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懲治嫡兄(1)
就在幾人以為事情已經惡化到難以接受的地步時,更糟糕的事發生了:福兒送了水玲清去福壽院,順路前往膳房領午飯,卻不小心腳底打滑,一手按進了滾燙的油鍋里,辣油將她整條小臂炸成了焦黃色,現在她已然被送往莊子裡養傷了。
鍾媽媽等人面面相覷,她們明白,說是養傷,其實是等死。府里不收幹不了活的人,也不留快死的人。
比起意外,幾人更傾向於相信這是一場有計劃的陰謀,因為福兒幫過葉茂,所以遭到了瘋狂的報復,是不是以後但凡誰親近玲香院的人都會被整得體無完膚?
屋子裡靜得只剩呼吸和吞咽口水的聲音。
鍾媽媽笑得訕訕:「意外而已,呵呵,意外。」
言罷,見沒人理她,她垂下頭,併攏有些顫抖的雙腿。
水玲瓏記得福兒,那個特別單純善良的小丫頭,一笑頰上還有兩個淺淺梨渦,很清秀可愛。上次福兒還笑嘻嘻地說城東的李記臭豆腐好吃,城西的黃記花燈好看,其實城東早沒了臭豆腐,城西也沒了花燈,福兒對集市的印象仍停留在五年前剛被賣入京城的時候…
就是這樣一個單純的小丫鬟,被弄進油鍋了!
真是好大一個下馬威,前世她被秦芳儀吃得死死的,這個弟弟除了給點兒臉色,倒是沒太為難她。這一世,秦芳儀和水玲溪栽了跟頭,水敏玉便像頭忽而覺醒的獅子朝她咬過來了。秦芳儀必是不樂意他淌宅子裡的渾水,那麼,挑撥離間、煽風點火的只剩嫡妹水玲溪。
水玲瓏淡淡一笑:「我以為多大的事兒呢,一個瓷器而已。既然弄壞了他的,賠一個給他便是。」
柳綠垂眸,失望地搖了搖頭,大小姐再受寵也是鬥不過大少爺的…
枝繁拿著一個上好的琉璃缽前往了水敏玉的院子,在門口,她道明來意,守門的婆子進去通傳,折回來時收下了瓷瓶。誰料她剛走沒幾步,便聽到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響,她搖頭,冷冷一笑,不知所謂的東西!總有一天,大小姐會把你們的皮給扒下來!
「哥哥,你對我真好。」福壽院的明廳內,水玲溪拉著水敏玉的手,巧笑倩兮,眉目如畫。
水敏玉摸了摸她髮髻上垂下的瓔珞,笑道:「你是我妹妹,我不疼你疼誰?」爾後,看向老夫人,「祖母您說是不是?」
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兒,兩個孫兒回府,真是樂壞她了,她對王媽媽說道:「玲溪瘦了,吩咐膳房多燉點補湯,我記得我那兒還有一些血燕,都拿過去吧。」
王媽媽答:「是」。
水玲溪忙起身行了一禮,淚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來,砸到地上仿佛聲聲可聞,她本就生得極美,如今一哭,更是三分柔醉、五分仙魅。
老夫人花白的眉毛一擰:「你哭什麼?」
水玲溪揚起滿是淚水的小臉,陽光打在上面,像泄了一湖珍珠的光芒:「玲溪是太高興了!玲溪…玲溪犯了不可饒恕的錯,不奢望祖母的原諒…可玲溪怕祖母因此而惱怒傷身,所以玲溪的心…每天都是惶恐的…現在祖母不計前嫌,對玲溪這麼好…玲溪無地自容…」語無倫次,更顯情真意切。
好歹這是她真心疼過的孩子,又是丞相府的外孫女,幾時這樣放低過姿態?別說,老夫人心裡是有些虛榮的,老夫人朝她招手:「你過來。」
水玲溪吸了吸鼻子,走向老夫人,裙裾如雲,緩緩拂過光潔如新的地板,行動間不見絲毫拖曳或飄蕩,端的是儀態萬方。
老夫人深深地看了敏輝一眼,爾後拉過水玲溪的手,嗔了一句:「可算是懂事了!」
水敏輝坐在老夫人身邊,眉眼含笑地看著他們,卻並不說話,他向來靦腆,眾人見怪不怪。
突然,翡翠在門口稟報導:「老夫人,大小姐來了。」
水玲溪回了自己的座位,聽到「大小姐」三個字不由地眸光一暗,給水敏玉使了個眼色,水敏玉站起身,一屁股坐到老夫人身旁,占了平時水玲瓏坐的地方,並驚訝地道:「大姐什麼時候回的莊子?我怎麼不知道?」
水玲瓏進門時正好聽到這句話,心中冷笑,你都唆使書童欺負葉茂和福兒了,還大言不慚地說你不知道我?這對兄妹,果然非一般地厚顏無恥!
