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女人身形擋在門口,門外的光線卻在地上投射出了一道狐影。
先前把我掀飛的那張人皮,像狗一樣蹲在對方腳下,晃著腦袋用塞滿了枯草的眼眶在我身上來回掃視。
那個女人一隻手撫摸著人皮光溜溜的頭頂,轉動著眼珠子陰聲笑道:「為什麼要反抗呢?像他一樣乖乖聽話不好麼?」
我被石狐逼到了這個份兒上,已經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了,咬牙抓起地上的桌子腿端在手裡,用帶尖一頭對準石狐猛衝了上去。
石狐只是輕輕地一揮手,我就又被掀上半空,重重地撞在了牆上。這一次,我摔得連站都站不起來,半倚著牆面死死盯著石狐:「你欺人太甚……你憑什麼……」
「到底還是小孩子!」石狐搖頭笑道:「我比你強就能欺你,這還需要問麼?跟我走!」
石狐站在距離我三米外開的地方伸出手來,對方滿是鮮血的手掌,在我的視線中越變越大,短短几秒之後,血淋淋的手掌就已經遮擋了我的視線。對方五指凌空聚攏的一刻,我只覺得,整個人像是被它給提了起來,不由自主地要往起站。
這下完了!
我爺走了,已經沒人能救我了。
我不敢想像自己落進對方手裡,會是什麼下場?
就在我閉眼等死的時候,祖屋的牆上忽然傳來兩聲弓弦放開時的炸響,緊接著兩道勁風就從我耳邊飛掠而過,我還沒反應過來,牆壁被撞塌的聲響就接踵而至,石狐的慘叫聲也隨著玻璃炸碎的聲響竄向了遠處。
瞬息之間,屋裡的聲響就連續轉換四次,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兩支沾著血的弩箭和散落在地上的牆皮。
等我再想要上去看個究竟的時候,屋子裡卻多出了一個像是電影裡太監打扮的人來,對方翹著蘭花指從地上撿起弩箭,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自言自語地說道:「還是心不夠狠哪!再晚點動手,就能要它命了。」
我戰戰兢兢地問了一句:「你是誰?」
「咱家就是你一直看不上,也看不見的祖宗!」那人轉過身時,我看清了對方的相貌。
對方消瘦的面孔上倒挑著一雙白眉,像是刀尖兒一樣的眉角倒插入鬢,兩隻眼睛看似陰柔卻暗藏著冷厲,讓人對視一眼就能不自覺地轉過頭去。
這個人,我見過?
我腦中靈光一閃,顫聲道:「你是祖師爺?」
「對嘍!」那人嘿嘿笑道:「我就是你祖師爺韓宗!」
我剛砸了祖師爺的牌位,他就出來了?
我剛才罵他的時候,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啊!
狡辯已經沒有用了,我-乾脆直接跪下來給韓宗磕了頭:「孫兒陳九,拜見老祖宗。」
韓宗噗呲一聲笑了:「小癟犢子,還有點急智,就知道你家祖宗吃這套。」
「其實啊!這事兒,也怨不得你,咱家確實沒有跟狐狸鬥法的本事。」
我下意識地往外面看了一眼,外屋除了滿地的碎玻璃之外,還有一串血跡,看樣子是韓宗的弩箭傷了石狐,卻沒能把她給留下。
韓宗像是看懂了我的心思:「不用看了,那隻狐狸受傷不輕,七天之內不會來找你。咱們爺倆兒倒也有時間聊聊。」
「老祖宗外面坐吧!」我把韓宗給讓到了正房,給他倒上茶,又點上了煙。
韓宗也沒客氣,掐著煙抽了一口道:「也就這玩意還合老祖的意。」
韓宗慢慢抽著煙道:「剛才的事兒別放心上,不怨你看不上咱家。咱家說到底就是個活了些年頭的老鬼,連鬼神都算不上,哪是那狐狸的對手?」
「咱家在洪武大帝手下當差,剝了一輩子的人皮,也傳下了一套剝人皮的手藝,這才被皮匠尊為了邪祖。」
洪武大帝朱元璋不是第一個剝人皮的人,卻是第一個把「剝皮」寫進法典的人,在他之前「剝皮」並沒被當做正式刑罰使用,而且,人皮不像是獸皮,想要剝下一張五官俱全,手腳俱在的完整人皮非常困難。能摸索出這手藝的人,被尊為祖師爺也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韓宗說道:「剝人皮終歸不是什么正道兒,大明亡了之後,這手藝也就沒有誰再用了。老祖我絕了香火,沒了傳人,也就成不了鬼神了,自然沒什麼大本事,比不上文曲星比干啊!也就一直不敢出來跟那狐狸正面硬抗。」
韓宗說到這裡還特意看了我一眼,我也總算明白了韓宗一直不出手的原因。
我正色道:「我不認識比干,只認識老祖宗!」
我說的是真心話,比干確實是天上的正神,但是他離我太遠了,也救不了我的命。韓宗雖然只是鬼魂,也沒有對抗石狐的實力,卻在盡心竭力地幫我。剛才砸他牌位的事情,足夠讓我無地自容。
韓宗笑了:「你這小子倒是滑頭,不過,你這馬屁,你家老祖宗我愛聽。」
韓宗話鋒一轉道:「你是不是想問,你爺當初為什麼不求比干,反倒要拜我這個邪祖?那是因為,天上的神仙離著人間太遠,他一輩子沒見過比干,但是在小時候見過我一次。我估摸著,他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重新拜我為祖師。」
「咱家受了你爺的香火,就不好不出這個頭,這才硬著頭皮跟那狐狸周旋。」
「可惜,那狐狸不僅不好惹,而且極為警惕,我跟你爺連定了三計都沒把她弄死。」
韓宗道:「第一計,是我讓你爺用比干留下的秘法,剝了上百隻狐狸,想要激怒石狐,讓她落進我的埋伏。那一次,石狐連看都沒看我們這裡一眼。」
「第二計,是用你爺的命布局,結果,我們還是只成了一半。」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了韓宗:「你是說,我爺是故意……故意死的?」
「對!」韓宗點頭道:「墳井子那裡的事情,只是我們在故布疑陣,真正算計狐狸的地方就是你爺的命。」
「當年,那狐狸求你爺給它剝皮的時候,發過誓,不碰他和他的妻兒。所以,你爹、你娘都安然無恙。到了你這裡卻被它給剝了皮。那狐狸,這是故意鑽誓言空子。」
「你爺同樣是在鑽這誓言的空子,他那天晚上出去的時候,身上帶著能激怒妖狐的東西。他故意讓狐狸的狐子狐孫把自己咬死,就是為了讓那狐狸的誓言應驗。可惜……」