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您看這份文卷改得如何?」
「嗯,不錯,整理得非常細緻。
光看文筆功底,你堪稱翰林院翹楚怕是無能能及你。
只是朝堂簡冊、文案不光會呈送給陛下聖閱,還有許多都需要留檔,很可能成為後世史書,一些措辭還是要注意一下。
比如這裡……」
書房裡,顧書硯正捧著一份厚厚的書卷向宋慎如請教問題,想來是又在翰林院碰到什麼捉摸不透的難題了。
宋老大人也不藏拙,傾囊相授。
這位大涼開國以來,第一位獨中三元的天之驕子並沒有急於在官場上攀爬,而是老老實實地在翰林院當起了修撰。
別看翰林院修撰官階不高,可卻經常在天子面前晃悠,所寫所奏都能擺上皇帝的龍案,那可是天子近臣。
每有閒暇,顧書硯就會來到宋慎如宋大人的府邸請教各種問題,當初他的春闈會元是宋慎如親點,所以兩人也是有師徒之分的。
在朝中為官最講兩個門路:
一是坐師門生,二是同鄉故交。
「明白了。」
顧書硯頻頻點頭,奮筆疾書:
「我都記下來,回去再慢慢改。」
「呵呵,不急,你自己也多琢磨琢磨。」
宋慎如越看面前這個年輕人是越喜歡,不僅天資聰慧,還勤奮刻苦,不見半點懶惰之態。
要知道許多狀元進士寒窗苦讀十年,吃了太多苦,一入官場可能性情大變,開始貪慕榮華富貴,還能一直保持求學之心的人少之又少。
以顧書硯的才名和陛下的賞識,只要隨隨便便有人舉薦,立馬就能在官場平步青雲,但他偏偏就耐住了性子,一頭扎進翰林院的浩浩書海。
「呦,兩位又在埋頭苦學了,看來本王來的不是時候啊。
你說你這個顧書硯,放著好好的翰林院不待,老是往宋大人這裡跑,不嫌累得慌?
據我所知,翰林院裡面可也有不少成名已久的大家。」
一人背著手,沒有經過下人通稟就這麼施施然走進了禮部尚書的書房,熟門熟路,還自稱本王。
放眼整座京城,除了秦王塵風還能有誰?
加封三珠親王也有兩三年了,塵風陸陸續續地接管了一些朝中軍政事務,輔佐皇帝處理些許國政。
他身上那股從沙場上帶下來的武夫氣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親王的威嚴。
幾人明顯十分熟絡,顧書硯只是隨意拱了個手笑道:
「殿下說笑了不是,翰林院十個編修也比不上老師一人啊。
得空多來學學,多少人想請教宋大人還沒這個機會呢。
再說了,博採眾家之長也是好事不是。」
宋慎如也笑了笑:
「王爺今日怎麼有空到老臣這來了?
陛下不是每日都召見幾位皇子商議前線戰事嗎?」
「今日正是為此事而來。」
塵風收起了嬉笑的表情:
「宮裡剛剛下了聖旨,戰事部署已經有定論了。」
「噢?」
兩人趕忙放下書卷,好奇地問道:「聖旨怎麼說?」
「陛下有召:
琅州境內徵集青壯,歸楚老將軍統一指揮,固守靖邊城一線。
鳳安侯領北伐主力先行後撤,穩固朔州疆域,鑑於北燕兵力已占上風,前線暫時保持守勢,不必急於進攻。
同時調京畿十二衛中的虎賁左衛、虎賁右衛出兵北伐,增援北荒戰事。」
「左右虎賁衛嗎?」
宋慎如喃喃道:
「最終還是調動了京軍啊,這應該正合殿下心意。」
老大人知道這些天塵風是力主調兵增援北荒的,尤其建議調動京軍。
從沙場上回來的塵風很清楚,這支京軍需要磨鍊了,承平日久不經戰事,容易軍備廢弛。
「呵呵,沒錯。」
塵風看著挺開心:
「此前我一直擔心顧兄麾下征戰兵力不夠,左右虎賁衛在京軍中也算是精銳了,總計四萬兵馬。
有他們參與北伐,最起碼能在兵力上不輸燕賊。」
「確實如此,領軍之將是何人?」
宋慎如開口問道:
「京軍已經有多年不曾赴邊作戰,北荒戰事又極為重要,只怕這次陛下會派一員老將坐鎮吧?」
「老大人猜對了啊。」
塵風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虎賁右衛主將還是徐圭,左衛主將一直空懸,今日剛由汝南侯沈洪清接任。
兩衛出征,就以汝南侯為主帥,徐圭為副帥,歸顧兄統一節制。」
「竟然是沈老將軍帶兵出征。」
宋慎如頗為錯愕:
「老將軍今年得有七十多了吧?估摸著有十幾年沒上過戰場了,怎麼派了他去。」
「哎,沈老將軍那是人老心不老,據說入宮面聖的時候當場表達了自己為國效力的決心,陛下龍顏大悅。
雖說這十來年老將軍一直在京城閒居,可多年前亦是我大涼悍將,有過赫赫功名。
還有徐圭徐將軍一直統兵有方,算是京畿十二衛中的中流砥柱,上次邊軍赴京演武他與顧兄頗為合得來。
由這兩位領兵,北荒戰事定能大獲全勝!」
塵風笑得合不攏嘴,明顯對這兩個人選十分滿意。
「殿下說的是沒錯。」
宋慎如略帶猶豫地說道:
「可據說出動京軍是司馬仲騫幫陛下下定了決心,兩位主帥的人選大概率也是他推薦的。
殿下不覺得好奇嗎,司馬家怎麼如此好心,選了這兩個人,一心幫顧將軍鋪路?」
塵風的笑容戛然而止,表情微微一僵:
「宋大人的意思是,司馬家在耍花樣?」
「很有可能,但老臣暫時還看不透。」
兩人目光微凝,陷入了沉思。
「微臣倒是有些看法。」
顧書硯突然豎起一根手指道:
「說白了,司馬家一直在暗中阻撓北荒戰事,無非是不想看到一位手握重兵的武將勛貴崛起,威脅他們那幫士族文臣的地位罷了。」
「對。」
塵風好奇地問道:
「可現在我軍節節勝利,斬將殺敵,勢如破竹。
只要再有一場大勝,北荒三州就能平定,這時候司馬家再怎麼搗亂也無濟於事。
我想不通這個老匹夫還能做什麼,總不至於派左右虎賁衛去前線添亂吧?故意打敗仗?
若真是這般,誰能承受天子之怒?
我賭他們沒這個膽子!」
「確實沒人有這個膽子。」
顧書硯冷聲一笑:
「所以司馬家的目的不是讓北荒打輸,而是要提前布局,分走勝利之後的果實。
說白了,這潑天軍功,絕不能讓顧將軍一人獨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