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悄降臨，劍州大地籠罩在一片夜色之中。
孤零零矗立在村頭的月華客棧黑燈瞎火，不管是借宿的客人還是守店的夥計早已進入夢鄉，店內鼾聲如雷。
唯有三樓靠里的一間客房中還隱隱亮著些許燈火，在無盡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刺眼。
燭光在風中微微搖曳，將兩張堅毅的臉龐倒映在牆面上，不斷晃動。塵風與顧思年二人安靜地坐在屋中，時而眉頭微皺、時而抬頭張望，像是在等什麼人。
「咚咚~」
門外終於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顧書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殿下，王爺，人到了。」
「進！」
塵風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掩蓋的迫切與緊張，朱夢炎失蹤一事的真相很快就要揭曉了。
「嘎吱~」
推門而入的正是審烈，審大人沒有穿官袍，渾身都籠罩在一件臃腫的黑色長衫下，頭上帶著個斗篷遮掩面龐，外人壓根看不出這是誰。
「審大人，您總算是來了。」
塵風目光一震，坐直了身姿：「本王可等你很久了。」
「殿下，顧王爺！」
哪知審烈摘下斗篷一聲哀嚎，倒頭便跪：
「砰！」
「微臣有罪，請殿下降罪！」
「砰砰！」
重重的響頭讓塵風吃了一驚：
「審大人這是做什麼，有話好好說，快快請起！」
「殿下，微臣有罪啊！」
審烈眼眶泛紅，低著個頭：
「朱大人失蹤一事微臣確實知情，可刺史府人多眼雜，耳目眾多，微臣擔心隔牆有耳這才欺騙殿下。
請殿下恕罪！」
「哎，大人先請起，本王從未怪罪過你。
請起！」
塵風親自伸手，好不容易把審烈給拉了起來，還摁到了椅子上：
「先坐，今夜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說，而且大人在這裡說的每一個字都不會傳出去。
儘管放心。」
光從審烈的表情與舉動他們就能斷定，他肯定知道不少秘密！
審烈戰戰兢兢的坐下，喝了兩口茶才稍微穩住了心神，抬頭看了塵風一眼：
「朱大人失蹤的前一天，曾經派人給我送信，約我在城外相見。結果我到了地方苦等半日，始終不見朱大人的蹤影，只能先行回府。
回府之後微臣多次派人打聽消息，這才知道朱大人已經不再月華客棧，並且多日未歸，我隱隱覺得事情不妙，但又無能為力，只能幹等著。
後來就傳出了殿下趕赴劍州、朱大人失蹤的消息。
唉~」
「朱大人外出是為了見你？」
塵風愣了一下，滿頭霧水：
「此前他與你多次密會，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麼秘密？
可否詳細說說？」
「此事說來就話長了。」
審烈娓娓道來：
「其實我與朱大人是舊相識，不僅是同鄉，還是同一年考中進士的貢生，我和夢炎打小就是好朋友。
只不過金榜題名之後他留京做官，我則來了劍南道，從縣令一路做到刺史，一別便是十幾年。
這次殿下派他來劍南道推行合銀法倒是給了我們老友重逢的機會，夢炎兄到劍州的第一件事便是找我痛飲一番，我二人相談甚歡、一醉方休。」
「原來還是舊相識~」
兩人有些詫異，怪不得朱夢炎會如此信任審烈，合著是一起玩泥巴長大的髮小。
審烈接著說道：
「開始的時候一切都正常，我們兩一起推行合銀法，他主查、我配合，查出了不少私田。
得空了我們就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勞逸結合，日子瀟灑愜意。
但直到有一天，他查到了劍南王府的頭上，一切都變了~」
審烈的語氣逐漸悵然、唏噓，塵風與顧思年豎起耳朵，生怕漏掉半個字。
「夢炎中一番嚴查，發現王府兼併、侵吞了數萬畝私田，自那之後他就盯上了王府，整天圍著王府查來查去。
一開始他查的還只是土地、田賦，這些都沒什麼。」
審烈喃喃道：
「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找到我，告訴我劍南王府在暗中囤積軍糧、打造軍械、暗中招募士卒，甚至還拿出了一些證據。
他問我知不知情。
我聽完之後沉默了很久很久，讓他不要再查下去，這些事不是他一個禮部侍郎能管的，可他就是不聽，一直追問我是否知情。」
塵風目光微眯，反問了一個同樣的問題：
「所以你知情嗎？」
審烈再一次陷入沉默，苦笑一聲：
「我在劍南道當了這麼多年的官，光是刺史就幹了四年，我說不知情，殿下和顧王爺信嗎？」
「審大人。」
塵風緊盯著他的眼眸，語氣認真了很多：
「本王需要你正面回答我！你到底知不知情！」
「下官知情！」
審烈頓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彎下腰，沉聲喝道：
「回秦王殿下，劍南王府多年來確實在囤積軍糧、打造軍械、徵募士卒。
朱大人所言句句屬實！」
塵風與顧思年的心臟狠狠顫動了一下，這是他們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劍南王府到底在做什麼！
屋內一片死寂，塵風的呼吸逐漸急促：
「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下官知道。」
審烈面無表情地說道：
「意味著劍南王府或暗藏不軌之心，圖謀造反！」
造反。
這兩個字足以震動天下。
「既然知道，為何不報？」
塵風的目光冷了下來：
「你身為劍州刺史乃是朝廷命官、深受皇恩，為何知而不報？自己不報就算了，還勸朱大人不要再接著查下去，為什麼？
怎麼，審大人想要同流合污？
你到底是陛下的臣子還是劍南王的臣子！」
塵風的怒斥聲迴蕩在屋中，這既是憤怒，更是一種對審烈的試探。
「殿下說的沒錯，微臣知而不報、刻意隱瞞，有負皇恩，萬死難辭其咎。」
審烈慘然一笑：
「但微臣從未想過要與劍南王府同流合污，微臣一刻也未曾忘記臣子之責！
劍南道上至經略使府、鎮撫使、提刑按察司，下至縣令商賈，絕大部分都是王府親信，王府的耳目無處不在，我聽起來是劍州刺史，可大部分實權都握在王府手中。
微臣寄出去的家書有人檢查、平日外出有人跟蹤，下官甚至連自家府中的下人都不敢輕易相信。
殿下，微臣能做什麼？
南疆到京城數千里之遙，微臣很想將劍南王府的隱秘送至京城，上達天聽，可，可實在是有心無力！」
審烈唾沫橫飛，眼中滿是不甘與悲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