「這位是敏玉弟弟吧?」說話間,水玲瓏已換上一副無懈可擊的笑容,「給祖母請安,敏玉弟弟好,敏輝弟弟好。」
長得也不怎麼好看嘛!水敏玉不屑地哼了哼,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大姐好。」
老夫人憐愛地摸了摸水敏玉的臉,並無責怪。
水敏輝微笑頷首,彬彬有禮。
水玲瓏掃了一眼,好似沒發現自己的位置被水敏玉給占了,她徑直走到水玲溪下首處坐好,笑容可掬道:「二位弟弟舟車勞頓,可是辛苦?」
水敏玉懶得回答。
水敏輝靦腆一笑:「本該早兩日回府,大雪封山耽誤了路程,苦的是馬匹和下人,我們還好。」
水敏玉果斷岔開話題:「祖母,妹妹寫信給我說您得了一對硃砂劍,但沒合適的魚缸,我特地從錫山買了一個白玉魚缸,很美的!請王媽媽走一趟,把魚缸拿過來吧。」
這件事一直是老夫人心頭的刺兒,旁人不敢提,提了恐惹老夫人不快,水敏玉不同,他提了只會讓老夫人覺得他當真在乎這個祖母,而他三言兩語間也分了點兒功勞給水玲溪,老夫人不由地又多看了水玲溪一眼。
水玲溪含羞一笑,端的是美麗不可方物。
王媽媽躬身退出院子,不多時,空手而歸,臉色也不大好看:「大少爺的書童說…魚缸被大小姐的丫鬟…摔碎了。」
「什麼?」水敏玉面露驚訝,「我買的魚缸怎麼會被大姐的丫鬟摔碎?這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吧?把長風和長安叫進來!我看是不是他們兩個潑皮,弄壞了魚缸卻栽贓到別人的頭上!」
水玲瓏用帕子擦了擦嘴,她終於明白水玲溪的偽善是怎麼來的了。
須臾,長風和長安躬身走了進來,長風按著腰、一臉痛苦,長安一瘸一拐、也難掩痛色,二人跪下,給老夫人磕了頭:「奴才長風/長安見過老夫人!」
這兩人是丞相府選給水敏玉的書童,老夫人尚是頭一回見,老夫人眉頭一皺:「你們怎麼弄成了這個樣子?跟人打架了不成?」
長風眼眶一紅,嗚嗚咽咽道:「被…被…被…」
老夫人指向長安:「你來說!」
長安抹了淚,又吸了吸鼻子,「娓娓道來」:「是這樣的老夫人,我們倆抱著魚缸打算回院子,半路跟一丫鬟撞了個正著,我們三人同時倒地,她包袱里的東西被壓斷,她便破口大罵,嚷著叫我們賠!我們也沒說不賠,只說讓她等等,讓我們先把魚缸送回院子,畢竟這魚缸是大少爺專程從錫山帶回來給老夫人的禮物。她不依不饒,說院子裡誰不知道老夫人最疼大小姐?誰不知道大小姐是要嫁入鎮北王府做世子妃的?她說把魚缸留下,拿錢來贖。我們自然不肯了,這是大少爺的一片孝心,萬一被弄壞了怎麼好?爭吵間,她一把扛起長風摔了下去,連帶著魚缸也摔碎了。然後…我們…就打起來了…但那丫鬟力氣大,我們是讀書人,根本打不過她,於是變成了如此這副模樣…嗚嗚…」
老夫人的臉色在長安聲情並茂的演說里越變越黑,如果書童所言不虛,那麼,這個恃寵而驕的孫女兒就有些討厭了!世子妃又如何?水玲溪還是未來的太子妃,都不敢這般囂張!給她幾分顏色她就開起了染房?當然,也不排除書童撒謊的可能:「玲瓏,他們說的可是真話?」
