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限於地勢,盪塵峰山下的坊市遠不如向苼當初在呂國所見的散修坊市規模龐大,只有一條山道長短,站在稍高處一眼就能望到盡頭。
三人順著山道步入人流中,時辰還早,琴機也不急著辦正事,先陪向苼隨便逛逛。
向苼一邊走,一邊打量山道兩旁建築。
這些店鋪房屋很是簡陋,大多由土石或木石構築,偶爾得見一裝飾精緻的出挑建築,進去一看,賣的都是凡俗珠寶首飾,價格比世俗界貴上好幾倍。
向苼顧念著自己在向鴻羽面前的人設,佯作感興趣地逛了一圈櫃檯,挑出一支青色髮簪簪入發間,又拿了一支紅玉簪瞧了瞧,抬頭問道:「多少錢?」
「這位仙子,您的眼力可真不錯!」
掌柜笑呵呵地奉承道:「這兩支簪子用的可都是上好的玉,兩枚靈石,不二價!」
琴機一聽眉頭頓時就皺起來,「不過些許俗物,你賣靈石本就賺的盆滿缽滿,還敢要整枚?!」
「哎呀,這位仙子,看您說的。」
掌柜的一臉委屈地解釋道:「這俗物是不值這個價,可小老兒將生意做進宗門,得疏通多少關係?要是不賣靈石,我這本怎麼收得回來,仙子您……」
「好了琴機,掌柜的做生意也不容易。」
向苼攔住琴機,遞出兩枚靈石,「收好。」
掌柜的頓時喜笑顏開,「多謝仙子,仙子真是爽快人!」
「苼小姐……」
琴機一臉無奈,「公子賞賜給您的靈石是不少,可也不是這個花法。」
「以我的資質,修煉也用不了那麼多。」
向苼笑著遞出一支紅玉簪,「戴上看看。」
琴機愣愣接過簪子半晌,面頰霎時紅了一片,小心翼翼地發問:「這是……給我的?」
向苼眼嘴輕笑,「不然……還能是給十四的?」
「怎麼就不能給我了?」
十四立刻反駁,抱著向苼胳膊撒嬌:「苼小姐,你可不能顧此失彼啊。憑啥琴機姐有,我就沒有?」
向苼頓時哭笑不得,遞給他一枚靈石,「好好好,你也去選一個,行了吧?」
十四立馬咧嘴直笑,跑去櫃檯邊不多時,就換上一條新束腰得意洋洋的走過來,「苼小姐,琴機姐你們快看,好不好看?」
「什麼好看?」
琴機板著臉訓斥道,「就知道讓苼小姐花錢!」
「你不也花了,就知道說我,略略略……」
十四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跑出去。
「這個十四……」
琴機又氣又笑,「苼小姐,這小子鬼靈精的,最會順杆爬了,你可不能慣著他。」
「無妨。」
向苼笑容清淺,「十四是個有分寸的,這會兒只是高興罷了。」
說著,向苼跟著十四出了門。
琴機低頭看著攥在手心的簪子,猶豫了一下,終究是沒捨得簪上,取出一塊布包好,小心翼翼地收進儲物戒,這才出門跟上去。
隨著午時臨近,狹窄人流愈發多了起來,行人間多的是穿著青灰色的隨侍,以及灰衣雜役,鮮少有正是弟子親自到場,即便是有,也是外門弟子。
眼見一條路走到盡頭,向苼看了一眼山道盡頭的天青閣,卻未進去,轉身走進一家規格頗大的武器鋪。
店鋪裝飾簡單,牆壁上、櫃檯里放滿了各式各樣的武器,客人卻很少。
小廝見到門口一下子進來三人,其中兩人都是內門弟子隨侍,立刻堆滿笑容迎上來,「二位客人,本店剛到一批星精鐵,乃是煉製飛劍的上好原料,不知貴家主人可有興趣?」
琴機此刻面色已恢復如常,見其上來發問,當即答道:「我等前來買些趁手兵器,並非主人派遣。」
此話一出,小廝臉上的笑容瞬間失了大半,有氣無力道:「凡俗兵器都在東牆掛著,一枚靈石一把,你們自去挑選就是。」
向苼也不與小廝多廢話,轉身來到東牆前看了片刻,目光倏然一凝,指著其中一把劍道:「琴機,幫我把它取下來。」
琴機二話不說腳尖輕點地面,飛身上去取下長劍,呈於向苼面前,掂了掂,皺眉道:「苼小姐,這把劍不輕。」
向苼接過來,果真入手微沉,她並指比過劍鋒,隨意回應:「無妨,太輕了也起不到鍛鍊效果。」
言罷,她在櫃檯丟下一枚靈石,「這把劍,我要了。」
跟過來的小廝臉色不好看,動作倒還麻利,收好靈石後,就從櫃檯下方取出劍鞘遞給向苼。
鏘!
