一碗熱茶。
「別忙活了,你也坐。」
顧思年抿了一口茶,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起來:
「你犯了什麼事進來的?偷東西?」
「嗯。」
小六子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偷了大戶人家一屜饅頭,被送進來了,沒事,三個月就放出去了。」
「這麼久?」
顧思年差點一口茶噴出來,幾個饅頭罷了,竟然要蹲三個月大牢。
「習慣了,無所謂。」
「你不是金手指嗎?怎麼就偷個饅頭,偷銀子再去買饅頭不就得了。」
「哎,年哥,您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
小六一板一眼的說道:
「咱雖然是賊,但那也是缺什麼偷什麼,而且只偷大戶人家,窮人家我們碰都不碰。
這次是倒了血霉,那戶人家不知道啥時候養了幾條狼狗,一下子把我逮住了。以前去了那麼多次,從未失手過。
唉~陰溝裡翻船啊。」
顧思年一下子高看了他幾眼,難不成這傢伙就是傳說中的盜亦有道?
小六子滔滔不絕的說著:
「得虧被抓前把饅頭給了我弟弟,我弟弟就愛吃他家的這口味,嘿嘿,也不算虧。」
小六子雙眼放光,提到自己弟弟的時候很是自豪。
「你還有個弟弟?」
「當然了,我排行老六,弟弟老七,前面幾個兄弟剛出生就餓死了,我一個也沒見過。
爹娘生完我弟弟也死了,從小就我帶著弟弟在這鳳川縣內晃蕩,有吃的就吃,沒吃的就餓著。
這次要不是弟弟餓的緊,我才不去偷這一籠饅頭。」
顧思年的表情一僵,一大家子人全都死了,就剩兩個孤兒相依為命,這麼苦難的一生從小六子的嘴裡說出來竟然這麼稀鬆平常。
「年哥別介意,您是從大地方來的人,不知道咱們這鳳川縣是邊關,苦的很。」
小六子似乎看懂了顧思年的表情,隨意的說道:
「在這裡啊,能活著就很好了,進大牢管吃管住,餓不死,吳頭也答應這幾個月幫著照料我弟弟,我知足了。
說起來還要謝謝年哥,若不是要給你打下手,吳頭哪肯照看我弟弟。」
顧思年苦笑一聲,只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反問道:
「那你也不能這樣一直在牢房裡進進出出啊,難不成你就想這樣帶著你弟弟過一輩子?」
「當然不是!」
說到這個小六子就來勁了,揮舞著手掌說道:
「我要供我弟弟讀書識字,考取功名。
有朝一日登天闕,朝天子,衣錦還鄉,也能給哥哥我長臉!」
一直嬉笑隨意的小六子此刻一臉認真。
「登天闕?朝天子?」
顧思年疑惑道:「這是什麼意思?」
「額。」
這次輪到小六子露出了一抹震驚的表情:
「年哥連這都不知道?」
小六子的目光就像是在問你真的從京城來嗎?
「不知道。」
顧思年老老實實的搖了搖頭:「要不你來講講?」
「成!」
小六子來了興趣,老神在在的背著一雙手,振振有詞的說道:
「相傳在皇城大內有一座天闕殿,是文武百官上朝的地方,華麗不凡,威武堂皇。
天下學子考取功名,為官一生,步步升官,若有誰能登上那天闕殿,當面朝拜天子,躬身一拜,就說明他在朝中已經位極人臣,天下無人敢小覷。
有一句老話是這麼說的:
身披朱紫袍、頭頂烏紗帽。
文武登天闕、滿殿朝天子。
說的就是你朝拜天子之後,往後的路就是平步青雲~
無數人的夢想啊。」
小六子的眼神中迸射出了一道精光,仿佛已經在幻想著弟弟走上了那條路,反正自己已經是沒戲了。
顧思年的表情卻變得無比凝重,喃喃道:
「身披朱紫袍、頭頂烏紗帽。
文武登天闕、滿殿朝天子,朝天子~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