水玲溪出言調和道:「這…祖母,有些丫鬟肆意妄為、狐假虎威也是有的,我相信大姐不會做出這種無理取鬧的事。」
福兒是唯一的第三方證人,卻被送出了府,任葉茂道出實話也不足以取信於老夫人,老夫人重男輕女,潛意識裡自然偏頗水敏玉多些。水玲瓏「感激」地看向水玲溪:「二妹,難為你願意相信我。」
水玲溪嫣然地笑道:「姊妹之間就該彼此信任的。」
出了這種事,水玲瓏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水敏玉稍稍側目,指向長安,嚴肅地問道:「你可知撒謊欺主會有什麼下場?」
長安磕了個響頭,信誓旦旦:「奴才絕對不敢有所隱瞞!要是奴才撒謊,請老夫人將奴才逐出府去!」
老夫人的神色有了鬆動,她看向水玲瓏,似乎在等她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那魚缸…的確是破了。」水玲瓏沉默了半天,終於開口,「把葉茂叫來吧。」
兩刻鐘後,葉茂邁著沉重的步子走進了福壽院的明廳,她的臉高高腫起,額角裂開,雙眼血一般的紅,看起來像個奪魂的惡魔,隨著她進入的一瞬間,屋子裡瀰漫起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兒。
葉茂跪下,長風吞了吞口水,下意識地辯駁道:「我們…可沒把你打成這樣!你…你該不會為了污衊我們…故意弄的苦肉計吧?」
葉茂垂眸不語。
長安附和道:「她力大如牛,我們…我們真沒把她怎麼著,都是她在打我們!」反正無人指證,他們愛怎麼污衊就怎麼污衊。
王媽媽在老夫人的示意下把長安的供詞複述了一遍:「…葉茂,事情是不是跟他們說的一樣?」
葉茂憤恨地瞪了瞪長風和長安,卻是一句辯駁的話也沒說。
這是…默認?水敏玉的心咯噔一下,原本以為她會反駁,但長風二人死不改口,自己再撒撒嬌、賣賣萌,祖母仍會站在他這邊,可不知為何,葉茂突然默認,反而他心裡產生了一股不祥的預感。也許,水玲瓏知難而退了?對!一定是這樣!庶女與嫡子斗,不是以卵擊石麼?
思及此處,水敏玉身心舒暢,擠出一副惋惜的神情:「大姐,這奴婢心術不正,仗著是你的貼身丫鬟在外面作威作福,今兒衝撞我的書童是小,萬一將來跋扈成性,衝撞了府里的貴人…毀掉的可不是你一人的聲譽,連帶著整個尚書府都會被嘲笑不懂規矩。依我看,這樣的奴婢還是趁早發賣的好,省得惑主害人!」
葉茂拽緊了拳頭,牙齒幾乎要把嘴唇咬出血來。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若果真如此,這丫鬟斷然留不得。
水玲瓏笑了笑:「多謝敏玉關心,這丫鬟若真犯了不可饒恕的罪,祖母該怎麼處罰怎麼處罰便是,我不會有半句不贊同。」
這話一出,老夫人眸中的冷意少了一分。
水敏玉和水玲溪俱是有些驚愕,葉茂是水玲瓏最器重的丫鬟,水玲瓏捨得?
