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咳嗽聲迴蕩在幽靜的大殿內,老人就這麼一步步地走著,蒼老的面龐上帶著些許英武氣,紅色蟒袍的尾端拖在地上,更顯皇族的尊貴。
大涼劍南王塵柏,當今皇帝塵堯唯一在世的弟弟,更是帝國南境的守護者。
二十年來塵柏鎮守劍南道,戎馬半生,南越以及大大小小的蠻族部落先後入侵數十次,皆被他率兵擊退,邊關安如磐石,軍功鼎盛,乃是皇親國戚中威望最為顯赫之人。
可就這麼一位名震南境的親王,竟然是個瘸子?
不僅顧思年愣住了,就連塵風也目瞪口呆,這與他記憶中的皇叔完全不一樣,倒不是因為他瘸,而是太老了。
「怎麼,風兒不認識皇叔了?」
老人打趣道:「還是說等著叔叔給你行禮?參見秦王殿下?」
「皇叔就莫要拿侄兒開玩笑了,這是要羞煞我啊~」
塵風瞬間回過神來,趕忙上前扶著老人,一起走向椅子:
「皇叔,您怎麼,怎麼現在滿頭都是白髮?侄兒記得小時候您可是英姿颯爽、神采飛揚啊,這才多少年……」
「呵呵,嫌皇叔老了?」
老人似乎並不在意,很隨意地說道:
「南境邊關多有戰事,皇叔我經常領兵出關,到處都是蠻荒煙瘴之地,哪裡比得上繁華的京城?風餐露宿、晝夜顛倒的日子過多了,自然就老了。」
「也是,邊關的日子確實苦。」
塵風莫名其妙的鼻尖一酸:
「這些年皇叔在邊關受苦了,臨行之際父皇讓侄兒向您問聲好,說有空可以回京城看看,他想你了。」
「皇兄想我?呵呵。」
塵柏輕輕一笑,話鋒一轉岔開了話題:
「上一次見你時還是屁大點的毛孩,那時候我一隻手就能把你抱起來,大概是你五六歲的時候吧,我抱著你在御花園溜達,你這小子不聽話,自己飛也似的跑,摔了個大跟頭,哇哇地哭,哭得那叫一個慘啊~
一晃十幾年過去你竟然長這麼高了,皇叔都快認不出來了。
聽說你還在邊關從軍入伍,打了很多仗,嘖嘖,不愧是塵姓兒郎啊~」
老人喋喋不休的念叨著往事,目光中帶著慈愛安詳,就如鄰家和藹的老頭在看待族中後輩,連顧思年都聽出了柔情親情。
「侄兒哪有什麼值得吹噓的功績,皇叔就別誇了。」
塵風苦笑道:「您鎮守南境二十年,功蓋社稷,您才是大涼朝的鎮國柱石,風兒跟你比差得太多太多。」
「就是,父王也太偏心了。」
塵屠南的聲音很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我領兵打仗的時候也沒見您誇我啊,怎麼今日就誇他了呢?」
「給我閉嘴!」
塵柏當場就瞪了他一眼:「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塵屠南脖子一縮,老老實實的閉上了嘴巴,看來他很怕自己的爹。
寒暄了好一會兒,塵柏的目光才看向了顧思年:
「這位是?」
在看清顧思年面龐的那一刻,塵柏陡然愣住了,用一種極為詫異、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顧思年。
顧思年趕忙彎腰行禮:
「北涼顧思年見過劍南王,早就聽聞王爺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塵柏沒有說話,依舊用震驚的目光在端詳顧思年的面龐,如此奇怪的舉動讓塵屠南滿臉好奇,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
「父王?」
「咳咳,咳咳咳。」
塵柏連著咳嗽了幾聲,似乎在掩蓋剛才的失態,然後才說道:
「你就是北涼王顧思年?嘖嘖,世人都說北涼王乃是軍中新秀,大涼年輕一代中的翹楚,果然英姿勃發啊。這些年北境的戰事我都聽說了,別的不提,光收復北涼就是不世之功,你當得起這個王爵。
長江後浪推前浪,日後的天下總歸屬於你們這些年輕人咯~
哪像老夫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唉,不如王爺遠甚!」
「父王!剛剛不誇我也就罷了,怎麼現在還諷刺我呢!」
塵屠南已經急了,合著好事沒我,壞事就想著我了是吧?