長劍入鞘,嚴絲合縫剛剛好。
意外得到一把好劍,向苼心中滿意之極,正要舉步離開,卻聽到身後傳來一道怒吼:「站住,不准走!」
話音落下的同時,身後傳出一股破空之聲。
琴機面色微寒,猛地轉身出掌,誰知那偷襲而來的黑影竟不堪一擊,被一掌拍中胸口,踉蹌後退數步,一直撞到櫃檯才停下來。
「苼小姐,」
琴機面色古怪起來,看著櫃檯前滿臉氣憤的精壯漢子,「此人看上去,似乎是此店的鐵匠?」
苼小姐微微點頭,不等她開口詢問,那精壯漢子竟一把拎住小廝領口,先罵起來:「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鍛的所有武器都能賣,唯獨劍不行?」
「陳大師,不是我掛上去的。」
小廝臉色發白,聲音發顫:「是掌柜的,掌柜的說您消耗的材料太多了,要拿劍出來賣抵本錢。」
「一派胡言!」
精壯漢子一把甩開小廝,大步走到向苼面前,琴機立刻擋在面前。
漢子忌憚地看了一眼琴機,隨後盯著向苼手裡那把劍片刻,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錢貨兩訖的道理我懂,方才我一時衝動,多有冒犯。只是我這把劍本不在賣品當中,我出雙倍價錢,可否贖回姑娘手裡的劍?」
「非是賣品?」
向苼柳眉微挑,「你是這裡的鐵匠,合該為鋪子供貨,鍛造出的劍卻不賣,這是何道理?」
漢子嘴唇抿緊,「姑娘不懂劍,姑娘……不配用我的劍。」
「放肆!」
琴機當即冷笑:「區區一介凡人,也敢在此大言不慚,我們小姐不配用你的劍?當真是笑話!」
小廝受了氣,聽到琴機的話,頓時忍不住跟著陰陽怪氣道:「客人說的不錯,這位陳大師鍛造的都是些破銅爛鐵,卻整日自命不凡,心氣兒高著呢!」
向苼聞言也不多言,只是問道:「敢問陳大師,你所謂的懂劍是什麼?」
精壯漢子見向苼竟沒有跟著嘲諷自己,心中詫異之餘,態度也多了幾分認真,「那在下就多問兩句,姑娘可知你手中劍尺寸幾何?重量幾分?」
「你這人好生無理取鬧!」
十四指著說精壯漢子鼻子罵道:「我家小姐又不是修士,才剛拿到這把劍,哪裡知道……」
「劍長三尺二寸,劍身重十六斤四兩,不知妾身說得可對?」
向苼流暢作答,罵到一半的十四頓時傻了眼。
不僅是他,連琴機也倍感詫異,未曾想苼小姐還有這份本事。
精壯漢子卻是激動起來,「識劍之法,你會識劍之法!」
「這有何難?」
向苼微微蹙眉,「妾身只是偶爾讀過基本雜書,試著識劍罷了。也是近日心血來潮,才想著練劍,故而用上此法。」
「不,不一樣!這識劍之法,尋常之人習不得!」
精壯漢子激動片刻,忽然冷靜下來,他先打量一番向苼的裝束,猶豫了一下,道:「此地人多眼雜,可否借一步說話?」
琴機立刻緊張起來,「苼小姐……」
向苼抬手制止她繼續往下說,旋即點頭:「可以。」
「那就請至我鍛造坊內,就兩句話。」
精壯漢子看了眼滿臉警惕的琴機與十四,眼裡閃過一絲艷羨,「你們若是不放心,也可以跟來。」
琴機面露猶豫,看了幾眼向苼,見其始終沒有表態,終究是沒跟上去。
不多時,兩人來到鍛造坊內。
精壯漢子見四下無人,果斷蹲下身子在鍛造台下摳了片刻,從磚石間掏出一本皮質的冊子,遞給向苼,鄭重開口:
「此乃我家傳之物,還望姑娘珍惜。」
向苼接過冊子翻了兩頁,雙眼頓時眯起,「你既有此物,為何會甘心當一鍛造匠人?」
精壯漢子頓時苦笑,「姑娘,你不明白。這不是一般人能練的,劍道天賦若是人人皆有,修真界的劍修又怎會如此稀少?」
向苼目光一閃,「你是說,我有這個天賦?」
「姑娘能學會識劍之法,自然是有劍道天賦的。」
精壯漢子面露感慨,嘆息道:「我家中祖上也出過劍修,只是後人不爭氣,到了我這一代,已然連靈根都不復存在,就更不提劍道天賦了。
這冊子繼續留在我手中,也是明珠蒙塵。我就想著能否贈予出去。」
說著,精壯漢子看著向苼,清澈的目中帶著幾分驚喜:「在下一介凡人,如何能接觸修真天驕?本以為這輩子都等不到一個合適之人,只能讓家傳絕學留在這磚石之間,沒想到還是等到了姑娘。
若是姑娘能繼承我祖上絕學,將之發揚光大,待得百年之後,我大抵也能笑著去見列祖列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