水玲瓏不理會二人的詫異,接著說,「葉茂回來告訴我敏玉送給老夫人的魚缸破了,她也承認了自己的錯誤。我心中著實不安,不願因奴才們的幾句口角壞了我和敏玉的姐弟情分,更不願敏玉因此落個不敬祖母的罪名,是以,我讓人送了一個琉璃魚缸給敏玉,原是想讓這件事就此揭過,畢竟一個巴掌拍不響,葉茂再厲害也只是個丫鬟,兩名書童年紀不小,對付她綽綽有餘。若實在不行,你們是讀書人嘛,一個拿魚缸在那等著,另一個跑回去拿錢或告狀,這種法子不難想出吧。別告訴我,你們的書都讀到牛肚子裡去了!」
老夫人看向長風和長安,眉頭又蹙緊了些。
兩名書童的臉一白,頭垂得更低了。
水玲瓏徐徐一嘆:「你們不願意私了,非要把事情鬧到祖母跟前,我也無話可說,借用二妹的一句話,姊妹之間就該彼此信任,我和敏玉又何嘗不應如此?」
水玲溪一怔,該死,被下套了!
「我相信敏玉不是那種心胸狹隘之人,他若知我誠心賠禮道歉,必會接受,斷不願以此擾了祖母清靜。」水玲瓏含笑的目光投向水敏玉,「敏玉,大姐說的對不對?」
水敏玉根本不知道水玲瓏不僅咽下這口氣,還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送了賠禮上門,玲溪不是說她從不服輸的嗎?
而他本想將水玲瓏身邊最衷心的丫鬟給清理了,狠狠地挫一挫水玲瓏的銳氣,誰料水玲瓏巧舌如簧,言辭犀利,將所有不利因素變為致勝奇招。她默認長風二人強加給葉茂的錯,也同時把他們踩進了漩渦。真要問責,誰也逃不掉!水敏玉清了清嗓子,道:「大姐說的是,我方才一直在福壽院,外面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甚清楚,都是奴才們犯的錯,你我切不可因此失了姐弟情誼。」
一句話含糊蓋過,算是保下了長風和長安。
水玲瓏將鬢角的秀髮攏到耳後,雲捲雲舒地笑了:「那麼,請大哥把魚缸獻給祖母,這件事就此揭過吧!」
長風和長安勃然變色,像喉頭梗了塊大石頭,漲得臉紅脖子粗。
「沒聽到我大姐的話嗎?還不快回院子取東西?」水敏玉厲聲喝道。
長風結結巴巴地道:「琉璃缸…琉璃缸…它…」
「琉璃缸怎麼了?你倒是說呀!」水玲瓏催促道,「該不會你們把它弄破了吧?」
長風和長安像被雷劈了似的愣在了原地!
水敏玉眉頭一皺,難道真是這倆奴才擅作主張對琉璃缸動了手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他正欲開口搪塞,老夫人眯了眯眼,沉聲道:「王媽媽你去。」
「是!」王媽媽是個精明人,知道該怎麼調查真相,她去水敏玉的院子門口轉悠了一圈,問了守門的婆子,枝繁可有送一個漂亮的魚缸來,守門的婆子未得上級指令,也不清楚王媽媽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只能如實作答。枝繁遞給丫鬟的是完好無損的魚缸,大家有目共睹,至於魚缸碎裂也好,磕破也罷,那都與枝繁無關了。
「奴才…奴才…一時…手滑…」長風支支吾吾,詞不成句。
水玲瓏不以為然地道:「明明已經破了一個,還這麼大意?要知道,這是大少爺對老夫人的一片孝心呀!你們…你們就是這麼糟踐大少爺的孝心的?」
二人被水玲瓏問得啞口無言,這明明是他們污衊葉茂的話,怎生回到了自個兒身上?
水玲瓏聲線一冷,字字如冰:「既然是破了,為何一開始不說?剛剛是誰信誓旦旦說絕對不敢有所隱瞞,否則寧願被趕出尚書府的?」
「啊——」長風和長安大驚失色!
長安狠瞪長風一眼,叫你別衝動,現在好了,吃不了兜著走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