氣急敗壞的表情讓顧思年差點笑出聲,但他還是強行忍住,客客氣氣地說道:「王爺過獎了,這次跟著殿下入府拜訪,也未攜帶厚禮,多有叨擾還望見諒。」
「哈哈,進我劍南王府的大門可不需要厚禮,人到了就行。」
塵柏大笑一聲,輕揮袍袖:
「站半天了,都坐吧,老夫這身子骨也站不了太久。」
等塵柏入座,眾人才依次坐下,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京城趣聞、劍南道風土人情,說話的主要還是塵風與塵柏,其他幾個全是陪襯,看起來就像是一家人在敘舊。
聊了半天,塵柏才終於把話往正題上引:
「侄兒這次來劍南道準備待多久?你難得來一趟,索性多留些時日,讓屠南陪你到處轉轉,也領略一下南境河山。
我知道朝政繁雜,你在京城肯定整天繃著根弦,如今到了劍南道換換心情也好。
等你走之前皇叔再給你備些南境土產,全都帶回京城。」
「多謝皇叔好意,但侄兒可沒有遊山玩水的福氣。」
塵風苦笑一聲:
「這次侄兒前來南境乃是奉父皇之命,推行合銀法,嚴查各家各戶的私田,還有大量公務要辦。若是差事辦完還有時間,再遊歷南境風景也不遲。」
「呵呵,合銀法我知道。」
塵柏眉頭一挑,打趣道:
「所以你是來查皇叔家的地?」
「額~」
如此直白的發問讓塵風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皇叔說笑了不是,侄兒是查整個劍南道,怎麼可能針對皇叔。
合銀法是利國利民、功在千秋之舉,父皇一直叮囑我要好好辦差,侄兒一刻都不敢怠慢。」
「哈哈哈,都是一家人,不要緊張,開個玩笑罷了。」
塵柏轉頭看向了塵屠南:「王府名下的田地有沒有整理成冊?」
「回父王,早就整理好了。」
塵屠南立刻應道:
「一份已經送給了前來劍南道辦差的禮部侍郎朱大人,還有一份待會兒就呈給秦王殿下。」
「嗯,很好。」
塵柏用帶著歉意的語氣說道:
「侄兒啊,自從聽聞你要來劍南道推行合銀法,皇叔我就立刻讓下人整理田冊,盡心配合。
此事是皇叔做得不對,年紀大了,對下面的人疏於管教,他們平日裡頑劣些也就罷了,現在竟然背著我在民間大肆兼併土地、欺壓百姓,前前後後占了五六萬畝私田,你說說,這成何體統?置劍南道百姓於何地?
你放心,此事皇叔一定會嚴加懲處下面的人,但有觸犯律法者絕不容情!我也會親自寫份摺子送到京城,向陛下請罪!
絕不讓你為難!」
「皇叔深明大義,侄兒敬佩不已!」
見塵柏都這麼說了,塵風難不成還接著追究劍南王府的責任?只能客客氣氣地說道:
「有了皇叔做榜樣,推行合銀法定會十分順利!」
「哈哈,你就不要誇我這個糟老頭子了。」
塵柏大笑一聲:「那公務就算是辦完了?接下來讓屠南陪你好好遊玩幾天!」
「先不急,侄兒還有一事,想請教皇叔。」
「何事?」
塵風緩緩抬頭,看向自己的親叔叔:
「禮部侍郎朱大人於四天前失蹤,至今了無音訊,皇叔知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