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秉燭夜談
2024-08-21 17:29:12
作者: 暮看雲
「長庚先生大名如雷貫耳啊。」劉磊不僅感嘆,這倒不是他博聞強記認識這個年代的多少名人,關鍵是宋長庚實在太有名了。事實上叫長庚先生是避諱對方名諱的禮貌說法,宋長庚原名宋應星字長庚,乃是明末的著名科學家,曾著有聞名世界的《天工開物》一書,詳細介紹了華夏農業、手工業等方面的諸多生產技術,被歐洲人稱為中國17世紀的工業百科全書,其中絕大部分技術都領先於歐洲,甚至領先一兩百年。
想到這位著名科學家劉磊不僅激動地有些顫抖,但記憶告訴他這位大科學家應該早已去世了。不過心存僥倖的劉磊還是低聲問了句:「長庚先生如今在何處?」
說到這裡方中德嘆了口氣到:「先師已經仙逝數年了。」
劉磊撓撓頭道:「我記得長庚先生雖著有天工開物,卻並不擅長制器,怎麼方兄會學得是制器?」
方中德捋了捋鬍子,對著天空拱了拱手感嘆道:「當年先師尚在的時候,我也曾經問過這個問題。先師說他一生所學太雜,卻無一樣精進,因此只能記述前人成就卻無發展,心中實在慚愧。他說百家皆通不如專精一藝,所以要我只選其中一兩種學習。我遍覽《天工開物》,最後選得《五金》與《佳兵》兩篇,實際的手藝則是我尋訪多位名匠所得。」
劉磊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長庚先生之言實乃振聾發聵,引人深思啊。」他感嘆半晌又問道:「剛才所說方三哥的師承乃是東郊先生,是否姓畢?」
方中通哈哈笑道:「大人博聞強記,竟然知道東郊先生是誰,真乃神人也。」
聽到了肯定的答覆,劉磊的心都快跳出來了,東郊先生是誰他再清楚也不過了。
若說明末清初的火器大家有戴梓這一號人物,畢懋康絕對在其之上的,而且年代更早了數十年。這位號東郊先生的畢懋康堪稱中國製造燧發槍第一人,他所研製燧發槍的時間幾乎與歐洲同期,更可貴的是還有防雨功能,從這一點上甚至比歐洲先進了百年不止。
想到這位火器大家的徒弟就在這裡,他甚至有些後悔讓方中履去救方以智了。萬一因此讓方中履有什麼閃失,他就痛失大才了。看著劉磊臉上頗感後悔的神情,方家兩兄弟面面相覷,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劉磊思慮半晌才發現兩兄弟正愣愣得看著他,當即知道失態了。他連忙喝了口茶以掩飾自己內心的激動訕笑道:「讓兩位見笑了,在下只是對長庚先生和東郊先生神往已久,可惜晚生了十年未能謀面。」
方中德拱手贊道:「聽剛才大人所說,對諸多雜學見解甚深,若與先師盤道必能相得益彰,可惜此等盛況卻是無法實現啊。」
方中通搖頭道:「大人區區年紀便有這樣的學識實在難得,更兼認識兩位大才也是博聞強記,若你還認得家師,我算是徹底服氣了。」
「這……」劉磊緊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卻是怎麼也想不出這位懷南先生究竟是誰。憋了半天劉磊紅著臉拱手道:「恕在下孤陋寡聞,實在想不出懷南先生究竟是誰了。」
方氏兩兄弟竟然哈哈大笑起來,顯然經過剛才的論道,他們已經將劉磊視作了同道中人,說話都隨意了許多。劉磊很願意讓雙方的關係變得融洽,只是他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竟然讓兩人感覺如此好笑。
笑了半天方中德才擺手道:「大人不必自責,二弟剛才只是與你開了個玩笑罷了。」
「玩笑?難道懷南先生並不存在?」劉磊反問道。
方中德搖頭道:「當然不是,只不過懷南先生並非什麼名人,他只是一位船匠罷了。當年二弟也曾經希望拜先師的,但他最喜歡造船先師卻是不擅長,所以才推薦給他的一位老友吳懷南先生。懷南先生雖然是著明的巧匠,卻並非名聲在外。」
聽到方中德解釋,劉磊這才恍然大悟,不管是宋應星還是畢懋康,他們首先都是文人,所以才會被記錄在歷史上。這位吳懷南先生卻是個純粹的船匠而已,對於古代士農工商的劃分,匠人屬於低賤的職業,根本不配被記錄在歷史上。
想到就是因為歷史不會記錄匠人,才會讓他如此出醜,劉磊不禁憤然道:「這是歷史的錯誤,那些高手匠人依靠自己的聰明才智,不斷推陳出新打造更好的器具,這才是文明前進的根本動力。而那些記錄歷史的儒生,卻看不起這些為華夏民族默默奉獻的匠人,實在可恨可悲。若明朝尊重匠人,充分調動起他們的聰明才智,早點打造更好的火槍大炮,我們何至於一敗塗地讓韃子占了大好河山。」
聽到劉磊這番肺腑之言,方氏兄弟頓時收攏了笑容,對著劉磊下拜道:「沒想到大人如此推崇匠人,就連父親也沒有如此說過,我等代千千萬萬匠人謝過了。」
「不敢,我只是說出實情罷了。」劉磊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據我所知方大師乃屬於文人,為何會讓三位去做了匠人?畢竟做了匠人便世代入匠籍不得脫身,身份可比儒生要低得多啊。」
方中通嘆氣道:「年幼時我等當然也是讀書識字的,只不過後來崇禎天子蒙難,眼見大明天下越來越難以恢復,父親不願後人再讀聖賢書後為韃子所用,才要我們轉而學習手藝的。」
「原來如此,方大師氣節深重,實乃我輩的表率。」劉磊嘆氣道,為了不讓後世子孫認賊作父,寧可自降身份加入匠籍,這份風骨就令人欽佩。
方中德聞言頗為感慨:「我等本來也不齒於匠人之學,認為此事卑賤。然而自從跟隨師父真正入門之後,才知道天下間任何技藝皆博大精深,若要學懂學精實在千難萬難,後來我們也就喜歡上了各自所學。」
方中通也連連點頭:「是啊,所謂藝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等苦學數十年實在是只得皮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